健談隨和的盡歡,很快就跟這些勞改人員混熟了,通過看病和聊天,廖承繼的這些舍友,她心裏都有了底。

    這些人大多都是像廖承繼,沒什麽大罪,都是來改造思想的,農場當然也有窮兇極惡的重犯,但都被關在監控更嚴密的監區,不會跟這些人混住。

    下午盡歡還跟著廖承繼下了地,去體驗了一把摘棉桃。

    所謂的棉桃,也就是棉鈴,指的是那些已經裂口還沒有開放的棉花骨朵。

    摘棉桃而不等棉花自然開放,是怕下雨打濕棉桃,裏麵的棉花變色,也就沒了品質。

    棉桃摘下來曬曬太陽,裂口的花骨朵會自然打開,到時候把外殼和內核去掉,就是蓬鬆柔軟的成品棉花了。

    盡歡摘棉桃,純屬就是來打醬油的,農場又不會給工分,更不會給廖承繼算表現,沒一會兒她就溜到了水渠邊上抓起了魚。

    水渠裏麵的水是從兆河裏麵引過來的,兆河連接巢湖白湖,裏麵的魚蝦是真的不少。

    沒有漁具小魚小蝦不好撈,盡歡就專挑那些大家夥下手。

    鯉珠對於這些魚蝦有著致命的吸引力,盡歡把手浸在水裏,魚蝦就蜂擁而至。

    盡歡守株待兔,都能頻頻得手,最後收獲頗為豐厚。

    等下工的哨子吹響,盡歡從水渠裏拎出一長串用芨芨草串起來的的魚,草魚、青魚、鰱魚、鯉魚都有,加起來估計有四五十斤。

    這麽多魚廖承繼他們一個舍監,肯定是吃不完的,又沒有那麽多鹽可以把魚醃製起來慢慢吃,盡歡就建議送一些去食堂。

    廖承繼原本也是這麽想的,吃獨食引來眼紅還是小事,就怕人拿著個事情做文章,給盡歡給大家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但魚是盡歡撈的,他不能越俎代庖支配盡歡的勞動成果,現在盡歡主動開了口,他自然讚同這個決定。

    廖承繼去食堂送魚,迴來的時候,還帶著春化雨。

    春化雨老家是錢塘,她本人做得一手出色的杭幫菜,尤其在烹魚上很有一手,加上廖承繼在食堂拿迴來的調料還算齊全,晚上的飯菜很美味。

    也不知道廖承繼的室友從哪裏弄來了兩壇黃酒,大家開懷暢飲,氣氛好不熱烈。

    春化雨連敬了盡歡三杯酒,再一次感謝盡歡的救命之恩。

    幸好是酒是花雕酒度數很低,不然盡歡是絕對不會對別人的敬酒來者不拒的。

    酒酣耳熱之後,總是容易敞開心扉,春化雨慢慢跟盡歡聊起了她的往事。

    春化雨原本是複大的無線電專業的老師,專業本事都很過硬,因為她老是講工農兵學員聽不懂的課,後來被下放到了白湖農場。

    盡歡聽完之後覺得非常難以置信,春化雨怎麽看怎麽不像大學老師。

    她一米五幾的身高,身材幹瘦,前後都是一馬平川,不然之前在河邊,盡歡第一眼也不會把她認成男的。

    確認性別後,說她是個未成年的女學生可能還有點可信度,大學老師真的太牽強。

    不過她這寸頭發型和男人打扮,倒是符合忙於實驗研究不修邊幅的工科女漢子形象。

    其實春化雨年齡真不大,三年前被下放的時候,她還剛滿21歲,現在的人入學都不會太早,21歲讀高中的學生都大有人在。

    那麽年輕就能當上大學老師,當然不是簡單一句天賦就能辦到的,春化雨從小到大受她父親的耳濡目染,她父親是國內無線電方麵的專家。

    不過她父親早年失蹤,多方尋找未果之後,母親也改嫁他人遠走他鄉,家裏就剩下了春化雨一個人。

    “這樣也好,我一人吃飽全家不餓,被下放也不用連累別人,多好啊是吧?”

    酒的確有讓人放鬆的魔力,喝過酒的春化雨不再像個悶葫蘆,一直絮絮叨叨說著話。

    她一會兒嘟囔女管教太嚴厲,一會兒又埋怨地裏的農活太辛苦還吃不飽飯,還非常惋惜遺憾她下放前剛做到一半的實驗……

    盡歡沒嫌她囉嗦絮話多,倒是覺得她這樣格外有反差萌,也很有人味兒。

    原來冷冰冰硬邦邦的工科女教授不勝酒力,喝醉了酒跟普通人也沒啥區別,一樣會喋喋不休說醉話。

    不過幸好春化雨的酒品還算過關,除了小聲說醉話之外,不哭不鬧也沒啥別的出格的行為。

    要是她撒酒瘋,遭罪受累的可能就是盡歡了。

    廖承繼這個舍監住房緊張,怎麽擠都騰不出一個空房間來。

    盡歡一個女孩子,也沒辦法跟他們在一個房間裏混住,所以他就安排盡歡去跟春化雨擠一擠。

    農場的女勞改犯比男犯人少很多,相對女舍監的住房條件也比男舍監要寬裕許多,春化雨住的那間宿舍,還有一個空床位,剛好盡歡可以去借宿。

    春化雨醉的不輕,一挨到床就睡著了,根本沒辦法幫盡歡整理安排,盡歡隻能自己動手。

    幸好現在正值夏天溫度最高的時候,晚上也不需要被子,盡歡略微把床位上的木板打掃了一下,搭了件外套安穩睡了一晚上。

    早上農場有輛車要去省城,會路過巢湖那邊的農場,盡歡剛好搭上了順風車。

    去巢湖農場並不是去探望徐祖爺曾經的同僚,而是替崔英廣老爺子帶封信給他的老朋友報個平安。

    盡歡出來一趟的任務也是艱巨,不光是徐祖爺的舊友同僚需要盡歡探望,還順帶幫賀行之、崔英廣人肉送信。

    不過送信也沒什麽,最多耽誤點工夫,盡歡本來也不趕時間,送信的同時能多逛逛也是好事。

    崔英廣老朋友陳澤生,日子也不好過,在農場熬得隻剩一把骨頭,盡歡去的時候還生著病,倒在地裏一口氣,差點沒喘上來。

    沉屙舊疾讓農場的衛生員也束手無策,送醫院是不可能的,隻能開點止痛片了事。

    盡歡緊急紮了幾針,趕緊用上對症的藥物,陳澤生這才緩了過來,拉著盡歡的手連聲感謝,弄得盡歡很不好意思,連忙遞上崔英廣的信。

    陳澤生看了信之後老淚縱橫,“聽到不好的風聲,老妻子女,兄弟親戚,一個個迫不及待跟我劃清了界限,生怕被我連累,也就老崔他們幾個老夥計,還惦記著我這個老家夥……”

    “陳老您別傷懷,總能熬過去的,以後都會好的!”盡歡也不知道怎麽安慰,隻能用看不見的未來給陳澤生打氣。

    到底是人老經事多,加上聽到老朋友久違的消息心裏高興,陳老也沒有傷心太久。

    “對,能熬過去的,雪山草地我都過來了,沒道理現在怕慫!你迴去跟老崔說,我一切都好,讓他也好好的,等雲開霧散的那天,我一定請他喝我藏的那壇女兒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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