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啟邪躲在穀內的一棵樹上,看著遠天的浮雲,目光炯炯,神情煞是嚴肅。他本想現身會一會賀紫揚,他不知道自己知道的秘密賀紫揚是否也會知道。假如不知道那還好些,若是知道,豈不是會將李默陷於危險之中。不過看李默的身手即使不如賀紫揚,也相差無幾,自保之力足矣,他所擔心的是家族的雪狼飲月以及賀家的梵天之鷹。

    李默必定與賀家人一起生活了二十年,如果賀紫揚知道金牌的秘密,一定不會讓它們落在李默手裏,如果不知道呢,兩塊金牌分別各自保管自然無事,若是全部落入李默手中,將來發生的事就連他自己也預料不到。如果這就是家族的命運,無論是福還是禍都逃脫不了。

    李啟邪正想得入神,忽然聽見一聲鷹鳴,抬頭看去隻見一隻蒼鷹盤旋在空中,久久不願離去。李啟邪暗歎一聲糟糕,用腳朝樹枝輕輕一蹬,便悠悠落地。他朝木屋看去,隻見李默第一個衝了出來,其餘幾人跟隨身後。

    如果現在他要離開,隻是一件很輕鬆的事情,即使麵對這些人他也會安然無恙地離開。但是在這一刻,他更加堅定了自己跟隨李默來到這個山穀的目的。無論結果如何,這個結果始終都要浮出水麵大白於天下,既然如此,逃避也不是辦法,那就坦誠的麵對吧。

    李啟邪想著這些道理,一顆心也變得釋然了,灑然向山穀內走去,沒過多久便迎上匆匆而來的眾人。

    李默在距離李啟邪五步之外停了下來,滿臉憤怒地看著李啟邪。他不清楚能夠觸天的力量究竟是什麽程度,不過傻子也能想明白在李啟邪的腦門上貼著一張大大的無形標語,上書四個字“極度危險”。

    李默打量著白須飄動的李啟邪,那一頭銀白的短發,滿是皺紋的臉,炯炯有神的眼睛,消瘦的身形。看著看著不禁一陣心痛,拳頭便攥得更緊了。

    李啟邪隻是輕輕掃了一眼麵前的李默,便把目光集中在了李默身後的賀紫揚身上。賀紫揚隻覺得如泰山壓頂直壓得自己喘不過起來,直到李啟邪收迴目光才覺得一身輕鬆,不由得深吸一口氣。李啟邪這樣做隻是示威,以便防範在出現一些情況時賀紫揚不會對李默造成威脅。

    隻要李默好好的,在弄清整件事情之後,他就可以了無牽掛的去見列祖列宗,大聲地問他們這一切究竟是為了什麽!

    二十年了,頂著叛離家族,弑兄弑親的牌子已經整整二十年了。現在,終於將要解脫了。

    想到這裏,李啟邪突然笑了。

    “你們想要聽一個故事嗎?”

    李啟邪笑著看向李默,慈祥的目光讓李默有些精神恍惚。李默仿佛又迴到了二十年前,在老宅方方正正的大院裏,那棵高大的樹下,李默坐在李啟邪的腿上,感受著四爺爺慈祥的目光,聽他說著,小四,想要聽一個故事嗎?李默年幼時聽過的許多故事都是李啟邪講給他聽的。李默現在想起還是覺得很溫馨,有些東西不是想忘就能忘得掉的,時間會記住一切,記住那些好的還有壞的事情。

    “有這個必要嗎?你還是當年那個四爺爺嗎?我記憶中的四爺爺,早已陪伴著家族所有的人去了另一個世界。你明白嗎?”

    “小四,你”

    “別叫我小四!李啟邪。在這二十年的每一個夜裏,你能睡得著嗎?你能嗎?”

    李啟邪看著李默激動地打斷他的話,看著李默的樣子,這個絕世的武者驀然間老淚縱痕。這二十年,李啟邪無不時時刻刻感到自己是生活在地獄的最後一層,活著成為了一種負擔,而他不得不活著。現在好了,當他見到李默的那一刻開始,他就不斷地告訴自己,我這把老骨頭終於可以得到解脫了。

    李默仿佛要把自己一身的力氣全部喊出來,心痛的感覺讓他喘不過起來,眼淚不爭氣的流了下來。這兩個血脈相連的一老一少,竟然就這樣旁若無人的失聲痛哭起來。賀紫揚看著眼前這幅情景,一時間如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但他還是看出了一些門道,李啟邪出現在這裏並沒有惡意。賀紫揚對身邊的妻子嘀咕了一句,讓妻子和孩子們先迴去,留下來的隻剩下他們三人。

    看著漸漸平靜下來的一老一少,賀紫揚對李啟邪深鞠一躬道:“李四叔,當年的事我並不是很清楚。您也知道我很早就已經離開家族了,對家族的消息得到的並不多。我想您今日一定是為了二十年前李賀兩家的滅族之災而來的吧。”

    李啟邪看著賀紫揚,良久才緩緩開口道:“紫揚,你真的什麽都不知道嗎?你爹當年真的什麽也沒告訴你嗎?”

    看著賀紫揚滿臉迷惑,李啟邪自嘲的苦笑兩聲喃喃自語道:“賀老哥呀賀老哥,老弟我真沒想到你真的把這個秘密帶到棺材裏了,你精心安排讓你我兩家從此覆滅,卻惟獨留下你的兒子和擁有你我兩大家族共同血脈的孫子,其手段何等殘狠和高明。哈哈,哈哈哈。”

    看著忽然癲狂大笑的李啟邪,李默此時靜靜的迴想著李啟邪剛剛說過的話,茫然地看向賀紫揚,卻看到了賀紫揚同樣茫然的眼神。這突然之間的落差實在太大了,令兩人一時仿佛變成了傻子,連本能的去思考都忘記了。

    “李四叔,我們進屋說吧。”賀紫揚見李啟邪微微點了點頭,便伸出手做了個“請”的動作,讓李啟邪走在前麵,然後一把拉著有些發愣的李默朝另一間木屋走去。

    這間房子是李默的,由於搭建的最晚,所以比較靠邊。

    “紫揚,謝謝你這二十年來照顧小四。”

    “李四叔,您可別這麽說,這是我應該做的。”

    李啟邪看著微笑著的賀紫揚,又看了看低著頭想心思的李默,深深哀歎了一口氣。這些秘密在他心裏已經二十多年了,他沒想到還會有說出來的一天,從來沒有奢望過會有這麽一天。很難想象,這二十年來他的心遭受著怎樣的煎熬。

    “李家和賀家,從來都是共同進退,無論朝代如何更替,兩個家族都會彼此信任,相互扶持,數千年來一直都沒有改變過。然而兩家自古從來沒有通姻,那怕是在亂世也沒有過。你們不覺得奇怪嗎,按理來說,如此關係通姻是再正常不過的,可是在這和諧的背後卻顯得那樣怪異。”

    李啟邪一直盯著李默,讓李默覺得渾身不自在。賀紫揚看著兩人思考道:“難道兩家的滅族之災是因為小四?”

    “是,又不全是。我猜你應該知道天狼之說,擁有李賀兩家共同血脈的人,將會逆天改命。”李啟邪轉過頭看著賀紫揚。賀紫揚點著頭說:“我離開家族時聽父親說過。當年他對我說,擁有李賀兩家共同血脈的人,拿著李賀兩家的家族金牌,將會逆天改命。天狼出,似鳳凰涅槃,浴火重生,天地之色變,天命歸矣。”

    “不錯,我要說的正是這句話。我們兩個家族從上古時期就一直傳承著兩塊金牌,將其視為珍寶,其實那兩塊金牌並不是黃金,而是兩塊天外來石。據說兩個牌子從來沒有經過加工,自得到時起就是現在這個樣子。與兩個牌子同時共同相傳的除了你說的那句話外,還有一句。這句話才是重點。”

    李啟邪的話不僅吸引著賀紫揚,同樣吸引著李默。看著睜大眼睛的兩人,李啟邪的神情變得越來越嚴肅了,不再流露出那份一直出現在臉上的淡然。看著李啟邪不經意的變化,李默和賀紫揚若有所思的想起了心事。

    賀紫揚在想,父親為什麽沒有告訴他最重要的,為什麽兩家人都沒有阻止這場婚姻,其中又會隱藏著怎樣的秘密?

    李默在想,如果我從來都沒有來到這個世界上,這一切還會是現在這個樣子嗎?我究竟算是什麽?

    李啟邪不等兩人迴過神來繼續說道:“如果擁有兩家族共同血脈的人一旦出現,必遭天譴。到那時,李家和賀家都將不複存在。兩個家族自古就是相互提攜,相互依存,卻又無時無刻麵臨著反目為仇的處境。這一點,家族的長老們全都心知肚明,畢竟這是一個強者為尊的世界,隻有不斷地往上爬才能保留家族旺盛的生命力,在這個過程中麵臨著殺戮和被淘汰的危機。正是因為兩家族類似的野心,那段本不該出現的婚姻才沒有被阻止。雖然兩家在那之後和平相處了七年時間,但是多一天就會多增加一分危險,更何況兩家族的野心在這七年時間裏不斷膨脹,已經到了爆發的邊緣。

    其實在這七年時間裏,我和大哥一直都在找尋另外一種解決辦法,最終苦心不負,我們找到了辦法。在二十年前,我和大哥約見了你的父親,告訴他另外的解決辦法。就是我們每個家族選出兩個心智堅定的人,以族長的鮮血阻止遲遲未到的天譴。當時達成的協議是,李家由我殺死我大哥,你們賀家由你父親殺死你二伯。若是真如約定那樣,也許我們兩家會同時擁有李默這個有能力逆天的領導人,可是結果,我那樣做了而你父親卻沒有。由於你父親將我大哥死去的原因散發出去,我便成了家族的背叛者,一個叛族弑兄的罪人。你父親此時用自己的手段欺騙拉攏了我李家所有的族人,目的是要完全爭取到小四。然而這隻是剛剛開始。”

    李啟邪憤怒地攥緊了拳頭,渾身顫抖起來,顯得格外憔悴。這個精神的老人,仿佛一瞬間失去了所有的生命力,隨時都會與世長辭。

    賀紫揚此刻也激動地站起來,如果沒有顧忌到李啟邪的身手,可能早已一掌揮來。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我父親不是那樣的人。你在撒謊!”

    看著賀紫揚仿佛要崩潰的樣子,李啟邪冷冷說道:“你覺得我有必要撒謊嗎?”

    賀紫揚一下子癱坐在椅子上,目光離散,像是失去了靈魂。

    “你認為自己有必要聽下去嗎?”李啟邪淡淡問道。

    賀紫揚沒有言語,隻是輕點了下頭。一旁的李默一臉堅定,像是要決定什麽事情,愣愣地盯著前方的木窗。

    “你的父親,隨後隱藏身份收買大批遊散的高手,計劃著對我李氏家族進行攻擊。當我得到消息趕來的時候,卻已經晚了。麵對著你賀家突襲而來的殺戮,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隻能任你們宰割。看著族人一個個倒在血泊中,我恨不得生出三頭六臂來,擋住一波又一波的攻擊。然而,我卻不得不麵對這一切。

    這就是你的父親,這就是兩個家族數千年的信任。直到現在我都沒明白這到底是為什麽,數千年積累的根基卻比一張紙還薄。發生的一切,都像是一場夢,一場永遠都醒不了的夢。我因力竭而倒在一個偏僻的角落昏迷不醒,得以逃脫了那場大火。你父親以為我死了,便放棄了對我的追蹤。

    之後,我找人散播出我李家之難與七大家族有關,隨後遊走於七大家族,借此機會聯合起七大家族,借此事挑起七大家族與你賀家的紛爭,一舉將你們賀家鏟除。

    真相就是如此。隻是我沒想到小四和你會活著,而且隱忍了這麽多年。看到小四,我也可以去陪伴我大哥和家人了。我隻希望從此往後,李家與賀家的恩怨一筆勾銷,在我死後不要難為小四,再經數百年,李家和賀家還會發展起來的。”

    李啟邪走近李默,一如既往的慈祥。他抬手摸了摸李默的頭,微笑著輕聲說道:“小四,好孩子,以後一個人在這個世界上一定要堅強。你要記住,那兩塊金牌,千萬不要讓那兩塊金牌共同出現在你身上。”

    李啟邪說完,笑著慢慢向後退去,神情釋然。他想,“這一切終於該結束了。”

    一口鮮血奪口而出,隻見他緩緩地倒在地上,鮮血從皮膚滲出,染紅了單薄的衣服。李默慌張地衝上前,緊緊抱著李啟邪,放聲大哭起來。

    李默最後一個親人也離開他了,整個空氣中彌漫著悲傷的氣息。漸漸地,李默的哭聲小了,一時間竟然暈了過去,在胸前沾滿了一大片血跡。賀紫揚目光呆滯地看著眼前的祖孫二人,口中喃喃自語,不知道在說些什麽。原來,他已經瘋了。

    李默胸前的血水夾雜著他的淚水,漸漸滲進掛在脖子上的兩塊金牌裏。隨後金牌慢慢熔化,形成兩幅巨大的圖案,帶著李默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此時的木屋裏,留著瘋掉的賀紫揚和李啟邪冰冷的屍體。夕陽透過木窗照射在地板上,驀然間,滿屋金光四色。

    隻聽賀紫揚喃喃道:“死了,全都死了。死了,全都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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