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下頭,脖頸修長,如同折頸的天鵝,在昏暗的燈光下顯出了些脆弱。  他放緩放輕了語氣,低低道。  “媽媽,我愛你,但是我在王都真的很難過,對不起,媽媽,我讓你傷心了。”  歐夫人平緩了些,她的臉色好看了幾分,剛要開口去安撫自己的小兒子。  西澤用手遮住雙眼,突然哈哈大笑起來,笑得難以支撐住自己,他很隨便的推開麵前的餐盤,連著刀叉,嘩啦啦的把它們堆到一邊。  西澤笑得沒力氣,他趴在桌子上,側著臉,從垂到臉上的棕色發絲間去看歐夫人,臉上的笑容像個孩子。  他十分快活的用尖銳又惡毒的語言說道。  “你以為我會這樣說嗎?你以為我會乖乖的示弱嗎?你以為我會按照你的劇本走下去嗎?知道嗎?媽媽,為什麽你在王都的交際圈如此失敗,以至於去了一年之後就因為難以忍受而帶著長子灰溜溜的迴來嗎?”  西澤站了起來,抬了抬下巴,顯得十分高傲。  “因為你是這麽愚蠢的固守著規則。”  話音剛落,餐桌旁的一個哥哥就走到了西澤麵前。  西澤仰著頭,對方比他高了半頭,歐家的孩子除了相貌過於麗顯得不那麽有威嚴的西澤,全都是極其冷硬的長相。  你第一眼看到他們就會覺得,哦,這些家夥不好惹。  尤其是對方這樣嚴肅的時候,顯得極其威嚴。  西澤沒有膽怯,他的態度很輕佻。  “怎麽?大哥還是二哥,哦沒關係,反正哪個我都沒興趣認識。”  話音剛落,他就給了西澤一巴掌,西澤被打的偏過了頭,很快,白皙的肌膚上就浮現出了紅痕,說實話,其實不重,西澤也沒有感受到很多的疼痛。  比起在王都裏的那些,根本不算什麽。  那些貴族不會那麽粗魯,他們給下的懲罰都是十分符合身份又讓人難以忍受的,遇到單純給予疼痛的還好,如果是喜歡羞辱折辱人的,那才是難過,對於西澤來說,這些才更加難以忍受。  他骨子裏十分驕傲,這些對尊嚴的踐踏常常讓他十分痛苦。  但他有一副好相貌,又十分驕傲,對愛好此道的人來說簡直就是一道珍饈。  西澤也不是一開始就順風順水的,他剛開始也十分生澀,吃了不少苦頭,但幸好,他成長的十分迅速,  等到他熟悉規則之後,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借用更大的勢力去報複那些人。  以前他能麵不改色的接受這一巴掌,麵上還能帶著笑,然後在你覺得哦,一切都過去了的時候,冷不丁找個機會瘋狂報複迴去,西澤很多疑,他如果報複誰就會盡全力,以免對方找到機會迴敬。  所以招惹上他是很不幸的一件事。  西澤一直認為隻有弱者會為自己遭受到的傷害感到難過,因為他們沒有能力報複迴去。  他隻會感到憤怒,因為他討厭疼痛。  但是西澤這一次感受到了比以前更為劇烈的憤怒。  因為他明白,他無法報複,就因為他媽的是他的大哥。  等到他惡狠狠的偏過頭,他的大哥已經恭敬的對著他的父親深深的彎腰鞠躬。  “抱歉,父親,是我沒有看顧好幼弟。”  歐公爵一直十分憤怒,自從這場鬧劇開始時他就沉下了臉,但他一直不知道該朝誰發泄。  他已經有了三位極其出色的孩子,尤其是長子,亞恆歐,他毫不懷疑亞恆將來會成為最好的繼承人,另外兩位孩子也十分優秀,他們之間關係也不錯,足以延續歐家的榮耀。  所以小兒子更多的起到安撫獨自在家的妻子的作用。  歐公爵長年在外,艾洛城永遠平和不下來。  但他對自己的孩子十分重視,前三個孩子都是由他帶著在軍隊裏教導,作為補償,他一直不幹涉他的妻子對這孩子的教育。  歐公爵一直覺得對西澤虧欠良多,偶爾迴來時他會看見那孩子怯怯的從柱子後看著他跟三個兄長,還會趁所有人不在的時候偷偷摸他的戰馬。  歐公爵的印象裏,那孩子就像玫瑰花,脆弱易折,與他的前三個孩子都是截然不同的。  他一直苦惱於怎麽與他親近,但還沒等到他跟最小的孩子親近起來,西澤就已經被送到了王都。  長子已經去過,次子也去過,他原先預計送三子去王都。  但在這之前,歐夫人就已經搶先將西澤送到了王都。  王都對歐家來說不是個好地方,遠水救不了近火。  就像在艾洛城,就算王子也要低調行事一樣,他們在王都同樣毫無根基,在艾洛城精良的軍隊完全不起作用,或許還會讓情形更糟,畢竟,他們要盡力讓國王放心。  三子性子活潑,也最得歐夫人喜歡,她不忍心讓他去王都生活。  歐公爵早就察覺到了,歐夫人並不很親近西澤,她在刻意的讓自己與他保持著距離,又讓他單方麵對自己很親近。  到這時候他才隱約明白,也許她早就打定主意要這麽辦了。  犧牲一個孩子,保全其餘另外的三個。  歐公爵對此有些憤怒,她這是在質疑他身為一個父親的能力。  但歐夫人隻是哀切的看著他。  “原諒我作為一個母親的心吧,他們三個都太不會變通,西澤在這方麵比他們做的都要好,放心吧,至少在這件事上,你得聽我的,你說過的。”  歐公爵這些年一直在刻意讓自己忘掉這件事,現實一點說,這個孩子並不在他身邊長大,他對他的一切都很模糊,血緣讓他天然對西澤有些親近,不過也僅僅如此了。  直到今天,他走過來,完全就是一個漂亮的貴族少年,眼神明亮,腳步輕快,你以為他嘴裏會如同夜鶯一樣吐出甜言蜜語,但是他眼全是惡意,狠狠揭開所有人都刻意忽略的傷口,自己流著血,卻還是哈哈大笑。  像個神經質的瘋子。  歐公爵不知道該向誰發泄自己的怒火,西澤不行,歐夫人也不行,就算是她的錯誤,但他也要分擔一半,並沒有什麽立場去指責她。  而這時候亞恆站出來,這就給了他一個理由。  歐公爵毫不猶豫的用自己放在旁邊的鞭子抽在長子的背上。  他經常用這個教訓犯了錯的兒子們,畢竟他們都是小夥子,頑劣是他們的本性,他靠鞭子來維持自己的權威,但是亞恆,他已經很久沒有動過亞恆了。  鮮血很快滲出來,染紅了亞恆的白色襯衫,歐夫人尖叫了一聲。  她緊緊抓住歐公爵的袖子。  “不!你在做什麽!”  歐公爵緊鎖著眉頭。  “反省一下你的錯誤。”  緊接著就帶著歐夫人去了樓上。  腳步急促,竟然有幾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西澤諷刺的嗤笑了一聲,他看起來很無所謂,但是心底還是隱隱有些痛快,就這樣好了,大家都不要好過。  西澤還是似笑非笑的尖銳模樣,但是態度並沒有那麽敵意了。  他對三個哥哥並沒有什麽看法,也不熟悉,雖然三個哥哥之間關係還算不錯,但是西澤不一樣,他在歐家的十一年一直被歐夫人帶著身邊,他被人為的隔離在了他們三個之外。  西澤對歐公爵也沒有什麽意見,他小時候還期待過父親,但是沒有得到迴應就立刻收迴了期待。  他唯一從心底感到憤怒的是被歐夫人拋棄的事實。  這憤怒甚至讓他整個人都好像置身烈火之,因為他知道,他除了憤怒之外毫無辦法。  他毫無芥蒂的向這世界捧出的一顆心被毫不留情的算計,但他還得按她所期待的那樣走下去。  亞恆直起身,他不愧是個軍人,腰板挺直,完全不像剛剛受了一鞭子的人。  其他兩個哥哥在歐公爵上樓之後就立刻圍過來查看他的傷。  西澤則轉身要離開,卻被亞恆抓住了手。  他轉過身,想要掙脫,心裏暗暗後悔沒有把克裏也帶進來,那個家夥唯一的用處就是這種情況給他擋一下了。  “放開,怎麽,你覺得一巴掌不太解氣嗎?可惜了,我可不是神殿的信徒”  亞恆攬過西澤的脖子,夾在腋下。  西澤漲紅了臉,他顧不得陰陽怪氣的諷刺人,氣急敗壞道。  “喂!混蛋!瘋子!深淵裏的臭蟲!放開我!”  自小就端著貴族架子的小少爺罵人的詞匯就隻有這些,他更擅長用各種比喻與隱喻來諷刺挖苦。  一旁的二哥默不作聲的上前揉亂了西澤的頭發。  最小的哥哥嘟嘟囔囔的。  “真是一條不可愛的小毒蛇,明明長著一張會軟軟的喊我哥哥的臉,誰知道會是個嘴硬的臭小子。”  他跟自己二哥勾肩搭背往外走,亞恆在後麵帶著西澤。  這個最小的哥哥明顯有點跳脫了。  “來來來,讓我們去玩兒吧,我還給你準備了禮物呢!”第132章 西幻  “你今年多大了艾利爾?”  艾利爾正在看書, 聞言抬頭看了克洛西夫人一眼, 哼了一聲。  “十了夫人。”  克洛西夫人在搖椅上忍不住笑了出來。  “我知道的, 我們的小玫瑰長大了, 是個大人了。”  艾利爾警惕的停下翻頁的手, 十分謹慎。  “也沒有特別大。”  “是嗎?確實不大,某個小夥子現在都比我還要高了, 還在纏著自己祖母要小甜餅呢。”  “嘿, 您不能這樣,瓦烏姆也經常要。”  艾利爾十分有底氣的抗議。  克洛西夫人手裏織著毛衣,並沒有看艾利爾,她專注著手上的工作, 這位夫人一大愛好就是做各種針織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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