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話直說,你想說什麽?」薛嶽看著曾養甫,直言道。「放棄所以已經調出去的部隊,以上海居民區為屏障,節節阻擊敵人,掩護要害部門和平民撤退,如果一切順利,我們至少可以爭取一至三天的時間,足以讓市區內大部分民眾離開。」曾養甫看了眾人一眼,平靜的說道。「放你娘個狗臭屁。放棄前線的弟兄,在城市阻擊戰,你他媽的還算個人嗎?」曾養甫的話音剛落,對麵,一名師長就忍不住站了起來,破口大罵。「沒辦法,這場戰爭我們已經輸了,委員長的兩路援軍即便在沒有任何意外的qing況下,到達南京也需要至少半周的時間,而相關的部署以及分配調遣,都需要時間來爭取。」曾養甫的脾氣不是一般的好,麵對別人指著鼻子罵娘,隻是淡淡的笑了笑,娓娓解釋起來。「能不能再讓我考慮考慮?」薛嶽胸口起伏,似乎在做著一場劇烈的心理掙紮。曾養甫麵無表qing的看著他,目光裏滿是同qing,但旋即還是微微的搖了搖頭。「為什麽?」薛嶽的表qing很是痛苦,畢竟,前線的幾支部隊都是他親手調出去的。「薛將軍,你也太看得起我曾某人了。」曾養甫答非所問:「您是前輩,我是晚輩,如果是私jiāo,我肯定會拍著胸脯,絕無二話的答應,但這件事,並不是我一個小角色可以做得了主的。」說罷,他拍了拍薛嶽的肩膀,將早已製定好的戰略書遞了過去。「這?」薛嶽有些驚訝的打開這張方方正正信紙,上麵一字一句,皆是楷書,看筆跡應該是戴笠親筆寫的,旁邊還要蔣委員長的圖章。而這封信的大致意思正是叫他放棄前線部隊,全部退守城市後方,徐徐撤退。第九章 軍統,雨衣人(2)「現在應該不把矛頭指向我了吧?我說了,這是上麵的意思。」曾養甫用手指了指天空:「從現在起,第十九集團軍軍長薛嶽暫去滬淞前線司令職務,帶領嫡係部隊與張治中將軍匯合。念作戰辛苦,成果卓著,特授中將軍銜。」「這一仗,真的就這樣了?」薛嶽還是心有不甘。「唉,您這個人吶!」曾養甫伸出細長的手指撣了撣軍帽上的灰塵,意味深長的說道:「上海到了現在,已經成了一場填不滿的拉鋸戰。無論是你,我,還是義父,乃至蔣委員長,都不希望國軍的全部老底都搭進去,既然戰略目標達到了,咱們在開羅會議上也就硬氣了。您老等得起,他們可等不起啊!」未幾,他扭了扭酸痛的脖子,將頭偏到了薛嶽的耳邊,用隻有兩個人才能聽見的聲音說道:「記住我的忠告,為了大局,誰都是能犧牲的,別忘了那句老話:一將功成萬骨枯!」「我知道了,一定貫徹委員長的指令。」劇烈的心理掙紮過後,薛嶽緊鎖的眉頭終於鬆開,嘴角流露出一絲笑容,隻不過,笑的極為勉qiáng。「好了,那麽這件事就這樣吧!」曾養甫說道:「我今天來這裏,總共有兩件事兒,眼下,大事已經有著落了,還有件小事勞煩薛軍長幫襯,多一句嘴,這也是我義父的特別指示。」「哦?」薛嶽此刻也被曾養甫挑起了好奇心,不禁追問道:「那麽這第二件事又是什麽呢?但凡薛某能做的,絕不說二話。」對於薛嶽的配合,曾養甫還是比較滿意的,當下點了點頭:「其實這件事說難不難,說不難吧,卻還要費那麽點功夫。我需要您給我一支戰鬥力優秀的部隊,而且忠誠問題需要保證。」「要多少人?」薛嶽眉頭一聳,他搞不明白,這個獨來獨去的軍統副手,為什麽會管自己要一支部隊,難道是護衛用的不成?「這個,具體我也不知道。」曾養甫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主要是想讓您派一支部隊協助我的手下找一個人,一個至關重要的人。」「誰?」「教導總隊,楊開!」曾養甫斬釘截鐵。「楊開?他不是劉子淑的手下嗎?找他gān什麽。」薛嶽可謂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他實在不可理解,眼前的這個人為什麽會讓自己去戰場大làng淘沙般的淘出這樣一顆微不足道的棄子。不過他很快就閉上了嘴,因為曾養甫那張清秀的麵孔此刻已經完全黑了下來。而站在他身後的兩個雨衣人,業已將手按在了腰間。「不要問我為什麽,薛軍長,您是經歷過風làng的人,應該比我更清楚,軍統的秘密,知道的越少,活得就越久。」說罷,他斜了斜眼,目光從在場的所有人身上一一掃過:「無論如何,諸君,請不要跟自己的xing命過不去。」「萬……萬分抱歉,是我多嘴了。」聽到對方那赤luoluo的威脅和警告,薛嶽陡然想起了某些恐怖的往事,內心渾然一驚,片刻之間,額頭上就滲出了一粒粒huáng豆大小的汗珠,鼻腔裏更有一種qiáng烈的窒息感,奔襲而來。站在他背後的那幾位將領,更是好不到哪裏去,一個個麵色慘白,不自覺的往後退,直到後背撞到了牆上,才察覺出自己的失態。眾人之所以會反應如此qiáng烈,並非畏懼曾養甫這個白白淨淨的年輕人,而是對他背後的qiáng大勢力心有餘悸。而這股qiáng大的實力,正是軍統。所謂軍統,又名「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調查統計局」,是蔣介石效仿墨索裏尼的「黑衫黨」所組織的一個以軍人為主體的神秘組織,軍統的外編人員撲朔迷離,行蹤難辨,分布到國民黨的軍隊、警察、行政機關乃至駐外使領館,專門以監視、綁架、逮捕和暗殺等手段進行活動。而其頭目戴笠更是出了名的政治魔鬼,以至於,在這些軍官的潛意識裏,寧願挨上幾槍,也不願意和這樣一個恐怖機構扯上任何邊邊角角。「這個話題,到此為止吧!」曾養甫揮了揮手,雨衣人後退一步,重新將手縮迴了衣服裏。曾養甫那對狹長的雙眸,又重新投向了桌麵的地圖上。看他的表qing,似乎在思考著什麽。「參謀,教導總隊的最後一道戰報是你接手的?」「對……」參謀此刻整個人還沉浸在深深的恐懼之中,並沒有聽見曾養甫的喊話,直到一旁的薛嶽怒斥一聲,這才醒轉,慌不迭的點頭哈腰。不過,他大概是被先前的薛嶽兩次驚嚇嚇出了後遺症,這會兒說話,便如蚊子哼哼一般,渾沒了底氣。「嗯!」曾養甫眉頭一鬆,頭也不轉的問道:「那你是否知道,當時楊開等人,具體退守到了哪個方位?」「這……讓我想想」參謀剛要阿諛幾句好話,卻沒料到曾養甫會忽然間問出這個問題,當下犯了難,隻得抓耳撓腮的琢磨起來。「沒關係,慢慢想,我需要一個確切的答案,而不是不經大腦考慮,蹦出嘴邊的敷衍之詞。」曾養甫的聲音像泡在溫水裏,不冷不熱。參謀的食指不斷地敲擊的腦袋,半晌,眼睛終於亮了起來:「我想起來了,餘家宅,對,就是餘家宅!」「確定?」「完全確定!」參謀肯定的說道:「我接到的戰報傳送地點,就在河濱北岸,他們想要逃出生天,隻能繼續往北撤,cha到餘家宅內的平民區打遊擊。而其他的路線,無論是往東,往西,還是往南,都會有大股日軍合圍,結果必定是被包了餃子。」「嗯!這個迴答,我非常滿意。」曾養甫鼓起掌來,然後笑眯眯的將目光投向了薛嶽,似乎在等他的下一步動作。薛嶽也不是愚人,這可是自己向軍統示好的最佳時期,不把握好,可就栽大跟頭了。當下從槍袋裏掏出自己的配槍,看也不看的就丟給了自己的秘書。「把這個jiāo給我的警衛連,叫他們整備……不!火速協助軍統的兄弟,給我開往餘家宅周邊,不惜一切代價尋找以楊開為首的友軍,並負責掩護他們撤退到……」說到這,薛嶽的命令卡了一卡,他既然不知道曾養甫背後的大人物為什麽要找楊開,自然也不知道他們找楊開到底要做些什麽,因為這一切的一切,到現在為止,仍舊是一個不可觸摸的謎團。「直接帶我我義父那吧!中美合作社,我的手下認識路,嗯,事不宜遲,我也該迴去了。」曾養甫打了個哈欠。「好,中美合作社,順便給我帶句話,如果找不到楊開部隊或者在護送途中出現意外,就提頭來見吧!」薛嶽厲聲說道。「是!」秘書將槍揣進兜裏,急匆匆的便出了門。外麵風很大,場子空dàngdàng的,隻餘下剛剛走出門的曾養甫,掃了眼緊急集合的警衛連,又看了看yin雲密布的天空,意味深長地翹起了嘴角。「楊開,楊開……」「嗬嗬,山雨yu來,風滿樓啊!」第十章 軍統,雨衣人(3)餘家宅外圍,平民區。作為第一支攻入上海的奇兵,此刻的恆岡君正麵無表qing的站在土坡上,端詳著整個滬淞戰場。看著自己的部隊正在修葺清理著中國軍隊遺留下來的防線,他那一直懸著的心,終於平靜了下來。連日的登陸戰,讓恆岡的心髒如同陷入了汪洋大海一般,隨著起伏的波làng,搖擺不定。支那軍人的抵抗不可謂不qiáng烈,戰鬥意誌也不可謂不勇猛。雖然這次登陸占據了天時地利,甚至比預期的還要順利。但卻仍舊讓自己蒙受了巨大的損失。看著滴答轉動的懷表,恆崗緩緩閉上了眼睛,是的,三天,僅僅三天的時間,就有至少兩萬名士兵失去生命。而一直以來在自己心目中已經根深蒂固的中國人溫文爾雅的形象,也在此時此刻被徹底顛覆,尤其當看到在屢次火力覆蓋下,仍然不斷扣動扳機阻擋進攻的中國傷員,恆岡就有一種無法宣洩的挫敗感在心中滋生。「他們已經失去了戰鬥力,卻為什麽還要抵抗?」摘下手套,恆岡奇怪的看著前麵那片在激烈爭奪下終於易手的陣地,捫心自問。當然,他永遠也不會知道問題的答案,就如同他和他背後的日升帝國,窮其一輩子的jing力,也無法征服這個以龍為圖騰的民族一樣。「巴嘎,巴嘎!」不遠處,一陣悉索的嘈雜聲迎風而來,打破了他那亢長的神思。恆岡皺了皺眉頭,抬眼望去,發現一群士兵正圍攏在數個平民打扮的中國人身邊,激烈的爭吵著。凝視了良久,在好奇心的驅使下,他最終還是決定走過去看看。「怎麽了?」看了看用槍阻止著平民的士兵,恆岡奇怪的詢問道,qing報上不是說整個上海的中國人,都跟著軍隊撤離了嗎?怎麽還會有活口,這夠讓人感到奇怪的。「大佐,這幾隻支那豬是在地窖裏被發現的,我們要填埋地窖,他們不同意。」士兵看了眼恆岡肩膀上的軍銜,麵色一變,立馬收起了猙獰的表qing,原地打了個立正,大聲匯報導。「好了,這裏是戰場,你們要撤下去,你們的部隊已經退出這裏了。」恆岡看了看這幾個中國人,對方樣子很普通,黑臉huáng牙,顯然已經在地窖裏躲藏很久了。而攻克上海的喜悅,則讓他平生第一次大方的下了張特赦令。「我們的孩子還在地窖裏,他受傷了,不能動。長官,求求您大發慈悲,救救他吧!」一名婦女qing不自禁的拽住恆岡的軍大衣,連聲解釋道,不過雙方不通的語言卻讓她此刻如同對牛彈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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