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風流過手邊,街旁的路燈散發著暗淡的光。李默低著頭坐在街邊,緊緊握著手中的電話。他不知道自己在等什麽,像是忘掉了整個世界。

    來來往往的車輛,行人,一直向東吹著的晚風,這一切都和他無關。也許這個城市再也沒有值得他留戀的東西了,再也沒有了。

    二十年前,當李默知道他變成一個孤兒時,懵懂的他沒有流下一滴眼淚。他清楚的記得那個夏天的傍晚,西天如火,那一輪太陽仿佛燃燒著一切可以燃燒的東西,要把這個世界毀滅。李默的記憶裏隻留下了那片火紅。

    李家老宅裏,對李家忠心耿耿的老管家帶著六歲的李默逃出了那場滅門追殺。李默模糊的記得父親渾身是血送他出來,用顫抖的雙手捧著他稚嫩的臉對他說,小四,一定要好好活著,好好活著。李默堅定地點點頭,他知道,父親要永遠的離開他了。父親嘴角上揚,那一抹笑容轉眼消失在漫天的火光裏,不見了。

    趴在老管家的背上,李默仰望著天空,天空的顏色在記憶裏,被血染紅。那天的記憶永遠銘刻在李默心裏,從那一天開始,仇恨的種子在李默幼小的心裏萌發。從那一天開始,沒有什麽事比報仇更重要。從那一天開始,要讓自己變得更強。

    “小四,這就是你爸爸要送你到的地方。在這裏要聽你舅舅的話,知道嗎?”

    老管家輕聲對背上的李默說道:“常爺爺不能陪你了,以後你就是一個人了。一定要勇敢。”老管家放下李默,從身上摸出一塊金牌遞給李默。他慢慢蹲下身子,摸著李默的頭,“小四,一定要保護好這塊金牌,一定,記住了嗎?”

    李默看著手中的金牌,金牌上雕刻著一隻受傷的白狼正對著天空引項而嘯,殷紅的血,慘白的月光,仿佛是那樣真實。李默緊緊握著手中的金牌堅定地點了點頭。

    老管家笑了,不舍地看著李默,身體漸漸向後倒去,他完成了李家最後一個任務,也是他生命裏最後一個最艱巨的任務。

    一個月來,他帶著年幼的李默穿梭在秦嶺山脈,躲過無數毒蛇猛獸,饑餐露宿,日夜警惕,終於平安的把李默送到了這裏,碧霞穀。

    碧霞穀的賀紫揚是李默父親的生死之交,同時也是李默唯一的舅舅。把李默交到賀紫揚手中便是他最後的任務。

    他相信,在這裏,李默一定會平平安安的長大,一定會出類拔萃。

    在中華這片大陸上,有許多不為人知的古老家族存在,它們或相互為敵,或結為盟友,真真實實的存在了數千年,無論朝代的變更,它們仿佛永遠都是一個獨立的世界。而李家和賀家則是數百年來最堅固的聯盟,然而兩個家族一直以來若即若離的關係讓人有些琢磨不透,直到李默的父親李隱和賀紫揚的出現。

    兩人視彼此為生死之交,感情親如兄弟。賀紫揚的妹妹賀紫雲嫁給了李默的父親李隱,也是因為賀紫揚的大力撮合,最終有情人終成眷屬。這令兩個家族都很頭痛。兩家本不該聯姻卻又不得不聯姻,因為當時李默已經快出生了。

    作為李默這一輩的第四個孩子,李家的長輩們不得不接受現實。李默出生那天夜裏,李默的爺爺與賀紫揚的父親突然身負重傷,天空中出現了月全食,星象大變。兩家命族人對聯姻之事絕口不提,而這其中的秘密隻有兩個家族的兩位族長知道,就是賀紫揚的父親和李隱的父親。

    在第二天,賀紫揚的父親對外稱賀紫揚夫婦由於車禍雙雙去世,暗中將兒子和兒媳送到碧霞穀。李家則稱,李隱的孩子剛剛出生就夭折了。然而對於這樣莫名其妙的決定,李家和賀家都同時保持了沉默,沒有做任何解釋。

    李隱夫婦舍不得孩子,帶著李默搬去了李家的老宅。李默的存在很少有人知道。現在看來,兩家這樣做全是為了今天而準備,隻有這樣,隱居在碧霞穀的賀紫揚才會在李家發生滅門之災時成為李家唯一的選擇,隻有賀家才能保住李家唯一的血脈,讓李默平安的長大。同時看得出,李默的父親,李家的族長,對賀紫揚何其信任。這種信任早已超出了生死,而是把整個家族,整個李家的未來交到賀家,交到賀紫揚手中。賀家和李家仿佛早已知道會發生的一切而早早做了準備,就像這一切早已是命中注定的一樣。

    賀紫揚站在不遠處看著年幼的李默,就那樣默默地看著。山風習習,吹得樹葉沙沙作響。賀紫揚不知在想些什麽。也許在想李默的父親,或者在想李家的未來……但是,從這一刻開始,他,賀紫揚,就是李默的親人,唯一的親人。

    “常爺爺!常爺爺!你不要睡,你看著小四啊!常爺爺!你起來啊!你說過要陪著小四長大,你說過的啊。常爺爺……”

    李默不斷地搖動著老管家的身體,不斷的哭喊著,卻永遠叫不醒他的常爺爺了。淚水早已模糊了李默的雙眼,家人被殺時他沒有哭,饑餐露宿,看著野獸出沒時他沒有哭,而在這一刻,他哭了。他知道,在這一刻,他失去了全世界。淚水滴在老管家的衣服上,濕了一片。他要報仇,無論付出多大的代價。仇恨,是他活下去的唯一動力。

    賀紫揚靜靜地走近,在李默身邊蹲下身子把李默摟在懷裏。李默緊緊握著代表著家族的金牌,躲在賀紫揚懷裏嚎嚎大哭。風停了,樹葉靜了。安靜的山穀裏隻有李默的哭聲迴蕩,在遠方漸漸消散。

    “小四,跟舅舅迴家。”

    “我沒有家,我沒有家了。”

    “小四,你有家!舅舅的家就是你的家,舅舅就是你的家人!”

    “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舅舅不會騙你的。”

    “舅舅,你就是爸爸經常提起的舅舅嗎?”

    “當然是啦。舅舅和你爸爸可是最好的朋友。”

    “爸爸說舅舅可厲害了,連爸爸都不是對手呢。舅舅,你會教我打拳的,對嗎?”

    “嗬嗬,舅舅一定教你打拳。小四,你告訴舅舅為什麽要學打拳?”

    “我要給爸爸媽媽報仇,還有叔叔嬸嬸,還有常爺爺,還有……”

    “小四,你爸爸媽媽希望你平平安安的,你還小,報仇的事交給舅舅,好嗎?”

    “不!舅舅,我不小了!我都六歲了!我要自己報仇,殺死那些壞蛋!”

    “小四,你不聽舅舅的話了!舅舅可是很生氣的。如果舅舅生氣了,就不會教小四打拳了,這樣小四也報不了仇了。”

    “舅舅別生氣,小四很乖的,小四會很聽話的。”

    “嗬嗬,這樣才對嘛。舅舅教小四打最厲害的拳。”

    賀紫揚抱著李默向山穀中走去。山穀中的小溪邊出現四五間房屋,屋外站著四人,賀紫揚的妻子,兩個兒子,一個女兒。最大的那個孩子長的挺像賀紫揚,叫賀天涯,比李默大三歲。長的虎頭虎腦的男孩叫賀天溟,比李默大一歲。小女孩叫賀天韻,比李默小幾個月。李默看著眼前的三個孩子,三個孩子也同樣看著他。賀天韻小心翼翼地走上前,朝李默眨眨眼睛,從小口袋裏掏出一個蘋果塞進李默手裏。李默看看手中的蘋果,又看看麵前的幾個孩子,笑了。這些天來,李默第一次笑了。在他六歲的記憶裏,滿滿的悲傷,滿滿的陰霾裏,出現了這一點陽光,這一點溫暖。哪怕就這一點點,在他六歲的記憶裏也是那麽美好。

    賀紫揚看著四個孩子在遠處玩耍。陽光灑在草地上,閃著奇異的光點。他的妻子夏雪和他並排站著,微笑著看著孩子們。

    “雪兒,以後就要辛苦你了。”

    “怎麽會辛苦。小四這孩子我喜歡,長得像他媽媽。這麽小的孩子卻要承受如此殘酷的事實,難道這一切真的是命中注定?”

    “這是李家的劫數。我們隱居山野,不就是在等這一天嗎?鳳凰盤涅、浴火重生。這是天命,非人力可改。”

    “父親當年帶著我們來到這裏,難道早已知道……?”夏雪有些吃驚地看著賀紫揚。當年賀紫揚的父親不顧家族的反對,帶著賀紫揚和她來到這裏,對外稱他們夫婦出了車禍而去世。一直以來,她都不理解為什麽要這樣做,為什麽要讓他們夫妻二人背離家族,忍受這山野裏的寂寞。他還記得當年父親離開時對她說,小雪,從今天開始,你和紫揚不再是賀家的人,你們記住,至死不要迴賀家,賀家的祖廟裏隻會有你們的牌位。父親知道這對你們很殘忍,但總有一天你會明白。

    “父親當年早已算到會發生今天所發生的一切。”

    “既然父親早已知道,為什麽不去改變而要等待這一切發生?”賀紫揚看著妻子,這樣的話他曾經問過父親。李家和賀家,一直以來的那種微妙關係,若即若離。他和李默的父親李隱親如兄弟,當年就是因為兩人的關係,賀紫揚的父親才會將他和妻子送到碧霞穀。他還記得父親對他說,紫揚,如果有一天我們李賀兩家家發生滅頂之災,你一定要守護好李默,這是李家,也是我們賀家最後的希望。

    賀紫揚的父親把代表著賀家的金牌交到賀紫揚手中,賀紫揚看著父親深邃的眼睛,不由握緊手中的金牌。賀家的金牌上,一隻展翅翱翔的蒼鷹迎著太陽,仿佛可以聽見那一聲長鳴,尖銳而淒冷。賀紫揚聽父親說道:“李家和我們賀家雖然自古都是盟友,但一直以來都表現的若即若離。這是因為我們兩家都隱藏著一個共同的秘密。”賀紫揚有些詫異地看著父親,聽父親接著說:“自古兩家聯姻者都無法生育子女,也從沒有出現過擁有李賀兩家共同血脈的人。但是來自上古的傳說卻說,擁有李賀兩家共同血脈的人,拿著李賀兩家的家族金牌,將會逆天改命。天狼出,似鳳凰涅槃,浴火重生,天地之色變,天命歸矣。”賀紫揚看著睿智的父親,滿目皆是震驚之色。父親說完這句話後再也沒說什麽,神色黯然地轉身離去。這一切難道都是天命?賀紫揚看著手中的金牌,一臉的嚴肅。

    “我們能做的隻有等。你一定要記住,無論付出什麽代價,都要守護好李默。這也許是家族的使命。”

    賀紫揚環著妻子的肩膀,看著不遠處玩鬧的孩子們,嚴肅的臉上漸漸浮現出一絲笑容。既然這一切都是命運,那麽就沿著命運的指引前進吧。天狼出,似鳳凰涅槃,浴火重生,天地之色變,天命歸矣。

    風吹過山穀,冷冷地拂過臉頰。李默看著落在山中太陽,看著不遠處的森林,緊緊地握住懷裏的金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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