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看起來很多戰役並不是如清實錄和滿文老檔所吹噓的八旗戰無不勝,明亡前夕的崇禎十六年,八旗進攻寧遠甚至被吳三桂利用陣中所藏大炮糊了一臉炮彈大敗而歸。


    實際曆次大戰八旗取勝也多經曆了相當艱難的過程,例如鬆錦大戰正是因為清軍戰局不利,多爾袞等旗主甚至提出退兵才迫使皇太極拖著病體流著鼻血趕到鬆錦戰場。


    細究明清曆次戰役就能發現這些戰役中,很多局部的野外戰鬥明軍打得還是很好的,並沒表現出明顯不敵。


    但是,最終曆次大戰役除了寧遠寧錦,明軍基本上全輸了。


    如渾河之戰,遼軍坐視不救白杆兵與浙兵。為什麽不救?並非站一邊的遼軍貪生怕死,而是遼軍與南軍本來就有矛盾,當年援朝時就有矛盾。


    南軍不僅與遼軍有矛盾,與薊鎮邊軍也有矛盾。


    為什麽南兵與白杆兵分河布置,根本就不是什麽戰術規劃,而是兩軍互不信任,因為在援遼之前這兩軍在薊鎮已經打了一次群架,各有死傷,連炮都動用了,何談信任和配合。


    大敵當前互不下絆子就算良心了。


    常有部分將領為保存實力而選擇逃跑。


    如大淩河中的長山之戰,吳襄率家丁騎兵和兩降夷營騎兵直接跑路,將宋偉車營和步兵甩給了皇太極。


    迴錦州清點他所帶的軍隊居然沒太大損失。


    部分人利用戰爭發國難財。


    明末渤海灣內向遼東海運輸糧食還能動不動就漂沒。


    鬆錦大戰很多人都以為皇太極打下了洪承疇的糧倉,是造成明軍敗北的關鍵,但實際上被清軍派去運糧食的朝鮮世子發現那個糧倉裏的所謂糧食都是腐臭不可聞,根本不能吃。


    實際運往遼東的各倉儲糧食一直都在被官吏“插和沙土糠秕”。


    倍受後人讚譽的西法黨在萬曆四十七年曾提出練精兵兩萬人,報價是各種軍械營房四十萬兩紋銀,糧餉五十萬紋銀。


    練兵2萬就敢向朝廷要90萬兩紋銀,這價格讓後來的薊遼督師們看了都得感覺遼餉要太少了。


    這麽高價的理由就是“製造極精器械,一人食數人之餉”,然後崇禎時西法黨們終於在山東開始練兵了,練的這些兵為了一隻雞最後叛亂投了八旗。


    真不知一人食數人之餉的精兵怎麽會餓到去搶一隻雞。


    崇禎初,京營士兵月餉一兩四加一斛米,絲毫沒什麽戰鬥力,一年吃掉97萬8千石的糧食,卻隻選出來不到一萬戰兵。


    關寧軍月餉1.4兩加一斛米。


    南兵1.7兩。


    東江月餉7錢加一斛米。


    其他九邊軍鎮從2錢到8錢不等,如薊鎮有4.5錢的,也有7.5錢的。


    都是兵怎麽差距這麽大。


    永平城原本有1千標兵,民壯操兵兩千餘,遼事興起後又增設了忠武營3000。


    但是崇禎起搞汰兵,一下子營兵兵力減了2/3,操兵減了十之六七。


    己巳之變就被清軍輕鬆打下來了。


    薊鎮守台用火箭,戚繼光定製需5分銀一支才能製造出合格品,且每年淘汰庫存換新。


    明末崇禎變成了8厘一支,實際隻給了工匠4厘銀子製造,還從不更換,不知另外4厘到誰腰包了。


    萬曆19年定大同鎮8萬兵力守六百裏邊,崇禎時堪戰僅萬餘,養馬僅春秋給點豆草,夏秋自己放牧去養吧。


    “遼難無兵非無兵也,將官家丁額有成數”遼西一家丁吃五六名士兵之餉,其家丁之餉又有一半入了將官囊中。


    前麵說關寧月餉1.4兩,實際大半克扣給了家丁,然後實發給普通士兵才4錢。


    祖氏一門多蓄家丁,吳襄養3千彝丁。


    遼事初起時,調川湖貴三省兵,兵部為了湊數,把無主苗民招來湊到這些援兵了。


    然而這裏苗民之間很多就是世仇,“以世仇殺之人並馳而入”。


    明末明軍野戰擊敗清軍的例子也不少。


    比如“奴酋攻克清河”的當天,馳援清河的參將賀世賢“自靉陽馳赴遇賊剿其一柵斬首一百五十一顆”,而“奴酋攻陷鐵嶺”,總兵李如楨、賀世賢等“聞報馳援比至鐵嶺已失乘奴惰歸斬獲虜首一百七十六級”。


    不是不能打,但無一例外的是,都是小規模衝突。


    也就是說,隻要明朝那邊擺出陣勢,聚個萬兒八千的打,那就必敗無疑。


    這種詭異的事,說明明軍的組織度已經弱化到一個令人發指的地步了,說明明軍已經快不知道如何指揮八萬十萬人的大陣仗了。


    從戰略到後勤,再到整個戰役的把控調度,都是一坨漿糊。


    隻有千把人這種連小規模戰役都算不上,隻能稱為“戰鬥”的情況下,明軍才能得勝。


    華國有句話叫“人多了亂,龍多了旱”,明軍到最後就出現了這種詭異的事。


    所謂堂堂一億多人口、百十萬兵馬的的國家,沒有了這種調度能力,那就沒有絲毫的戰爭潛力。


    正如曆史上遼事那樣,添油戰術,葬送進去十萬,再填補十萬新的,再次葬送,再填補。


    這些都說明軍不能打嗎?不一定。


    但明軍沒有了靠譜的指揮體係,沒有了組織能力,那種“將十萬兵,橫行朔漠”的能力消失了。


    這種情況下,“雖關、嶽束手”。


    用家丁打仗,是明朝戰爭趨於小規模的現狀而發展出現的。


    明朝最後一次集結數萬精銳兵馬開動,差不多是成化年間打建州,從那之後雖然北邊、兩廣也是連年用兵,但都是小規模衝突,對付內地叛亂比如劉六劉七等人,也不需要集結幾十萬軍隊精銳。


    因為人數增多,對於將領的後勤及指揮的協調能力是個非常大的考驗,而現實又是明軍用不著一次出動十幾萬的部隊,甚至五萬人都不需要,千把人就足夠,那麽明軍將領自然更擅長帶著千把人的精銳來打。


    因為這樣指揮調度的難度低,而且也能夠達到預期目的。


    而同時,作為明軍主要兵源地的各地衛所,也漸漸出現“階級固化”。


    各軍鎮的總兵基本上就是九邊那幾個軍鎮的將門家族來迴換防,這導致將領對於自己家族的舊部漸漸產生一種依賴關係。


    畢竟打仗這事熟人用著更放心。


    反映在現實中就是,指揮層麵,明軍開始出現“將門”現象,父子承襲、兄弟相援;作戰層麵,家丁作為絕對主力,地位越來越重要。


    而這兩個使得明軍更加趨於內斂和小眾化,將門攏共就那些,家丁也不可能成千上萬。


    大抵從嘉靖中期時期開始,這種事就越來越普遍了,到了五十多年後萬曆時期,我們發現明朝似乎突然出現了一波“名將”潮,還是家族性質的。


    所謂西麻東李也開始在這個時候名聲大噪,而榆林尤家、榆林王家、延安杜家、大同王家、宣府馬家、西寧柴家也逐步興起,並在萬曆末期開始到南明,互相交織出一張軍界的脈絡網,幾乎壟斷了明朝的軍事將領。


    這很難說是一個好事,家族之間子承父業,兄弟之間互為倚援,甚至家丁都是父子世襲的,打來打去,就是一群人係統內部的自嗨。


    花花轎子人人抬,你西寧柴家的人來我榆林當副總兵了,我們好說好商量,因為我榆林尤家也有個侄子在西寧當參將,大家都低頭不見抬頭見的,商業吹捧一下好早日謀個左都督才是正事。


    至於潛下心來研究研究如何“將十萬兵橫行朔漠”,第一用不著,第二沒地方用,第三別人也不會讓用。


    循環往複下,小規模明軍能打,大規模明軍就是渣的詭異事情,應運而生。


    麵對著組織度高處好幾個檔次的新興軍事集團八旗的時候,明軍將領才感受到了什麽叫力不從心。


    所以韋寶對於打下了義州之後,如何管理分化明軍,也是有自己的想法的。


    明軍將領全部細化,不管你是什麽職務,總兵,副將,參將,全都統一管理一千人,每個人管理一千人。


    大明遼東邊軍何止三十個將領,這樣就比較好指揮了,也不用誰背後搞誰,比如一萬人守衛義州,就是十個將領帶著十個一千人的軍隊統一協防。


    守好了,大家都有地盤有糧餉,沒守好,大家都受罰。


    雖然對於高等級將領有點不公平,但沒有辦法。


    其實這個問題,韋寶也不想多想,畢竟不想直接插手明廷事務,不想直接插手薊遼邊軍,韋寶知道自己想的再好,在至上而下的腐敗麵前都是徒勞的。


    在範文程還沒有迴到建奴大營的時候,韋寶下令將要接班的新一期總裁衛隊,現在還是教導隊的五百士官組成的教導隊,對建奴大營發起攻擊。


    大明天啟六年臘月十四的傍晚,這場攻擊很突然,不管對於寶軍來說,還是對於建奴來說,都很突然,兩方麵都沒有想到。


    這幾乎是韋總裁一念之間做出的決定。


    建奴大軍主力騎兵紮下的大營,運輸輻重攻城武器的步兵隊伍也在其中,人馬共計五萬三千多大軍。


    建奴大營占地很廣,八色旗幟幾乎將寧遠城的西側的冰天雪地完全覆蓋。


    也是努爾哈赤太自大,將大營紮在寧遠城與高台堡之間,還準備使用慣用的圍點打援戰術,看看能不能守株待兔,打掉前來支援寧遠城的大軍。


    努爾哈赤根本沒有想過寶軍敢主動攻擊自己的大營。


    以往寶軍也會攻擊八旗兵,一般都是依托河道,在寶軍水師的配合下進行小規模進攻。


    或者躲在哪個森林,或者躲在哪個山溝,打一場伏擊戰。


    寶軍嚴格意義上來說,沒有與建奴在野外大規模交戰過。


    建奴的牛皮帳篷象一個個墳包,連綿起伏,一望無際。


    此時天色已經擦黑,連綿的營火如海洋,即便隔著幾裏地站在寧遠城的城牆上,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那翻騰的火光,將寧遠城西側的夜空映得一片通紅。


    此時大雪紛飛,火紅的火光與漫天的白雪,相映成趣。


    幾天都沒有睡好覺的努爾哈赤顯得很憔悴,白發白須,人好像一下子蒼老了許多。


    “範文程還沒有迴來嗎?”努爾哈赤問道。


    “阿瑪不要著急,應該快了吧。”皇太極低聲道。


    “我有什麽著急的!”努爾哈赤怒道。


    這段時間努爾哈赤特別易怒。


    人在虛弱,無助,擔憂前途的時候,總是這樣衝動易怒的。


    皇太極不覺得自己說錯了話,估計自己不管說什麽,父汗都會朝自己發火,垂手並不說話。


    就在這個時候,建奴大營的哨所發出了預警的號角。


    長長的牛角號,嗚嗚嗚的聲音像是在哭泣。


    努爾哈赤大驚:“怎麽迴事!怎麽迴事?”


    努爾哈赤邊問邊赤足向帳篷外奔出去。


    “父汗,父汗!”皇太極趕緊提著努爾哈赤的靴子追出去。


    因為帳篷內暖和,努爾哈赤又正準備休息,所以穿的很少。


    戶外凜冽的寒風將努爾哈赤的頭發吹的很亂,努爾哈赤因為穿的少,所以頓時感到很冷,但他的心更冷。


    努爾哈赤的兩隻腳踩在雪地裏,大聲責問:“到底什麽事!?為什麽吹號角?”


    “大汗,是寶軍出擊了,正向我們大營開拔!”有將領大聲答道。


    建奴的預警係統還是可以的,此時天色已經暗了,寶軍出城,並沒有點燃火把,但還是很快被建奴發現了。


    寶軍不光是五百人的教導隊,還出動了一個炮兵連,也就是韋寶在出關的時候讓帶上的那四門步兵炮。


    一個排負責一門炮,總共四個排。


    寶軍教導隊的官兵在前沿布置線性列隊,也就是歐洲不久之後會流行的排隊槍斃模式。


    “冰天雪地中無法挖壕溝,無法布置陣地,隻能這麽布陣。”教導隊的指揮官是一名團長,其實是旅長級別的軍官。


    韋總裁因為是臨時下達的進攻命令,並沒有說怎麽打。


    譚瘋子臨時安排也來不及,隻是將韋總裁的命令下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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