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能叫你一聲大哥嗎?」文書的臉有點紅,吞吞吐吐的道。「當然可以,你,還有整個師的老少爺們,都是咱親兄弟。哈哈,快去吧,把那桶水給咱兄弟分了。」趙勇德催促道。「可那重機槍……」「這個我有辦法,你去死人堆裏扒弄幾個沒打穿的鋼盔出來,吩咐下去,叫大夥兒喝了水,有尿的,都尿進去,別丟了,給我存著,小鬼子來了,打機槍,用尿給我澆槍管,跟水差不多。」趙勇德說道。「嗯,這個辦法,似乎靠譜。」文書喃喃自語。「滾犢子,老子的辦法都靠譜!」趙勇德踢了文書一腳,然後從彈藥箱裏抽出一條美國駱駝捲菸,拆開了,自己吊兒郎當的含了一根,餘下的丟給了文書:「把餘下的給大夥兒分了,一人一根,都嚐嚐美國佬的高檔貨!」「是!」文書右腳往地上一跺,敬了個禮,喜滋滋的走了。看著文書遠去的背影,趙勇德的笑容慢慢僵硬在了嘴角,眼中流露出一股難以名狀的哀傷:「希望這不是大家這輩子抽的最後一根煙!」說到這,他轉過身,將目光投向背後幾百米開外的一處土丘,狠吸了幾口煙,將殘餘的半截菸頭吐掉,用皮鞋狠狠地碾碎。「呸!一群兵大爺!」趙勇德所指的自然不是那幫跟他出生入死的弟兄,而是潛藏在土丘背後的另一支神秘友軍。這支部隊是昨晚緊急調派到薀藻浜前線的,初次看到他們,趙勇德的第一反應是激動,因為這樣的話,自己就不用再孤軍奮戰了。但沒過多久,起初的興奮就被無qing的現實打入了低穀,這支部隊並沒有選擇和自己整編,而是隔著前線幾百米紮了下來,最讓自己惱火的是,從昨晚到現在,他們就沒有開過一槍一pào,甚至在小鬼子幾yu衝垮自己防線的危急關頭,都未能做出任何迴應。到了末了,趙勇德終於按捺不住了,以師長的名義,寫了個條子,叫傳令兵送去jiāo涉,但對方卻以『軍事機密』的理由將那個大頭兵又給趕了迴來。這時,趙勇德也總算是搞清楚了對方的身份:教導總隊!是的,教導總隊,這個無比神話的名字,這個令所有軍人都無比眼紅的名字。據說,這支隊伍的每一個士兵,都配置了最新式的德國裝備,從頭到腳,全副武裝。而德國教官的針對xing訓練,更是讓他們如虎添翼。教導總隊,顧名思義,當局之所以要打造出這支部隊,就是要讓他們學有所成之後,開枝散花,以教官的身份下放到各個嫡係部隊,將整個中央軍提升一個檔次。但很可惜,這一轟轟烈烈的計劃還未付諸於行動,七七事變就發生了,戰火紛亂,教導總隊的光芒也隨之湮滅,漸漸淡出了人們的視線。但無論如何,在大家眼裏,這支部隊都是神一樣的存在,無人敢於踐踏。當年的趙勇德亦是這尊神的信徒,可現在,他失望了,徹底的失望了。沒想到,所謂的最qiáng部隊,竟然隻是一群畏畏縮縮的花架子,兵大爺,真正打起仗來,竟然連槍都不敢開。當真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想到這,他無奈的搖搖頭,瞥了眼身旁幾個抱著槍的士兵,扯開嗓子,指著教導隊藏身的地方喊道:「都他媽給我壓好子彈,槍上刺刀,關鍵時刻還得靠自己,要是指望某些隻會玩娘們的兵老爺,滿中國都得cha上小鬼子的太陽旗了。」那幾個士兵早就對背後友軍的不作為感到憤慨了,這時候,也起鬧般的轉過身,脫了褲子撒起尿來。「去你們娘的。」看到這一幕,趙勇德倒是給逗樂了,一腳把離自己最近的那個傢夥踹了個狗啃泥:「老子不是命令了嗎,有尿就撒在鋼盔裏,留著澆機槍。」「師長,您可冤枉我了!」那兵哥的表qing要多委屈有多委屈:「您瞧,現在不順著風嗎?咱是想讓某些娘們兒聞聞,王老根我的爺們尿!」「好,好!爺們尿,這名字霸氣。王老根對吧,我記住你的名字了。這仗打贏,我姓趙的請你喝酒。」趙勇德大喊道,似乎想藉此發泄掉連日來的不快和鬱悶:「兄弟們,轉身,對著娘子軍,撒尿!」「撒尿!」唿聲如山,此時北風正盛,一股子騷味迅速飄遠擴散,難聞之極。隻是他們並沒有注意到,在兩百米外,正有一雙被無限拉長的眼睛靜靜地注視著這裏,jing確到每一個扭矩,乃至,準分線。「一群有趣的小傢夥。」放下望遠鏡,楊開的嘴角露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不過這個漣漪的波動還未維持一秒,就迅速被收起。重新恢復成了原先的木然麵孔。他的背後,是一排排並肩而坐的士兵,麵無表qing,不為外物所動,那筆挺挺的坐姿便如紮了根的木樁子一般。這些人的裝束也和表qing一樣古怪,清一色的德製m35鋼盔,灰呢子大衣,小綁腿。細心看的話還會發現,他們的腰上,竟然別著隻有高級軍官才有資格配備的駁殼槍和防毒麵具,而倚在肩膀上的中正式步槍,更是嶄新如也,在陽光的折she下,散發出縷縷黝黑的幻光。雖說隻是一個鏡頭,但無論裝備,素質,還有紀律。都能表明,這絕不是一支普通的軍隊。第二章 滬淞會戰(2)「那個帶頭的想gān嘛,激將?這也太小看我們了吧!」和楊開並肩的是個三十出頭的中年軍官,此刻的他正蹙著眉毛,表qing有些啼笑皆非。「無所謂。」楊開淡淡的說道:「誤解我們的人沒有一萬也有八千,不差這一個!」「但是楊開……」中年軍官話鋒一轉:「我們接到的命令是協助32師防守薀藻浜,你為什麽要讓我拒絕那個趙團長的邀請,選在了這裏紮營?」他的話不無疑惑。「因為戰略價值。」楊開斬釘截鐵的說道:「劉隊,你還記得,威廉教官在臨走前,和我們打的一個比方嗎?」「你是說……」劉子淑似有所悟。「是的。」楊開點頭:「一加一,有時候可以等於十;但有時候,卻隻等於零!我們是一支特立獨行的隊伍,所有的裝備和訓練,都是國內最好的,獨一無二的。但這也造成了我們的局限xing,因為其他雜牌軍,乃至中央軍跟我們的配置差距實在太大,所以我們隻能作為一支特種作戰的奇兵使用,如果打散,混編,跟他們結合成一股力量,所表現出來的戰鬥力,將不值一提。」「唉!」劉子淑感慨般的嘆了口氣:「難怪那個大鬍子德國佬說,他來到中國最大的收穫,就是遇到了你這個鬼才。」「那麽,昨晚和黎明的兩次防守戰,你為什麽死活不讓我帶著大家殺一陣,漲漲銳氣呢?結果,你看,和對麵那位仁兄的矛盾,又加深了。」說到這,劉子淑雙手一攤。「劉隊,我知道你信任我,也知道你的為難之處,但我也是有難言之隱的,您沒覺的嗎?以日軍的xing格,不可能因為兩次小規模集團衝鋒的失利就會輕易退縮,而從早晨到現在,對方卻隻是pào擊,而不採取任何軍事行動,這……到底是為了什麽?」「或許是他們在整編吧!」劉子淑摸了摸下巴。「兩次進攻前後我都看的清清楚楚,根本沒死多少人。日軍紀律嚴明,不是傷筋動骨的qing況,根本不可能整編。何況,我們觀察了一整天,也沒看見他們有何異動」楊開不以為意的搖了搖頭:「最要緊的是……」風,似乎一下子就變得涼了起來,刺入骨髓般的寒冷。「最要緊的是太安靜了!」未等楊開再言,劉子淑整張臉變得鐵青,低聲說道。「太安靜了……」劉子淑這麽一說,就連周圍人都被感染了,謹惕的四下望去。久而不散的黑煙已經籠罩在整個天地之間,四下裏滿是芒硝的味道。偶爾一聲烏鴉的慘嚎,連糙中秋蟲,在這一刻,似乎都沒了聲音。「事出反常必有妖,所以我們這兩顆ji蛋不能放進一個籃子裏,避免被鬼子來個一鍋端。」低下頭,楊開拆下彈夾,chui了chui金屬槽的fèng隙:「獨眼龍,你能測算出,這裏離河灘的水陸分界點,大概距離多遠嗎?」「我試試!」一個渾身綴滿雜糙布網的怪人撥開人群,走了出來。他的帽簷壓的很低,幾乎遮住了大半張臉,一隻眼睛炯炯有神,但另一隻眼的位置,卻綁著一根黑色的絲帶,絲帶三分之二的距離上,一條粗大的傷疤自額頭貫穿到下顎,遠遠望去,就仿佛是一條rou紅色蚯蚓,隨著麵部表qing左右扭動,令人心驚膽寒。看來,這個人曾經受到過一次致命傷,雖然僥倖不死,卻失去了一隻眼睛。難怪楊開會稱之為『獨眼龍』。「望遠鏡給你!」楊開將手中的東西遞了過去。「這種廢物對我沒用,有狙鏡就可以了。」獨眼龍淡淡的迴了一句,也沒去接,隻是解下背在身後帆布包裹,打開。一隻手僵在半空,楊開的表qing多少有些尷尬,不過最後還是善意的笑了笑,將目光投向了埋頭工作的獨眼龍。此刻,那個xing格怪癖的傢夥已經將藏在包裹裏的幾個部件組裝完畢。鬼斧神工之後,映入眼簾的是一把通體修長的半自動步槍,從槍管的拋光度可以看出,槍主人的保養工作,做的很到位。楊開認識它,這是德國產的7毫米小口徑毛瑟步槍,而且還是加裝了光學瞄具,截掉一半槍托的二代改製品,雖說這種槍沒有眾人手中的中正式來的簡單,方便。但它卻有兩個優點,是中正式步槍的研發者,窮其一身也無法企及的。更遠的she擊距離,更準的she擊jing度。於是,它成了狙擊手們的寵兒。而獨眼龍,這個相貌醜陋的男人,就是教導隊裏最qiáng的,也是唯一的狙擊jing英。他的判定牌隻有一張,對方倒下,或者,自己倒下。輕微的咳嗽了一聲,獨眼龍將步槍平舉至肩,槍口對著遠方,微微移動。然後緩緩地,不動聲息的,將眼睛湊近了瞄準鏡。十字刻度裏的視野很清晰,獨眼龍甚至能看見,戰壕裏,那個帶頭的黑鬍子男人,在正對著自己,脫褲子撒尿。當然,他並沒有某些特殊的癖好,稍微停頓了一下,就繼續將槍口挪向了河灘的分界線。奔騰的cháo水穿流不息,洗刷著礁石上的斑斑血跡,幾具無人認領的屍體瞪著眼,半luo著身體。當刻度線卡在河灘上的時候,他抽出左手,豎起大拇指,對著陽光,開始了函數計算。「大約二百三十米,誤差在厘米範疇內。」聽到他的話,楊開吸了口氣:「那麽這個距離,如果日軍再次發起搶灘登陸,你是否能命中指定目標?」這次,獨眼龍沒有立刻迴答,而是想了一想,這才開口:「我的槍可以,你們的槍,不可以。」「我知道了。現在你去那邊,占領製高點,隨時觀察日軍動向,出現問題立刻向我們打出旗語,有問題沒?」「沒!」獨眼龍麵無表qing的搖搖頭,收起槍,逕自爬山去了。「石頭,九筒,二餅,出列!」「到!」隊伍中,三名士兵各自踏前一步,筆挺著脊樑。石頭是個四方臉,麵色黝黑的漢子,二餅身材瘦弱,活似一根削光了的竹竿,而九筒卻是尖嘴猴腮,一隻眼睛左右張望,倒像是個賭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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