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寶起身之後,便到劉春石和羅三愣子那兒去,想看看登記好了麽。


    劉春石家居然還圍著一大堆人,場麵好熱鬧,像是逢集一般。


    原來,很多人登記好了也不肯走,都是農閑的鄉戶人家,這大冷天,本來就沒有什麽事情做,好不容易有一件事情能讓大夥湊在一起,自然樂此不疲。


    韋寶過來,眾人一個個都兩隻手互相揷在袖口中,上前和韋寶說話。


    “小寶,大才子啊。”


    “小寶,長大了。”


    “好小子。有本事了。”


    “真給金山裏的鄉親長臉,我早說過小寶將來有出息。”


    對於這些好話,雖然已經聽的耳朵都有些長老繭了,不過,韋寶還是感到很受用,好話總是聽不夠的,樂嗬嗬的接受眾人的恭維同時,不住口的謙虛,說隻是運氣好,才子不敢當,這不算啥這類的話。


    韋寶走哪兒,大家都自動讓路。


    羅三愣子和劉春石的小茅草棚比韋寶家還小,站的滿滿的都是人,韋寶伸頭進去問道:“春石哥,三愣子哥,還沒有記錄完啊?等會要發多少饅頭?算出來了嗎?”


    劉春石正在做記錄,羅三愣子和韋父在和鄉親交談,見韋寶來了,眾人都停下。


    “馬上完了,現在是355個饅頭。這估計還有十來個吧,不會超過370個饅頭。”羅三愣子答道。


    韋寶哦了一聲,“那我讓我娘再多做一點饅頭,我走了。”


    “再過一炷香的功夫,大夥就過去領饅頭,來得及嗎?”韋父問道。


    “兩炷香吧。”韋寶笑了笑,知道一炷香的時間大概是現代的一刻鍾,兩炷香就是半個小時。


    韋父點點頭。


    眾人對韋寶又是一陣感謝,在場的人,都是已經登記好了,等會等著領饅頭的人,自然對韋家感激不已。


    人都一樣,在好處沒有到手之前,都是千恩萬謝的心態,跟借錢欠錢的人的心態差不多,一旦吃過了好處,就沒有幾個人記得感恩了。


    韋寶的心態還是比較陽光向的,這些道理他都懂,不過,在自己條件許可的範圍內,能幫助別人,他都願意幫忙,即便沒有迴報也無所謂。


    如果人在獻愛心之前都是施恩圖報的心態,施恩也就沒有什麽意義了,隻能給自己找不痛快。


    這世上,太多鬥米恩擔米仇的人和事。


    韋寶迴到家,告訴黃瀅需要370個饅頭。


    “啊,需要這麽多?你不是說跟咱家有交情的,一戶倆饅頭,畸零戶,一家一個饅頭嗎?咋這麽多啊?”韋母奇道。


    “我也不知道他們怎麽算的,畸零戶就有兩百多戶,這裏就有兩百多個饅頭了呀,跟咱家關係好的,再來個七八十家,不就370個饅頭了嗎?”韋寶笑道。


    “有七八十家跟咱家關係好的?咱們揭不開鍋的時候,可沒有見誰家問過。”韋母吐槽了一句,接著問道:“那幹脆我多蒸一些饅頭,湊四百個吧,我再和個四斤麵,這饅頭,還得做小一點才行!”


    韋寶腦門掠過一道黑線,看著一個個袖珍可愛的饅頭,心說還要做小一點?那就不是饅頭,是橡皮擦了吧?


    “對了,韋寶,你說,如果甲長和裏正他們都不來登記,咱們要不要給他們送一些饅頭過去啊?”韋母忽然想起了什麽。


    韋寶暗忖韋母是真的腦子很厲害,想的很周全,他也猜想本地那些有家底的富戶是不會來登記的,“不送,昨天說過了,來登記的就有,沒有登記的就沒有,咱們又不欠他們的!再說,人家也看不上你這倆小饅頭。”


    韋母皺了皺眉頭,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才道:“我是想送,就怕像是你說的,怕人家看不上,另外做幾個大的,我又舍不得。”


    “沒事的。”韋寶勸慰了一下。他擁有韋寶原先的記憶,這裏的人物關係能夠理清楚,他們這種普通農戶,靠天靠地吃飯,即便地方上的這些土地要給他們小鞋子穿,也不怕。


    韋母見韋寶拿定了主意,也不再糾結。


    等到饅頭蒸好的時候,領饅頭大軍浩浩蕩蕩的過來了,時間掐的剛剛好。


    韋寶從劉春石手中接過名單,一張泛黃的草紙上麵密密麻麻的都是人名。


    “春石哥,你念吧。”韋寶對劉春石道,又將名單還給劉春石,“我來發饅頭。”


    “好。”劉春石也不客氣,總算有一次在鄉鄰麵前露臉的機會了,他雖然考取了童生,但是童生是的確不值錢,家中又剩下他一個人,也屬於畸零戶,畸零戶大都是被人瞧不起的。


    “範老疙瘩家,倆饅頭。王誌輝家,倆饅頭,程瞎子,一個饅頭……”劉春石大聲的念道。


    韋寶順著劉春石的報號,開始發饅頭,範老疙瘩家是範曉琳來領饅頭,王誌輝家是王誌輝老婆來領饅頭,然後眾人按照念到的名字,一個個過來。


    領到饅頭的都道一聲謝謝,次序井然。


    程瞎子是村中一個算命家討飯的畸零戶,孤老頭一個,能有算命的夥計就算命,好多天不開張的話,就討飯。


    韋父樂顛顛的在旁邊和眾人說話,滿麵紅光的,可自豪了。


    發饅頭的速度很快,不到一炷香功夫,368個饅頭都發完了,幾乎所有來領饅頭的,都是餓瘋了的人,一個個當時都顧不得燙嘴巴,拿到饅頭就往嘴裏塞。


    羅三愣子算的很準確,果然不到370個饅頭。


    吃完饅頭,眾人仍然不肯走,就這麽在韋寶家門口閑聊,大說韋家的好話,誇讚韋寶能幹,懂事。


    別看韋母做的饅頭不大,但是都是實心的,這會兒還不會發酵,兩饅頭就能撐餓了。


    一個個吃了饅頭,精氣神煥然一新。


    這大冷天的,韋寶也是佩服北方人的抗凍,窮人都是衣衫單薄,似乎他們的骨頭和皮,同現代的常人不一樣?


    韋父進來問韋母,是不是發完了?


    韋母說:“還剩下三十個,剛好做了四百個,咋滴了?”


    “本甲的甲長鄭金發,還有趙裏正家,也送點過去吧。”韋父道。


    韋母點頭道:“剛才我還跟韋寶說這事呢,韋寶說不要送,你要送也行,拿多少過去?”


    “他小孩子懂什麽?咱們要是不送給鄭金發,他肯定來找麻煩,不差幾個饅頭。甲長家送四個吧,裏正家送八個,我讓韋寶陪著我去送。”韋父道。


    “行,不過,我這饅頭做的這麽小一個,要不要另外做幾個大的給他們啊?”韋母看著鍋中的剩餘饅頭問道。


    “不小,這就行,這年頭,有饅頭吃就是過年了,誰家的饅頭不是這麽大點個兒?”韋父摸了摸胡子。


    “行,那你去叫韋寶吧。”韋母笑道。


    韋父叫了韋寶進屋,韋寶先塞了一個饅頭到嘴巴裏,又放了一顆昨天剩下的蠶豆到嘴裏,嘴裏麵咬的嘎嘣嘎嘣響,問道:“還真的要送給鄭忠飛家啊?鄭忠飛,還有裏正的女兒,我昨天都請他們吃過酒樓了。他們的飯錢算成饅頭,能買一筐。”


    “不差這幾個饅頭。”韋父否決了韋寶的話,“你不知道那個鄭金發是出了名的老摳啊?我們不送饅頭過去,他肯定得挑咱們的禮。”


    韋寶見韋達康拿定了主意,也不再說什麽了,不就是跑一趟和幾個饅頭的事兒嗎?


    大明最重禮教,為這麽點小事違抗父母的意思,就沒有必要了。


    盡忠盡孝的思想不是亂說的,從皇帝一百多年前立塊牌子,以後就沒有人敢進入秦皇入海求仙處就可以看出來,皇帝的話是聖旨,比天還大。


    明末皇權失靈,失去作用,不是官員和老百姓不聽話了,不敬畏皇帝和朝廷了。


    是財政崩潰了,內部自己垮了,這是兩個概念。


    窟窿太多,船要沉了,皇帝對於皇權之下的人,仍然是想殺哪個就可以殺哪個,皇帝隻要不死,皇權之下的人就始終是絕大多數。


    置身事外的貪官汙吏,土豪鄉紳太多,皇權無法甄別,無法駕馭,有心補窟窿的人又無力迴天,他們是少數,但他們從來不缺乏同伴,一個個都被卷入窟窿,葬身海底。


    到了最後是皇帝無力駕馭大明這條船,而不是大明這條船不屬於皇帝了。


    不能說是某幾個人,或者某幾群人誤國,曆史是所有人一起打造的,是各種因素糾集在一起的產物,非個人的力量輕易能使之改變。


    父子二人出門去給甲長和裏正家送饅頭,羅三愣子和劉春石,範大腦袋也跟韋達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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