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老弟,你這大蒜,不是要烹飪兔子嗎?怎麽沒放進去?」巴圖魯不解。「這可不是放的,而是蘸著吃的。」陳天頂用匕首的刀柄將幾個大蒜砸成了泥狀,又去廚房加了點東西,擺在了眾人麵前:「為了這個吃法,我特意將兔子rou切得大塊,你們撈出來後,直接蘸著蒜泥吃,保證迴味無窮。但調料有限,飯館的那種滷味是做不出來的,將就出吧!」陳天頂捋起了袖子,當先給自己盛了碗飛龍湯,然後抓起一個兔子腿,往蒜泥上沾了沾,一頓啃食。鍋裏的rou和湯都是有限的,陳天頂吃的津津有味,大家也爭先恐後了起來。一時間,整個屋子裏都是嘻嘻笑鬧聲。這一頓,吃了大概有兩個多鍾頭。直到趙勇德打了個飽嗝後,眾人才察覺到了腹脹的感覺,而地上也已經杯盤láng藉,到處都是丟棄的骨頭和饅頭渣。現在的木屋外,萬籟俱寂。因為大家剛吃完東西的緣故,都感覺很燥熱,巴圖魯便暫時將火爐給熄滅了,這才免了幾個激動過度的老兵,頭上huáng豆大的汗珠。「來大興安嶺的第一頓飽飯!」趙勇德意猶未盡的摸了摸鼓鼓的肚皮。「同感。」九筒用牙籤剔著牙fèng裏的碎rou,說道。「還不是託了巴圖魯老哥和陳老闆的福?」華伯濤大概是吃的膩了,正喝著茶水漱著口。「哪裏哪裏。」巴圖魯笑著搖搖頭:「對了,我這還有一些自家做的酒釀,比茶水好,大家喝點,晚上可以解寒氣,舒活筋骨。」巴圖魯口中的酒釀,其實就是江南人口中的米酒。米酒是用酒糟和生糯米煮過後,發酵而成的一種低酒jing度飲料,通常被山區居民取代白酒,作為日常生活,祭祀的酒類物品。而且相較於白酒,米酒不但能治療血瘀,風濕病,還能延年益壽,偏遠的地方,每日服用米酒,活到一百歲的老人,比比皆是。一提到酒,幾個老兵頓時嘴饞了,趙勇德甚至眼珠子都冒出了綠光。在這種地方,酒喝多了是不好的,因為酒jing能麻醉神經,gān擾人的日常行動。但米酒的酒jing度很低,隻要不抱著罈子喝,楊開自問,以在場諸人的酒量來說,除了華伯濤和劉雨薇,是沒人能醉的。「那就有勞巴老了。」楊開笑著說道。一個小小的林場,能有這麽多吃的喝的,實屬不易。「不麻煩,不麻煩。」巴圖魯從牆角搬來了一個大玻璃瓶,將玻璃瓶裏的米酒給眾人每人倒了一碗。東北人豪慡,豪慡在生活的每一個細節。他們吃飯用碗,喝水喝酒,也是用碗。山裏的米酒很渾濁,味道不是很好,苦而酸,楊開喝了幾口就沒有喝下去的興趣了。看巴圖魯一邊喝著酒,一邊和華伯濤,陳天頂等人聊著山裏的奇聞異事,楊開便站起身,在牆壁的掛具上一一流連。九筒是個嘴巴漏風的人,沒聊上幾句,就添油加醋的給巴圖魯描述起眾人到達大興安嶺後的重重遭遇。巴圖魯聽得連連咋舌,瞪大了眼睛。不過眼角中,卻因為九筒的話,隱約多了分莫名的顧慮。牆壁上,鋼叉,蓑衣,雨衣,土槍,一個個在鐵鉤上掛著。鋼叉的叉頭是渾鐵打造的,很重,沒有臂力的人根本玩不開來。當楊開摘下那把土槍後,卻發現,這並非是土槍,而是國軍的雜牌部隊早期使用的漢陽造,漢陽造從清朝北洋運動時就已批量生產,一直以來,都是中國軍人使用數量最多的武器。但這槍的槍托上卻有一串銘牌標記,標記像是被刻意的刮抹過,但憑著敏銳的視覺和猜測力,楊開還是能隱約看出,這把槍的原主人是一個叫李漢的,下麵還有關於戈達拉林場的字跡。瞧到這,一抹懷疑進入了楊開的內心,不過他並未顯露出來,而是不動聲色的將槍放迴了原地。轉而看向了雨衣和蓑衣。雨衣寬而短,蓑衣長而瘦。一眼望去,就能分辨出前麵一件是為某個身材特殊的胖子定製的,後麵的還算和巴圖魯的身材相符。「巴老,這雨衣是您的嗎?」楊開問道。「是我的,穿了幾十年了。」巴圖魯此時正在聊天,隻是隨口說道。「哦,挺舊的。」楊開淡淡的說道。掛件之後,便是一張張泛huáng的黑白照片。第一張照片上是合影,第二張照片是單人照,照片裏的人穿著一身棉布軍衣,背著一把槍。第三張照片還是單人照,但照片裏的人也不同了,是個矮胖的傢夥,一臉橫rou,看到這個胖子,楊開不由得對那件掛著的雨衣多看了一眼。最後一張照片,上麵的人能看出是巴圖魯,因為臉麵很像,巴圖魯的手裏拿著柄鐵鍬,想是在植樹。「巴圖魯老哥,這些照片都是誰呀!」楊開指著泛huáng的照片,問道。「我呀!」巴圖魯頭也不迴的說道。「第一張合影也是?」楊開眉毛皺了皺。「是的,你找找看,能找到我不?」巴圖魯笑著走了過來。「這……」楊開的手在照片上移來移去,最終無奈的搖了搖頭。「最下排中間的就是我。」巴圖魯說道:「年代久了,你也認不出了。」巴圖魯說的那個人,差不多是個三十多歲的男人,穿著清朝衣服,笑眯眯的站在人群裏,但楊開怎麽看怎麽覺得詭異。「還有事qing嗎?沒有的話,我先去洗洗碗,收拾下屋子。」巴圖魯說道。「哦……沒了。」楊開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嗬嗬,好。要是還有想知道的,都來問我。」巴圖魯笑了聲,端起用過的碗筷,走進了廚房。目送巴圖魯的身影慢慢消失,楊開再次將視線投向了那處合影。驀然間,楊開整個身子抖了一下,像是看見了難以置信的東西!第一三五章 不死傳說(10)「怎麽可能?」他喃喃。視野所及之處,是合影左下角的拍攝時間:1860年,3月6日……1860年,3月6日!這串由漢文和阿拉伯字母組成詭異數列,仿若一隻看不見的大手,靜悄悄,慢吞吞的伸進了楊開的頭蓋骨。這隻手猙獰,恐怖,而且充滿著無窮的魔力,似乎要將他腦中暫時處於混亂的神經組織,一根又一根的像拔頭髮一樣拽出來。做了一個深唿吸,楊開重重的晃了晃渾渾噩噩的腦袋。然後閉上眼,又睜開,再一次將目光鎖定在了照片的左下角。這一次,他看的非常仔細,任何一點油墨的痕跡都沒放過。他希望先前的一切都隻是錯覺,是自己眼睛跟自己開的玩笑。但現實,卻讓楊開不得不相信,他看到的東西,都是真的。楊開的臉色,很難看,究竟難看到了何種地步,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所幸他是背對著眾人的,不然一定會引起陳天頂等人的注意。「一八六零……」楊開用隻有自己才能聽見的聲音,不斷重複著。如果單說日期的話,其實並沒有什麽可怕的?一串阿拉伯字母而已,一,二,三,四,五,便是幾千,幾萬,也和楊開半毛錢的關係都沒有。但要將這個日期和廚房裏的巴圖魯聯繫在一起,就有點匪夷所思了。楊開自問有識人之相。合影裏的巴圖魯,實際年齡差不多在三十到四十歲之間。假若照片上的日期是真的,那到現在的一九三七年,時間跨度已經達到七十七年之久了。七十七年的光yin,再加上三十歲的實際年齡。一百零七歲!「嘶……」想到這,楊開倒吸了一口涼氣。他實在無法將巴圖魯和一個一百零七歲的老人聯繫在一起。畢竟,巴圖魯雖然駝背,臉上也布滿了皺紋。但無論是眼神,還是動作,都不像是一個老人,更別說是一個百歲高齡的老古董了。如果去了這身皮囊,便說他正值壯年,楊開也是相信的。事qing朝著複雜的一麵翻轉,楊開感覺,他今天所看到的,到處都是矛盾。今天所想到的,到處也是矛盾。這些矛盾,令楊開實實難以招架。「巴圖魯老哥,你今年多大了?」想了想,楊開問道。「六十歲,哈哈,但大家都說我和村裏的小夥子一樣年輕,健壯。」巴圖魯說道。「六十歲?」楊開皺緊了眉毛。「對呀,你也覺得不像?」巴圖魯響亮的聲音從廚房裏傳來。「是看不出來,在我們城市裏,六十歲的老人家,都得有丫鬟專門伺候起居了。您倒好,又是巡山,又是狩獵,樂此不疲。」楊開敷衍道。「自然不能跟達官貴人們比,他們錦衣玉食,我們餐風露宿。」巴圖魯唏噓道。「也不能這麽說,誰都有誰的活法嘛!」陳天頂打了個飽嗝,cha話道。「嗯,陳老闆的話,在理兒。」楊開淡淡的笑了笑。「巴圖魯老哥,後麵幾張照片也是您?」片刻,楊開目光閃動的說道。「我不說了嗎?都是我,都是我。」巴圖魯慡朗的說道:「別看模樣有了點出入,但輪廓還是沒變的,世事無常嘛,夥食好,吃的多了,就胖了。勞累多了,也就瘦了。到現在,連背都駝了。」「身體好就行,相貌有啥,又不是相親娶媳婦。」陳天頂在旁打趣道。他這一說,旁邊的九筒立馬就來勁了,擠眉弄眼的說叨。因為他嘴皮子太快,隔得遠,楊開也聽不清究竟在說著什麽。不過此刻的楊開也沒興趣去聽,因為他的全身心已被一一排列的四張照片所吸引。巴圖魯的話很自然,也很肯定。但這四張照片,給楊開的感覺卻一點兒也不肯定。第二張那個背著槍的軍人,以及第三張的胖子,照片下的時間差距也就五年而已,打死他也不相信,五年的時間,一個人的變化會這麽大。退一萬步說,一個人的胖瘦問題可以商榷,但身高又怎麽解釋?很顯然,巴圖魯在騙他。可他為什麽會說四張照片上的人,都是自己呢?是巴圖魯得了妄想症,失心瘋,還是隱藏在其中的謎團各有蹊蹺?最令楊開驚訝的是最後一張照片,照片裏的人的確和現在的巴圖魯長得很像,頭髮帶了點花白,滿臉皺紋。排除多出來的駝背,完全可以把這張照片當成是巴圖魯的近照,因為無論是輪廓,還是年齡都是很相仿的。但偏偏,這張照片卻是一九一七年拍攝的。對於上了年紀的人來說,有時候一年的風霜雕琢,都會令人愈發老態龍鍾。唯獨這巴圖魯倒是奇了怪了,二十年過去了,整個人除了駝背以後,幾乎和二十年前的自己一模一樣,甚至於眼睛比往日更加炯炯有神了。想到這,楊開忽的記起了兩個細節,一個是先開始進屋時,巴圖魯給大家倒水,裝著沸水的陶瓷碗,華伯濤碰一下,就燙傷了手,可巴圖魯直接拿在手裏,卻是泰然自若。那種感覺,就好像絲毫感受不到溫度的存在。另一個就是吃飯時,他對九筒說的那句奇怪的話,還有身體裏莫名散發出的濃重殺機。若說一個兩個,也就罷了。但三個四個串聯在一起,楊開就必須重新審視下巴圖魯這個人了。他的那份熱qing好客究竟是真是假?如果是真的,以上疑點做何解釋。如果是假的,他又想gān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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