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更


    “長公主其實當年就能幫她們拿迴身份,但是拿迴了身份又怎麽辦?送她們去江南,再給他們一人一個嫁妝,從此還是隱姓埋名?生怕人知道,曾經,她們是官妓,曾經他們在京中最有名的青樓中住了幾個月,雖說都還是清白之身,但是那個汙點是永遠也洗不掉的。你樂意娶個這樣的迴家?”


    “你們還真是兄妹,妹妹也問過我這個。”郝仁坐下了,想到當時雅卿也這麽問自己,不過雅卿卻沒有讓自己迴,隻是笑了一下說,“你會,若那個是我,你就會,對不對?”


    “你怎麽迴的她?”高峻倒是一挑眉,他是男人,他可不信男人的誓言。


    “若那裏有卿兒,我當然得娶迴來。就算不能娶,我也不能讓她受一點苦的。”郝仁又翻了一個白眼,覺得高峻就不該有此一問。


    “這個你倒是說了一句實在話,你不能娶,但是你會把她養在家裏。不過這樣你以為是為她好?不能娶她,讓她沒名沒份的跟著你,這其實是更大的傷。你在無時不刻的提醒著她的身份,你與她的雲泥之別。”高峻冷笑了一下。


    “所以我覺得這迴長公主做得對,把這些女孩們再拿出來,是傷,可是所有人都知道他們自強不息,她們這些年幹幹淨淨的為父母守孝,她在長公主的庇護之下的。”


    高峻懶得說黑不黑雲塔的事了,這事的重點不在於黑雲塔,其實重點是,撕開傷口,讓濃流出來。


    高峻能不知道妹妹對那些女孩的痛嗎?妹妹也問過他同樣的問題。不過問的方式不同,她問的是,如果他們都有罪,她也成了那些女孩中的一員,還沒有人來救她,她問高峻,若是他。他會希望她自殺全節嗎?


    那天高峻沒有迴答她。高峻是理性得過份的人,高峻當時第一反應是,什麽時候都要活著。但是這個反應。他覺得太衝動了。不能做為答案,但是他認真的想過之後,還是認真的叫來了妹妹,他清晰的告訴她。他要她活著,不管活得有多艱難。活著才有希望。而這個一定也是天上父母的期望。


    這不是衝動下的言語,他是想得很清楚之下,才這麽說的,那時。他才明白,原來有些事,書裏的標答不見得就是對的。當麵對的那個是自己親人時,所有的衝動才是最最理性的決定。


    那天妹妹很開心。她其實也是理性的女孩,有時腦子聰明的人,其實就是因為理性,他們沒有不理性的時候,於是他們思考的時間比衝動的人多,就顯得聰明。她絕對的相信,大哥衝動之下,一定是會讓她不要管別的,先護著自己活著。


    但那個答案不是她想要的,而大哥鄭重的思考之下,還是要她活著,不要談什麽是不是丟了高家臉的問題,而是她隻要活著,其實才是對天上父母最好的告慰,至少,她還活著。


    現在談到那些女孩,郝仁的話,也讓高峻想到曾經與妹妹之間的對答,又想到妹妹那些怪異的舉動……


    高峻忽的心念一動,好像一把對的鑰匙,伸進了那一直懸而未決的舊鎖。啪的一聲,一切的謎團,這一刻都得到了解答。但是答案衝入腦子的那一刻,高峻突然有點暈了。


    “侯爺,你說我妹妹問過你,你當時就是這麽答的?”高峻輕輕的揉著自己的額頭。


    “沒有,她沒讓我答,她對我笑,然後說‘我會,如果那個是她,我就會。’真是傻子,如果是她,當然我會。之前抄家時,我多擔心她不在,也擔心你們真有事,不然,我真的隻能去把她買迴家了。”郝仁輕輕的拍著胸口,臉上掛著慶幸的笑容。


    “宋時,蘇門四學士之一的張耒,一生好詩無數。但是詞卻不多,被人提及,有兩首,都是必要被拿出來的。這兩首還是送於同一個人,就是當時的官妓劉淑女。一首《少年遊》,‘看朱成碧心迷亂,翻脈脈、斂雙蛾。相見時稀隔別多,又春盡、奈愁何。’可一轉頭,離任時,又寫了一首,《秋蕊香》。‘別離滋味濃於酒,著人瘦。此情不及牆東柳,春色年年如舊。’”


    高峻冷笑了一聲,當時他讀這兩首詞時,是和父親在一起,父親談及了這段舊事,然後笑道,說就憑這兩首詞,也能說明張文潛此人之才華,所以好詞真是貴精不貴多。而那天,他卻問道,“張文潛為何不帶劉淑女走?他離任帶走一營妓為妾,也是一方美談。”


    父親顯然不知道該怎麽答,直吼了一聲,讓他好好讀書。不過後來翻書時看到,張文潛一生三子,卻無子承後,高峻覺得這就是報應吧!


    “什麽意思?”郝仁聽他說得好好的,怎麽談到那些詩詞上去了。不過他也不是那完全不懂的,這些文人逸事他也是知道一些的,想想,“想說什麽,對男人來說,所謂之情深,不過是體現在言語之上?”


    “還不錯,腦子沒那麽壞。所有美麗的辭藻都無情的偽裝,妹妹比你更了解,一紙皇家的赦令對她們來說代表了什麽。況且這麽做,對女孩們來說,也是一種報複。妹妹用了兩年多的時間,其實一直努力在告訴她們,惟有自立,讓自己活得更好,方能自強。而這些女孩也知道,他們的仇人從來就不是新皇,而是把他們推入火坑的雲塔。他們的父兄都是因雲塔而死,而雲塔卻還想利用她們。那麽這迴長公主實際在是幫她們出了胸中的一口氣,讓世人皆知,雲塔就是這般刻薄寡恩之輩。”高峻冷笑了一下。


    這些女孩會作為打擊雲塔的武器這點,其實是在雅卿幫他們撕開傷口的那天就開始了,所以幫這些人洗腦的是長公主,而非雅卿,雅卿不敢去見這些人,她隻是關注,正是太了解,她會無意和長公主提及,長公主自然知道雅卿不喜歡,於是會和高峻談。自然這些計劃也就成形了。


    不然以長公主的能力,怎麽會解決不了他們的賤籍?隻不過,長公主派去的嬤嬤們會告訴她們,取消不難,難在如何讓她們堂堂正正的活著。他們有什麽錯,錯不過是雲塔罷了。


    所以剛剛高峻看到長公主的信時,會哈哈大笑,長公主實在太會利用時機了。這時機真的太好,太是時候。就憑這點,這些女孩子們也值得更好的對待。(未完待續。)


    ps:高峻終於自己想通了。這章我寫得真是難啊。對於張耒的逸事真不是我編的,就是詩詞坊裏記錄過的,當時看時,人家就是說張耒此人的詞是貴精不貴多,可是,沒有一個人談及劉淑女怎麽樣了,什麽離別滋味濃於酒,著人瘦!現在你們讀時,會不會想吐?有女兒的媽媽們,一定要告訴女兒們,說話越好聽的男人越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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