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號公路的盡頭,是洛杉磯最負盛名的景點之一,聖塔莫尼卡海灘,《泰坦尼克號》中的傑克對露絲說要來這裏坐摩天輪,阿甘曾在這裏跑步,每年的夏天這裏都會擠滿了來來往往的人和車輛,而在這有些蕭瑟的冬天,長長的海岸線上卻少有看到什麽人,隻有幾個穿著製服的管理員,在沙灘上像蝸牛一般慢慢挪動著,撿拾著寥寥可數的垃圾。


    丁為站在海灘最邊緣的突堤碼頭上,默默地凝望著距離他有二三十米開外的一個老人正在海灘上插著十字架,這同樣也是這個海灘除了演唱會和舞會之外的保留活動之一,為的是紀念在二戰中陣亡的將士,他看著老人單薄的身影虔誠地跪坐在沙灘上,低頭親吻著十字架,仿佛在和逝去的戰友說著些什麽,裹在身上的舊軍裝被獵獵的海風吹拂著,看起來像一麵旗幟。


    丁為並沒有上前搭話,他此時的狀況並不是很好,腦海中還殘留著一絲鋸齒形的痛,頭上密密匝匝的繃帶緊緊地箍著他的臉,讓他連說話都有些費力,隻有當海風吹過他戴著鴨舌帽的頭頂時,他才覺得舒服一點。見老人起身離去,他才有些費力地舉起右手,向他揮了揮。


    經過上一場的比賽,無論是他還是球隊都已經到了強弩之末,下一場迎戰的又是由勒布朗-詹姆斯領銜的騎士隊,盡管他再三要求,布朗教練還是強行給他放了假,留在當地的醫院當中進行治療和觀察,好在並沒有對他的行動提出什麽限製,以他現在這副尊容怕也無法到某些不適合球員出現的場所去尋歡作樂,所以他才有機會來到這個他四年前就已經見識過的地方。


    “也不知道他們怎麽樣了。”丁為的目光穿過海風吹來的蒙蒙薄霧,望向一片朦朧深處那不見盡頭的天邊,自從進入這支球隊,雖然隻有短短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但他已經有些不習慣這種獨自一人的生活節奏,他更希望自己此時此刻就在費城的那座並不起眼的訓練場,即使能在場邊做著運球訓練,看看隊友們的分組對抗也好。


    “hi——!”丁為豎起耳朵,似乎從薄霧之中聽到了些什麽,有些模糊,又有些熟悉,他忙是摘下墨鏡,將視線投向海灘的邊緣。


    聲音越來越近,與此同時丁為也看清了那道有些嬌小的倩影,在唿嘯的海風當中艱難而又快速地奔跑著,他忙是跳下碼頭,向她奔去。


    冬日的海灘之所以不受待見,就是因為你永遠不知道下一腳踩下去究竟是軟還是硬,盡管這段距離並不算很長,但對於在上一場比賽中透支了大量體力的丁為和一個十六歲的少女而言都是一段遙遠而艱辛的路程,當兩個人終於能夠看清彼此的裝束和臉時,他們隻能是大聲地喘著,笑著,卻說不出半句話來。


    “怎麽是你?”這是兩個人同時說出的第一句話,而後又是一陣夾雜著喘息聲的大笑。


    “額,艾麗-範寧小姐,我們又見麵了。”丁為猶豫著伸出自己的右手,當他知道艾麗的真實身份時,確實被小小地震驚了一下,導致現在的他有些囧。


    艾麗笑著伸出小手試圖要抓住丁為的大手,不料一腳踩了個空,她驚叫一聲,身子立刻歪歪斜斜地向有些冷硬的沙灘上撲去。


    丁為忙是上前一步伸手攙扶,然而這一撲的生猛程度還是出乎了他的意料,他瞬間感到自己的下巴仿佛被一記勾拳擊中,本就潮起潮落的腦海中頓時一陣翻江倒海,頓時眼前一黑,腳下一軟,躺在地上,而下一秒鍾,一個被風衣包裹著的鬆鬆的、軟軟的東西已經壓了上來。


    “額,範寧小姐。”丁為乍著雙手,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要不是被繃帶纏得嚴嚴實實,此時不論是誰都能清楚地看到他已經紅透的耳根。


    “叫我艾麗。”壓在丁為身上的艾麗聲音聽起來倒是自然許多,不過丁為從中感覺到似乎有些淡淡的,不滿?


    “好吧艾麗,是不是我們先起來再說,我可不想第二天再上頭條了。”丁為無奈道。


    接下來丁為迎來了他這一天當中最黑暗的時刻,隻覺得小公主的雙手突然在自己的身上用力撐了一下,按道理說她明顯可以不這麽做的,猝不及防的他頓時體會到了胸口碎大石的感覺,一陣胸悶過後又是一陣咳嗽,他甚至感到自己的腦漿都隨著這一聲聲咳嗽在痛苦地顫抖著。


    “你沒事吧……”適才還帶著些許不滿的嗓音中多了些歉意,很有名的小女孩終究還是個小女孩,一旦事情超出了自己的控製,就會不由自主地擔心起來。


    “你說呢?”丁為白眼。


    “啊啊啊啊啊就是這種表情!就是這種表情!那天你是不是就這樣子?”艾麗惟妙惟肖地模仿著丁為的神態,又恢複了那個滿口“shit”的小女孩模樣。


    “嗯哼。”丁為對這種脫線的思維實在是接受不能,他的腦海中又是一陣痛,隻能隨口應道。


    “額,sorry,你沒事吧?”見丁為捂著腦袋咬牙切齒,擔心的表情又重新占據了那張不算動人心魄,卻溫暖可人的俏臉,小巧的眉毛輕輕地皺著,更顯得眼神當中的那抹擔憂更加生動。


    “沒關係的,”丁為輕輕搖了搖頭,殘留的疼痛仍然揮之不去,但至少已經降到了可以忍耐的程度,“你怎麽會到這裏來?”


    “如果我說,我是來找你的你信不信?”艾麗突然現出一副狡黠的表情,看得丁為一陣發毛。


    “我是信呢?還是……不……信呢?”腦子裏一團漿糊的丁為最終還是放棄了思考。


    “我看了你昨天的比賽。”艾麗有些不滿地轉過頭去,最終還是嘀咕了一句。


    “嗯?”丁為不由自主地吸了一口冷氣,這貌似不是一個玩笑。


    “你真的很棒。”艾麗直視著丁為的眼睛,緩慢而認真地道。


    “謝謝。”丁為的迴答很簡單,但是同樣認真。


    “騙你的啦。”狡黠的表情又一瞬間迴到了艾麗的臉上,比川劇的變臉還快。


    “額……”你丫演技派,你丫全家都演技派,丁為在心裏狠狠吐槽道,他可不知道自己的吐槽真的是正中靶心。


    “但我在賓館看了錄像,不過隻有第四節的最後時刻,包括你受傷的場景,我全部都看到了。”艾麗再次切換到另一場景,看來她很享受這種把對方完全牽著鼻子走的過程,這恐怕也是對丁為的小小報複吧,不過現在,報複結束了。


    “你說我是信呢,還是不信呢?”丁為苦笑。


    “看我的眼睛裏麵有什麽?”艾麗一麵瞪大眼睛,一麵將臉湊向丁為。


    丁為頓時感到壓力山大,他還從來沒和一個女孩如此近距離地對視過,轉瞬間便敗退下來:“好吧我信了。”


    艾麗不置可否地撇了撇嘴,突然換上一副有些猙獰的表情,對著丁為大聲吼道:“克裏斯-保羅準備最後一攻!他晃過了托尼-羅滕!76人隊三人包夾!保羅在人縫中將球分給了底角的雷迪克!丁的補防!他整個人飛出了場外,但仍然沒有碰到球!雷迪克絕殺命中!比賽結束了!現在你相信了嗎?你相信了相信了相信了嗎?”


    “相信了相信了相信了,重要的事情說三遍。”丁為忙不迭道。


    艾麗學著丁為的樣子白了他一眼,丁為萬萬沒想到,自己的這副表情另一個人做出來竟然也能如此的,讓人著迷,他的心裏又被電到了一下。


    “so,作為你的頭號粉絲,我覺得有必要在你最需要安慰的時候來看你一下。”艾麗眨眨眼睛,顯然對自己的表情造成的效果非常滿意。


    “謝謝,不過我現在的心情很好,”丁為笑道,“你看我的眼睛。”他擺出一副嚴肅的表情,其實心裏緊張的要死。


    艾麗毫不慌張地和丁為對視,最終還是丁為再次敗退下來。


    “謝謝你讓我看到了你的‘誠意’。”艾麗捂著嘴笑道。


    “我是認真的,當比賽沒有結束的時候,我的確很在乎最終的結果,”丁為誠懇道,“但是既然結果已經發生了,無論輸贏都已經努力過了,與其糾結在這裏,不如向前看。”


    “向前看麽……”艾麗的睫毛抖了一下,轉頭望向海中翻湧的波浪。


    “你有心事?”艾麗的表情變化,自然瞞不過始終盯著她的丁為,不知不覺之中他已經習慣了這種注視,雖然剛見麵的時候很為對方的身份尷尬了一陣,但艾麗留給他的第一印象,永遠是那個蕩著秋千繩衝破他房間玻璃的小女孩,而不是大銀幕上被各種燈光裝點得魅力四射的小公主。


    “我有一個朋友,她是一個很乖的女孩,”艾麗望著海風,幽幽地開始訴說,“從她的嬰兒時代開始,就一直是這樣,身邊的所有人,提到她的時候眼睛裏都會發著光,就像你在我眼睛當中看到的那樣。”


    丁為點點頭,他知道這時候他什麽都不需要說。


    “但是其實在我看來,她很普通,她也在長大,長大的她,開始意識到很多東西並不是自己想要的,很多事情也並不是自己想做的,她很想要自己想要的東西,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但又害怕這樣的她,會讓許多愛她的人失望,她很想迴到過去那種單純的時光裏去,但這已經是不可能的了,所以她好難過,我也為她難過……”


    艾麗的眼中泛起一絲朦朧的霧氣,和瞳孔中的潮起潮落交織在一起。


    “額,雖然我好像聽明白了,但是這個問題我恐怕也很難給你答案,不過,也許它可以。”丁為笑著拍了拍身邊的琴盒,已經四年了,無論走到哪裏他都帶著它。


    “你會吉他?”艾麗的眼睛一亮。


    “略懂,”丁為熟練地取出吉他調好了弦,音符開始在他的手指間跳動,“這首歌是我們中國的一首老歌,不過我用英文改了一下,唱給你的朋友聽。”


    見艾麗點了點頭,丁為將頭上的鴨舌帽往下壓了壓,輕聲開始唱道:


    “人生的風景,親像大海的風湧


    (the-scenery-of-the-life,like-the-wind-of-the-sea)


    有時猛,有時平,親愛朋友你著小心


    (sometimes-wave,so’t-say-“i-don’t-care”)


    人生的環境,乞食嘛會出頭天


    (the-round-of-thelife,like-the-shining-of-the-sky)


    莫怨天,莫尤人,命順命歹攏是一生


    (no-me,no-depress,let-it-just-will-be-that)


    一杯酒,兩角銀,三不五時嘛來湊陣


    (brose,bros-back,with-the-beers-and-the-wine)


    若要講,博感情,我是世界第一等


    (about-love,around-the-world,i-was-just-one-of-the-best)


    是緣分,是注定,好漢剖腹來參見


    (because-of-you,because-of-e-together-like-a-team)


    嘸驚風,嘸驚湧,有情有義好兄弟


    (don’t-be-fear,don’t-be-sigh,in-the-ties-of-friendship)


    短短仔的光陰,迫逍著少年時


    (the-time-forced-the-life,when-you-just-be-a-guy)


    求名利,無了時,千金難買好人生


    (will-you-be-powerful,will-you-be-rich,won’t-you-get-the-real-life)”


    “you-may-be-pretty,you-may-be-rich,won’t-you-get-the-real-life。”艾麗輕輕地隨著丁為哼唱著,她的耳朵,已經聽不到海浪的喧囂聲。


    海風吹起兩個人的衣角,遠遠望去,像是連成了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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