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酣春是反對父親買那過去的老房子的,在他看來,家裏一九八六年才新建的房子已經夠寬暢了,設計和裝修比老房子也舒服得多,現在也就是他們兩個老人在住,他大部分時間都沒迴米市橋,妻子已經住在城裏,自己是準備去縣城另建一套房子的,縣城的物質和文化生活是鄉下無法比擬的,可父親沒理會他,對此事固執得很。

    夏仁義看到兒子對祖遺的房屋不屑一顧的神情,想到自己已是日薄西山,說不準也象李有根那樣眨眼就過去了,使他反而下了更大的決心,要推倒重來。因為他看到這座年久失修的房子,塵泥有些脫落,門窗也糟朽許多,簷瓦透出稀稀疏疏的光,梁柱看上去快要傾斜的樣子,雨水下漏的印跡在牆上刻出一道道長長的斑痕,不得不讓他有些傷感,要是房子一直在自己手裏,應當早就不是這樣子了。夏酣春執拗不過,也就聽之任之,隨他的便。

    這房屋本是一棟青磚杉木結構,始建於何時已是無從考究了,夏仁義就問包工頭賀師傅:“老賀!你覺得這青磚瓦片能否還有些用處?”

    老賀搓了搓兩手,說:“如今都是鋼筋水泥,這些東西用不上了。”

    夏仁義有點舍不得,便再問道:“一點用也沒有了嗎?”

    老賀將頭朝房子的上下四周望了幾遍,若有所思地答道:“鄉裏人用來建豬欄廁所還可以的。”

    夏仁義說:“既然如此,那就隨便給那位鄉親好了,總比白白地扔掉要強。”

    老賀說:“我下午找個人來拉。”

    夏仁義又指著房中間的天井問道:“天井裏這麽多的石塊怎麽辦?”

    老賀說:“你如果舍不得,我們就把它挖出來作基石,不用的話就把它填平算了。”

    夏仁義說:“填到地下太可惜了,還是挖出來,不知道老祖宗當年磨光這石頭要花多少銀子呢!”

    房子全部拆完後,開始挖基腳了,因為約定是包工時的,賀師傅就不願意挖天井的石塊了,明顯看得出,那幾百斤一塊的石料,要費很大的力氣才鍬得動,就勸夏仁義還是把他填平補齊算了,夏仁義實在難舍那四四方方的石料,聽到他們這樣處理,心裏不甘:“虧你還是個走南撞北的包工頭,就沒見過人家大型工地的奠基儀式?那是花錢也要買些大石塊的,怎麽現成的還要把它浪費呢?”老賀見主家執意要挖那石料,也沒辦法,就笑著讓他加點茶水錢,夏仁義說:“錢我就不加,送幾箱啤酒給你們喝總行了吧?”一旁的工匠們就笑嘻嘻答應下來,夏仁義並不吝惜一些錢,隻覺得喝啤酒更能加快他們的幹勁,他想到自己日薄西山的年紀,不想把工程拖得太久。

    湘南人家中的天井都呈迴字型,用的石料也很講究,並非當地的青石,而是衡山以遠的麻石,足可見那時建此房屋的艱辛,這也成了夏仁義不忍舍棄的原因,幾個小夥子被啤酒灌得不知疲倦地搞了兩天,眼看快要挖完的時候,卻在那迴字的中間部分挖出一個石鼓來,掀開那石鼓,底下是一個臉盆大的小洞,洞裏有一塊絲綢包裹的髹古銅色漆檀木盒子,在場的人一陣驚喜,又有些緊張和害怕,都不敢弄了,不知道裏邊到底藏的是什麽東西,夏仁義雖是有些緊張,後來還是定了定神,對大夥說:“是祖宗留下的東西,總不會害人吧。”便壯著膽子將那盒子打開了,裏邊竟是一尊銅鎏金提籃的觀世音菩薩塑像,隻見那菩薩高發髻,一手持柳枝,一手持藍,下半部逐漸內收而微曲,比例勻稱,線條柔和流暢,衣紋柔潤自然,飄然而立。其臉部豐腴含笑,充分體現了觀音溫柔慈祥之態。夏仁義知是寶物,心裏噗噗跳個不停,又原樣包好,大家也不敢怠慢,就要老賀和另一個小夥子護著夏仁義和那寶物迴到家裏。

    夏仁義第一個告訴的就是張小芸,想著這麽大的事情隻有象她那樣當領導見多識廣的人才能幫他作決定,他急急忙忙就撥通了張小芸的電話,把來龍去脈跟她講了一遍,張小芸在電話裏告訴他,一切地下挖掘出來的都是國家文物,要他在文物局的同誌未到達之前,一定要妥善保管好。下午六點鍾,文物局的領導和專家就趕到了夏仁義的家裏,他們用放大鏡看清了觀音座下沿陰線刻的銘文:“明宣德六年,佛弟子張子浩敬造觀世音像一軀為合家大小普同願造”。並用筆抄了下來,讓夏仁義看,是不是他們族譜裏有沒有這方麵的記載,夏仁義搖著頭,見他說不清楚,文物局的領導接著去了現場,查看拍照了一番,便帶著寶物迴縣城去了。

    兩個多月後,縣文物局給夏仁義送來了五萬元獎金和證書,賀師傅等三人也各獲得一千元,據說那寶物經國家文物局專家鑒定,價值好幾百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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