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年八月,當女兒生下來時,張小芸給她取了一個名字:心儀。

    舅媽荻花把家裏的原準備過年才用的豬提前宰了,然後把兩隻豬腳,一個豬肚,豬肝等平時收藏的河魚幹等裝了一擔籮筐,她是聽在縣城一中讀書的老三夢春說的,才知道已生了。

    荻花一進屋,就抱起心儀,在額上親了又親,說:“你應早點告訴我才是啊,都生了,才聽你妹妹說。”

    荻花本來就長得矮小,身子骨也很單薄,一路走來,滿是是汗,張小芸很是過意不去,就解釋道:“我就是怕麻煩你們,才沒告訴你。”

    “你是生分了不是?我做外婆了,也不讓我高興高興?”說完又將心儀摟到胸口上,搖晃著。

    “你舅也恨不得來的,我說你一個男人懂什麽啊,還不如在家看著四頭豬娃。”

    心儀被搖著睡了,荻花就從籮筐裏把豬腳東西拿了出來,說:“都在家弄好了,稍洗一下就把海帶一起放到火上燉,發奶既快又好。”

    “真是太謝謝你們了,這樣待我,叫我好為難。”張小芸感激地說。

    “小芸!這點事舅媽還是做得來的,隻是離得太遠,顧不過來,不然我就把心儀接到我家去了,讓我每天能多親親。”

    “現在好了,縣城每天都有一個班車去米市橋了,不象以前要走大半天的路。”

    “是啊!其實你應該早點結婚啊,我早就想抱外孫了!”她嗬嗬地笑。

    “看你說的,我現在都還後悔不應該結婚。”

    “是不是他待你不好?”

    小芸沉悶了一下,搖了搖頭。

    “其實聽說是跟他結婚時,你舅舅歎息了好多次,嘴巴裏總一個人嘮叨著‘瓜像瓜,種像種。’我還開導他,說如今都是新社會了,年輕人都向往進步呢!他就說,如今我們夏家全是他夏仁義給毀了,都說些亂七八糟的,我反正是聽不明白。”

    荻花又把帶來的兩隻黃花母雞的腳解了,重新係了一下,叮囑說:“這兩隻新雞婆,過半個月快要下蛋了,吃起來是最補身子的,你把這些豬腳吃完後,就把雞弄著吃好了。”

    張小芸看得兩隻活蹦亂跳的雞有種殘酷,婉言道:“你把它們帶迴去,吃了太可惜了,我實在不忍心。”

    “舅媽理解你的心,不需要你動手,我和你妹妹夢秋剛來時,就交代她了,讓她星期六下午幫你把雞用水淹死,幫你做個現成,你等著吃好了。”

    荻花裏裏外外給張小芸忙了兩天,臨走時,親著心儀的臉敦促道:“斷奶後,就送到舅媽家來,我們那裏人多,有人抱,省得你操心。”

    荻花走後第三天,李有根迴了趟家,見門口竹筐裏罩著的兩隻母雞正在吃米,說:“你一下子買這麽多雞幹嗎?”

    張小芸斜了他一眼,說:“我是沒那麽多錢的,這是我舅媽送的,怎麽啦?”

    “你還在跟那地主婆來往啊?”李有根上了氣來,他記起了縣委廖書記把發水腫病的富農嶽父接到家裏治病時,被扣上“立場不穩”的帽子錄入檔案的事情。

    張小芸最討厭這口氣:“我不想跟你這種人講。”

    “我這種人有什麽了,我是貧農根子,你是想害我還是想害這個家?”

    “我是不想害你的,你離開我好了,免得你為難。”張小芸低下頭哭泣著,慢沉沉地抱緊心儀走了出去。

    她滿肚子的苦水在胸中翻滾,沒有可訴說的地方,她懵懵懂懂的到了校園的河邊,望著滾動的河流,淚水一下子卡住了,她不想讓眼淚滴到心儀的臉上,瞪著眼睛幹抽泣,一滴淚也不流。。。。。。

    天忽然刮起風了,蕭蕭瑟瑟的,卷起滿天的灰塵,要下雨了,小芸感覺到一股涼意襲來,寂寞在心底裏也越來越膨脹,隱隱約約的,竟有一種痛楚,她隻好往迴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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