這一嚇可把我嚇得不輕!但作為一名殺手,我彪悍的心理承受能力又怎能和普通的小女人相提並論?

    沒有尖叫,沒有逃跑,我開始仔細打量起對麵的男人。

    黑發如緞,披散在□的胸前,在水汽的浸潤下隱隱散發著如絲般的光澤。晶瑩剔透的水珠緩緩從他健碩的胸膛和臂膀上滑下,勾勒出完美的肌理。膚色如蜜,他紋絲不動於水中靜立,汩汩蒸騰的熱泉似乎永遠都融不掉那一身剛毅的氣魄。

    水霧繚繞,溫泉池中湧動的氣泡像碎裂的白蓮,一朵緊接著一朵,盛開,凋零。池邊怪石嶙峋,有淡紫色的奇花盛開於草木之間,渺渺夜空之下鬥轉星移,仿佛人間仙境。穀中微涼的風席卷了山林,撩撥起悉悉窣窣的響動,像是天地萬物的奏鳴。

    男人斜飛入鬢的眉突然微微蹙了一下,薄唇輕抿。

    我立刻警惕地往後退了半步。

    還好,男人並沒有醒,麵色又恢複了平靜。

    我暗舒一口氣,覺得還是盡早離開這裏好。躡手躡腳地經過男子身邊時,卻突然有些怔愣。不知道為什麽,仔細看男子的五官,竟覺得有一種無比熟悉的感覺。

    似曾相識,卻又形同陌路。

    我有些失神地站在他麵前,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看,心裏莫名地一陣慌亂。

    就在這時,沒有任何預兆地,男人突然睜開眼睛!

    深邃的眼眸,包蘊著如大海般的磅礴氣勢。冰冷的目光,銳利得仿佛可以刺透人心。

    他平靜地凝望著我,我竟然一時間不能唿吸,甚至不敢迴視那雙眼睛。驚慌失措中,覺得一種難以言喻的壓迫感迎麵襲來。

    我低垂著眼簾,甚至有匍匐在地的衝動,我明白心底的悸動無關男女之意,那是一種發自內心深處的敬畏,一種敬而遠之的臣服。

    我不明白為什麽會有這種感覺,隻知道麵前的人醒來的這一刻,腦中唯有一個詞語出現:王者之氣。

    迷茫之中,突然覺得手腕一緊。

    手腕?!

    我驚愕地看著男人掌中的纖纖素手,再順著潔白的小臂一路向上看去,看著嬌嫩肩膀上散落的烏黑秀發,差點尖叫出聲。

    竟然……竟然變成人形了!什麽情況?

    此等打擊非同小可,在當了整整一年的小白馬之後突然重化為人,以至於我剛剛一直沒有發現這個驚人的變化。

    震驚中,男人突然一手攬過我的腰,將我緊緊困在他懷裏。我抬頭看他,他的表情依舊波瀾不驚,隻是垂眸,深深地望著我,不帶一絲表情。

    凝固的幾秒鍾,仿佛有一個世紀那麽漫長,我突然意識到一個很嚴重的問題。在這裏,沒穿衣服的似乎不止男人一個。

    隱約感覺出肌膚摩擦之間的灼熱,不知是因為這溫泉的水汽太燙還是別的什麽原因,我隻是呆呆地盯著男人寬闊的肩膀看,動也不敢動,直到水中的某物漸漸發生變化,心驚膽戰的觸碰終於將最後的理智喚迴。

    男人不說話,除了抓住我把我摟在懷裏以外再沒有其他動作。

    但是他不說話,不代表他沒想法。

    我壓抑著心底的不安,默默將目光鎖定在男人手臂上的某個穴位,然後一個手刀劈下去!

    果然,男人的手臂突然一鬆,我從他懷中掙脫出來。

    但我的雙手不停顫抖著,做了虧心事一般地後退,低著頭不敢看他,一種強烈的自我譴責感幾乎將我折磨得瀕臨瘋狂。

    怎麽迴事?怎麽會這樣?為什麽會有這樣的反應,我感到困惑而茫然。

    而男人仍是靜靜地站在原處,不說話。

    我飛快地繞到他身後爬上岸,迴眸的瞬間,看到月色下水中的倒影,那是女子至美的胴體。

    男人的背對著我,仍立於水中。月華傾瀉在他的身上,如聖光的加冕。

    我想轉身飛奔,想盡快離開這詭異的地方。但腳下卻似有牽絆,隻叫我守望著水中的男人而無法離去。心中的不安和愧疚幾近將我逼至絕路。

    我不知道為什麽,殺人不眨眼如我怎會因為動手打了那個男人一下而有如此這般的懊惱。隻覺得自己做了喪盡天良的事,必須得到懲罰,一定要得到懲罰!

    覺得透不過氣,像有萬千針石紮入心間。

    我半跪下身,撥了撥腳下的土石,抹出一塊空地,然後瞄準,一頭磕了下去!

    隻聽“咣”的一聲巨響,眼前小鳥亂飛,而與此同時心中那中煎熬也瞬時結束。

    我暈暈乎乎站起身,揉著幾乎被撞爆的腦門,跌跌撞撞逃離了那如夢似幻的溫泉池,一路裸奔,迴到了山洞。

    洞裏的篝火早已熄滅,仍是一個人沒有。我蜷縮在黑暗的角落裏,抱著雙膝依靠著冰冷的牆壁坐下。額頭還是那麽疼,腫起了一個高高的包。

    奔波了整整一夜,腦中混亂不堪。

    記得自己當時被狼群攻擊,後麵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怎麽會變成了人?那溫泉中的男子是什麽人?還有,我家的男人,究竟去了哪裏?

    做了整整一夜的夢,破碎的圖畫在腦中不停閃現,海灘,飛花,溫泉,深邃而哀傷的眼睛……

    第二天一早醒來,驚奇地發現男人正睡在我身邊!

    我立刻站起身,卻聽見幾下清脆的噠噠聲,低頭看去,仍是雪白的四隻小馬蹄。

    “小白,你終於醒了!”男人聽到我的聲音,朦朦朧朧地睜眼。

    我錯愕地原地轉著圈看自己。

    又變迴去了嗎?

    “小白,你把我嚇壞了,昨夜你受涼發熱,甚至還發狂到以頭撞牆。”男人走過來心疼地摸了摸我的頭,“還疼麽?腫了得這麽高。”

    發熱?撞牆?難道說……昨夜的一切僅僅是一場酣夢?

    我仍是覺得有些恍惚,腦中沒有一點頭緒。

    但如果一切都是夢,又怎麽可能這樣真實呢?那溫泉中的男子身上的氣息甚至仍迴蕩在周圍。

    “我們今天在這裏休整一天可好?明天再趕路?”男人擔憂地看著我,一下一下撫著我的鬃毛。

    我知道男人一直很急著趕路,雖然不知道是什麽原因,但我不願他擔心,所以圍著他快步走了一圈,輕輕搖頭。

    “唉,也罷,等今天進城以後找間客棧再好好幫你調理。”

    也許是想當人想得多了吧,竟然會做那樣奇怪的夢,我有些釋然地刨了刨土,在一旁等著男人整理行裝。

    然而我的目光無意間掃到山洞的一角,我就是在那個角落裏過了整整一夜。

    在那裏,在不起眼的陰影裏,有一朵淡淡的紫色花瓣。

    我記得那是溫泉池旁,盛開的紫色奇花。

    於是我知道,男人說了謊。

    我一路不吭聲,隻是想著昨天晚上發生的事。男人也不說話,隻是偶爾將我身上披的薄毯子往上拉一拉,生怕我凍到。他的臉色比以往還要蒼白幾分,看起來更加虛弱,連腳步都有些不穩。

    昨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麽?他究竟去了哪裏!

    我心中煩躁,過去用頭蹭了蹭他的手,示意他騎到我身上來,我背著他走。而他隻是迴頭看著我,目光深得可以讓人整顆心都要陷進去。我被他

    這樣的眼神看得呆住,有些不知所措。

    那樣的目光我從不曾看到過,仿佛……是一種被人深愛的感覺……

    這時天空飄起了雪花,落在他的鬥笠上,白衣上,六瓣的精靈漫天飛舞,不一會兒就將世界染成了銀白。男人站在風中,一身雪色的白衣,感覺他整個人都融入了那片白色的世界,仿佛隨時都會羽化而去。

    他走過來半跪下身,輕輕托起我的頭與我平視。

    “小白,記住我的話。”男人表情從未有過的嚴肅認真。“假如有一天我不見了,一定不要試圖找我,找個偏僻的地方好好活著,知道嗎?”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什麽叫不見了?死嗎?如果是死了,怎麽還說不讓我試圖找他?

    有雪花落上他長長的睫毛,他的眼睛如此清澈美麗,黑瞳如曜石般有光澤。隻是此時此刻,天地間彌漫著雪白的霧氣,讓他的麵容也如此模糊。

    “小白,以後萬萬不得傷人性命,切記。”他的眼神充滿了憂傷與不舍。

    “小白……”

    他站起身,輕輕彎腰在我的額頭上吻了一下,垂下的發絲拂過我的臉頰,帶起陣陣草藥的清香。那一瞬間,世界仿佛凝固成了一幅絕美的畫,畫中隻有我和他,凝望著彼此,直到地老天荒。

    然而也是在那一瞬間,山中白色的霧氣更濃,嗖嗖的破空之聲響遍了整個山穀,霎時間,隻見密密麻麻的羽箭同一時間向我和男人飛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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