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小芸的辦公室裏,縣僑務辦公室劉秘書來找她,說有一封台灣來的諮詢信請她核實一下,張小芸一看,是一個叫張華東的七十歲的老人,請求湘南縣政府幫忙尋找大陸親人的事情,上麵提到的幾個人的名字“夏仁義”“張小芸”跟自己的情況都很吻合,劉秘書說這封信僑辦很慎重,昨天特地去了米市橋,找到了夏仁義,他很肯定地說,張副市長就是信中要找的人。

    張小芸看了看那張發黃的照片,說:“劉秘書!你看我們有哪點相像的地方嗎?”

    劉秘書把照片拿在手裏,細看後委實驚歎不已:“是很像的,特別是你們兩個人的眼睛簡直是一個模子倒出來的。”

    張小芸說:“既是這樣,那我就想好以後,再跟你們商量一下。”

    張小芸曾經有過三張父母親和自己的照片,在破四舊的運動中被夾在書本裏一起抄去了,再也沒尋著,隻是在腦海裏稍微有些父母的模糊印象。晚上迴到家裏,張小芸又打了個電話給夏仁義,舅舅在那頭告訴她,就憑信上麵那個熟悉的筆跡,也能確認這是真的。

    人在羈旅之中,總有一些偶然,一些微妙,亦真亦幻,如風如煙。那份意識深處的律動,使張小芸的心裏呯呯直跳,酸甜苦辣俱全的情感在她的五髒六腑裏向上翻騰,想起那些艱難的日子已經過去,她開始有了一種興奮感,象個孩子一樣地喜不自禁,在告訴了心儀以後,馬上又打電話告訴李國梁,她覺得除了女兒以外,李國梁已成了她生活的一部分。

    一個多月後,張小芸的父親就從台灣趕了迴來,夏仁義夫婦和心儀都聚到一塊,親人們相見個個喜極而泣,老人摟著張小芸淚流滿麵地說:“孩子!我對不起你媽和你啊,三十多年了,我無時無刻不在想念你們。”

    張小芸看著父親那飽經風霜的臉,黯然神傷,強忍著心頭的酸楚,抽噎著說:“我現在都象是做夢一般,根本不相信是真的。”

    老人含混著:“是真的,孩子,如今一切都是真的,不信你摸摸爸爸的臉。”

    小芸用手拭了父親臉上的淚水,頭又伏在老人的肩頭哭了。

    心儀拿了毛巾,替外公擦了臉上的淚水,把老人扶到沙發上坐下,小芸也挨著坐了下來。

    夏仁義也酸楚難禁,他抹了眼角的淚花,對老人說:“姐夫!都不要難過了,我們今天能在一起團聚,也算是有緣分的了。”

    老人道:“想到今生今世還能見到我的女兒,真的是祖上積了德了。”

    張小芸拉著父親的手,心疼地說:“爸爸身體還行吧?”

    老人說:“很好!很好!這兩天,坐飛機,火車,一直都沒睡的,一點也不妨事。”

    張小芸從父親後來的述說中了解到,一九四九年三月去海南采購時,他乘坐的輪船被國民黨的軍隊搶去運兵去了,船上所有的人都被趕下了船,由於他是官商,身上還帶有銀票,便連人一起帶去了台灣,不久就安排在台北建設局負責建材采購業務,退休後,被從前的一個下屬拉去共同開了一個建築公司,從事房地產業務。一九五八年,迴歸無望的他重新成了一個新家,又生了一個女兒,被小芸剛少二十歲,如今幫父親打理公司的日常工作。

    當僑辦的負責同誌問到張華東有什麽疑難需要政府幫助時,老人隻提了一個要求,請求解決一塊建房用地,讓他在有生之年能跟女兒在一起多處一些時間,張小芸明白父親對自己的疼愛之心,也就沒有勸阻。

    第二天,張華東將一張八十萬的匯票放在張小芸的手裏,深情地說:“孩子!這些年來父親欠你們的實在是太多了,這輩子肯定是無法補償的了,這次迴來,我隻有這個小小的心願,想幫你和心儀各買一套房子,也不枉費我的一片苦心啊。”

    張小芸望著老人慈藹的麵容,十分愧疚:“爸爸!你能和我們在一起,就已經是最幸福的了,古人雲:“百事孝為先。”本應當是女兒做晚輩的孝順您才是,怎麽反而讓您來操心呢?我和心儀現在都有財政公房,夠住就行了,這錢你還是存起來,給妹妹做事業吧?”

    老人說:“我在那邊的房子已經夠寬暢的了,每個月還有四萬多台幣的退休金,你妹妹也能照顧得過來呢,你如果不同意,說明你沒原諒父親了。”

    張小芸隻好將匯票接了,說:“其實就算要買兩套房子,有三十萬也就夠用了,不需要這麽多。”

    老人說:“那你就隨便做點什麽好了。”

    張小芸就同心儀商量,把老人的意思說了,心儀說:“人家美國的孩子長到十八歲就基本上獨立了,以後向父母要錢,會有一種羞辱,既然外公執意這樣做,我們也隻得恭敬不如從命了,也了卻他的心意,剩餘的你去處理,我是不好意思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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