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祖爺的老朋友被下放到武夷山的桐木關,也就是傳說中正山小種最正宗的產地。

    時下正是采摘秋茶的季節,武夷山上山下一片忙活。

    秋茶數量遠遠趕不上春天新發的春芽,和冬天收獲的“冬片”的質量也相去甚遠。

    盡歡看山坡上有些茶樹都快被揪禿頂了,顯然是被過度采摘了。

    但誰讓這個年代,就講究艱苦奮鬥、人定勝天,就是在山間地頭磨洋工,好像也比閑待著要有意義!

    對於下放人員來說,農忙其實比農閑要輕鬆。

    耗時間又不耗費體力的采茶,顯然比寫思想檢討迴報要愉快得多。

    徐祖爺的朋友吳岐路正在院子裏的竹席上,攤晾新鮮采摘的茶青。

    盡歡自報家門後,吳老爺子連忙拿出茶葉泡茶招待。

    一把黑褐烏潤的茶葉投入搪瓷缸,再拎過桌子已經燒好了熱水一衝,泡茶方式要多簡單粗暴就多簡單粗暴。

    不過武夷山出產的岩茶,不管是大紅袍還是正山小種,都是很耐得住衝泡的!

    茶缸子裏麵的茶湯,色澤紅亮濃豔得像是琥珀,慢慢蒸騰彌散的茶香高長又馥鬱,光聞著就是一種享受。

    輕輕嗅了一口茶香後,盡歡才淺淺抿了一口,剛入口有淡淡酸味,接著出現桂圓湯的味道,含在嘴裏有果香味道,迴甘明顯,還有紅茶冰糖有甜味。

    “吳老,這可真是好茶呀!”盡歡豎起大拇指由衷讚歎。

    吳老爺子給盡歡續了水,“你要喜歡就多喝點,這裏啥都缺,就是不缺茶!這是茶研所炒廢了的茶,到時候你包點帶迴去給老徐,我記得他也愛喝茶!”

    “謝謝吳老!”盡歡驚詫道:“您說這樣的茶還是炒廢了的?那茶研所的好茶該有多好?”

    盡歡兩輩子都好口腹之欲,上輩子也曾喝過幾次拍賣級別的正山小種,凡是上了拍賣台的東西,價格就便宜不了。

    以數以萬計的人民幣拍到茶,竟比不上跟現在喝的一半!

    可現在喝到茶居然是被炒廢的,那讓用幾十萬上百萬去拍茶葉的人情何以堪?

    吳老爺子爽朗大笑,“反正我這種牛噍牡丹的大老粗,嚐不出啥差別,可能是他們搞科研的人,已經習慣了任何事情都要精益求精!”

    “隻有科研人員精益求精,科學技術才可能進步嘛。”盡歡一向對科研工作者懷著很高的敬意。

    在這個文化人普遍不受待見的年代,絕大部分科研知識分子待遇不高,地位還挺尷尬,在內外條件都不理想的情況下,還一心一意從事研究工作,是很值得人尊重景仰的。

    吳老爺子性格豁達開闊,跟他喝茶聊天很有趣,不知不覺就到了下午。

    天有些陰下來,吳老爺子害怕下雨,忙活著收晾在院子裏茶青。

    有一部分茶青經過日曬,萎凋程度已經合適,需要立刻送去揉撚成型。

    吳老爺子晾曬的這批茶青,是研究所試驗場裏培育的新品種,所以要送迴茶研所去經由研究員親自揉撚。

    盡歡幫著吳老爺子,很利索就把茶青全部收起來了,然後兩人一人挑著一擔沉甸甸的筐子去了茶研所。

    茶研所聽著倒是挺高大上,其實也不過是幾間婆破破舊舊的半磚瓦房。

    “吳伯,這個小同誌是誰啊?”一個瘦高瘦高的中年男人接過吳老爺子的扁擔問道。

    吳老爺子笑嗬嗬地說道:“我老朋友家裏的孩子,出來采購藥材,路過武夷山,就順道來看看我!小徐,這位是研究所的所長,你叫王叔就行!”

    王所長是個典型的帶著學究氣質的科研人員,首先不是迴應盡歡的招唿,而是想叮囑盡歡不要亂摸亂碰,更不要進入院子周圍的實驗茶田搗亂。

    盡歡認真點頭,規規矩矩坐在一邊,既不隨便亂走,也沒有東張西望。

    這裏真的是研究所嗎?,麵積也太小了!

    王所長還擔心盡歡太好奇,但這個院子,她左右撇一下眼睛就能看到頭。

    除了院子裏塑料薄膜搭起來的育苗棚,跟村裏一般的茶農的農家院沒啥差別。

    這個完全感受不到一絲絲的科技感的研究所,跟影視劇裏麵看到實驗科研場所差太多了,連初高中的學生實驗室都比不上。

    吳老爺子和王所長交接完茶青的手續,他就帶著盡歡迴去了。

    盡歡覺得吳老爺子和這個王所長關係有些奇怪,不論吳老爺子以前是什麽身份,現在也隻是個下放分子。

    王所長這個茶研所所長的職權不大,但比下放勞改的吳老爺子,地位還是高了一大截。

    按道理說,王所長不歧視吳老爺子都已經算是人品不錯,反而尊重中帶著敬畏,這就有點不合常理了。

    不過吳老爺子沒主動說,盡歡也不會多嘴去打聽。

    吳老爺子在受人尊重,有人罩著,怎麽著都是一件好事。

    他們迴去的時候,其餘的六個下放人員已經迴來了。

    頭發花白、戴著瘸腿老花鏡的老者,正嚴肅認真地敦促小孫女看書寫字。

    有一對中年夫妻,妻子姓胡,對盡歡特別熱情,一隻拉著盡歡的手,說看到盡歡就想起了他們寄居在親戚家的小女兒。

    剩餘兩個青年男女,兩人的長相上很有幾分相似,盡歡以為兩人是兄妹,結果被告知他們是革命戰友。

    原來不是血脈同氣連枝的遺傳基因,而是傳說中恩愛伴侶才會有的夫妻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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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到底是因為相似的長相,看對方特別順眼,互生好感兩情相悅走在一起了呢?

    還是兩個人在一起之後,各種生活飲食習慣一致,導致兩個人越長越像了呢?

    夫妻相屬於玄學和科學交叉範疇內的問題,盡歡這種萬年單身狗,參透的幾率為負數。

    盡歡從包袱裏麵拿出了兩條臘肉,進廚房準備和張姨胡姐一起做晚飯。

    臘肉被留下了,盡歡卻被趕出了廚房。

    除了客人的禮遇,張姨和胡姐瞧著盡歡那水蔥一般手指,覺得她就不像是會幹活的料。

    男同誌們則在房頂和梯子之間奔忙,看這烏雲壓低的天色,暴雨隨時都可能搞突襲,加固一下茅草房頂是很必要的。

    仍舊是被排除在勞動範圍之外的盡歡,坐在小馬紮上看舒馨小朋友“彈琴”。

    舒馨彈的是一把不會發聲的琴,倒不是琴出了故障發不出聲音,而是這把琴先天就是啞巴,或者說她的琴根本沒長嘴巴。

    不過舒馨小朋友卻一點都不不介意,她正襟危坐在小馬紮上,稚嫩細嫩的手指在麵前的長板凳上來迴逡巡翻飛,嘴裏還哼著哆唻咪的音調。

    經過最近一陣在空間裏,常用那台古董斯坦威鋼琴練習,盡歡的鋼琴水平也算是有些長進。

    根據舒馨的手指變化的位置和頻率,盡歡很快就聽出她彈的曲子是莫紮特的c大調奏鳴曲。

    “小舒馨,你是在彈鋼琴嗎?”盡歡笑著問道。

    舒馨有些沮喪地點頭,“可惜彈不出聲音!”

    “彈不出聲音,也能看出你彈得很好,”盡歡笑著鼓勵,“那你是隻喜歡彈鋼琴呢?還是別的樂器也喜歡?”

    舒馨掰著手指說道:“我還會拉手風琴和小提琴,豎琴口琴我也喜歡,隻是我的樂器都被沒收了,現在想彈都彈不成了!”

    “還會口琴啊?”盡歡變戲法似的從兜裏摸出一支口琴來,“那吹一首給我聽聽唄!”

    “好呀好呀,徐姐姐,你這隻口琴可真好看!”舒馨興高采烈地把口琴接過去。

    日國純進口的鈴木,做工精細的同時,樣式和外觀都很精致。

    一曲悠揚好聽的紅莓花兒開,不僅吹得廚房裏、房頂上的人都忍不住跟著一起哼唱,連隔壁院子的人都給吸引過來了。

    來人是個二十四五的女青年,模樣長得清清秀秀,但說話的語氣和姿態卻一點也不討喜。

    “我還以為你們誰發達了,買了收音機在這裏在放廣播,還想過來聽聽新聞,沒想到是小丫頭在吹口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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