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玄丘直往三十五重天上飛去,經過三十四重天時,他也下意識地尋找了一下通天聖人的道場。


    禹餘天上清境,遠處一片元黃之色,隱現宮闕處處。


    陳玄丘的心情很奇異,如果自己就是那個他,那麽,那處道場裏,還有他麽?亦或另有一個他?


    他沒敢過去,很難形容的心境,近鄉情怯?


    或許,是怕否定了自己,又惑是確定了自己,總之,無論是從心理上,還是從他目前的狀況上,他不敢把自己與那通天聖人真個掛靠在一起。


    陳玄丘扶搖直上,眼看著那片元黃之色覆蓋的殿宇在視界裏越來越淡,直至消失。


    然後,他便來到了清微天,玉清境。


    清微天宮,元始道場。


    瑞獸迎門,仙鶴翩躚,一派祥和安靜氣氛。


    隻是,到了那門前,卻不見一個童子門人。


    大門洞開著,似乎任人出入。


    陳玄丘到了門前,卻是陡然停住。


    人的名兒,樹的影兒,到了脾氣最好的太上聖人處,他尚且不敢擅進,何況是脾氣一向不大好的元始聖人處。


    不過,誰家大門這麽敞著?


    這……明顯是叫他進去啊。


    然而,如果是叫他進去,為何連個門下童子都沒有?


    你就不說請我喝悟道神茶、吃黃中李,這連個門童都沒有,我到底要不要進呢?如果我不告而入,他突然跟我翻臉怎麽辦?


    陳玄丘這廂好不糾結。


    當真有些進退兩難了。


    ……


    清微天宮後邊一間靜室內。


    桌上鋪放著一件薄如蟬翼的紗衣,看起來極是輕薄,但隻是放在那裏,就極具質感,似乎,薄輕不假,卻並不算輕。


    而在旁邊,還有一個玉石的架子。


    架子上放著一個乳白色的玉梭。


    元始天尊盤坐在桌前,目光凝視著麵前那件紗衣。


    他的目中透出兩道絲線般的神芒,兩道神芒交錯,一經一緯,正在織著那妙衣的袖沿兒。


    這是真正的天衣,不用針線,以目芒織就,毫無任何剪裁的痕跡。


    三清兄弟,大師兄老子擅長煉丹,他煉的仙丹,功參造化,可活死人、肉白骨、白日飛升。


    小師弟通天,則擅長布陣。九曲黃河陣、萬仙陣、誅仙陣,俱皆出自於他的手筆,聖人見了也要頭痛。


    而這二師弟元始,便擅長煉器了。他門下弟子所用的許多法寶,都是他親手煉製。


    在他旁邊,侍立著一個白衣童子。


    白衣童子看起來不過十三四歲,眉清目秀,與無名的精致眉眼倒有些相似。這個童子,可沒人敢小瞧了他,便是十二金仙這等親傳弟子見了他,也是執禮甚恭,雖然,他稱十二金仙為師叔,隻是,他卻並沒有師父,他是由元始天尊親自


    調教的。


    他是白鶴童子。


    論修為,他比十二金仙,隻強不弱。


    白鶴童子懷裏抱著的,卻不是一柄拂塵,而是一件晶瑩剔透的白玉如意,正是元始聖人的三寶玉如意。


    元始聖人以目光化無形為有形,凝煉這件天衣,似乎十分耗費神念。縱然他是聖人之軀,這最後一部分袖口隻剩下不到兩圈,終於織造完後,也是臉色蒼白,鼻息粗重,停下來微微闔目,端起幾上一碗瓊漿,呷了一口,這才調息


    吐納。


    一旁白鶴童子這才道:“師祖,那人在宮前踟躕,進也不進,退也不退,要不要弟子去招唿一聲?”


    元始聖人把白眼一翻,冷哼道:“他愛進不進,理他作甚?”


    白鶴童子追隨元始聖人太久了,對他的性情再了解不過,瞧他如此傲嬌,忍不住想笑。


    卻又知道自家這位大老爺好麵子的很,這要真個笑出來,少不得一頓打,連忙忍住,咳嗽一聲,道:“是!那就由他自作決斷。”


    元始聖人的臉色這才緩和了一些,伸手拿起那隻光潤美麗的玉梭把玩了一下,上邊有極細微的道紋,密密麻麻,繁複無比。


    隻是紋路極淺,又與美玉一色,不拿近了,卻也看不出來。


    元始聖人撫摸了一下那玉梭,不屑地道:“鯤鵬的兩片羽毛,有什麽了不起了?速度慢得老牛拉破車一般!還有那詛咒魔鎧,鎧甲,就該是用來防禦的,加那麽點詛咒效果有個屁用,誰跟你動手會打個千招、萬招,等你慢慢削弱他的力量?垃圾!一身的垃圾,也好意


    思四處招搖!“


    他撇著嘴,把那玉梭向白鶴童子一遞“這禦光神梭和這襲無縫天衣,你且拿去。等他進宮來,便贈予他,免得被人說我比大師兄小氣。”


    白鶴童子連忙把三寶玉如意往腰帶上一插,雙手接過白玉梭子,對這兩件寶貝,似是極為垂涎,忍不住請示道:“若他不進宮來,這寶貝如何處置?”


    元始聖人勃然大怒:“他若不肯進門,便是沒那個緣份。把天衣用盤古幡割碎了,把梭子用玉如意砸碎了,誰稀罕送他東西。”


    一瞧聖人火冒三丈,白鶴童子連忙應著,接好那禦光神梭,抱起那無縫天衣,一溜煙兒地便跑了出去。


    ……


    堂堂聖人,沒理由對我擺空城計,又或者故意請君入甕吧?


    再想到之前對他甚是禮遇的玄都大法師為他指的路,也沒道理故意誤導他進險境,


    陳玄丘的心就踏實下來。


    他先整理了一下衣衫,高聲道:“後學陳玄丘,追索一個對頭,要冒昧入宮一探,還請聖人勿怪。”


    等了一等,沒有聲息,陳玄丘把心一橫,就走了進去。


    聖人府邸,陳玄丘有些不敢造次。


    其實,他在媧皇宮中出現時,也沒這麽膽小。


    不過,那是已經擺明車馬是對頭了,怕有何用?你跪下磕頭,她也不會放過你。


    而元始這邊,雙方一直無怨無仇的,他可不想無端再結一個仇家。


    任是誰,一下子得罪了兩個聖人的話,隻怕不管是西方二聖,還是北陰大帝,都不願意替他出頭了。陳玄丘一步步走上殿去,赫然就看見,人首蛇身的媧皇,正癱軟在地上,身上立著一根幡子,那幡杆兒尾部有一個鐵鐏,如同一個短的槍刃,正釘在蛇尾上,而


    媧皇癱軟在地,竟推不動那幡子。


    這一幕,似曾相識。


    媧皇雙目微閉,麵色慘淡,忽然聽見腳步聲響,抬頭一看,頓時激動地道:“是你!陳玄丘!”


    陳玄丘看看媧皇這等淒慘模樣,一時有些驚訝,她這是……被元始聖人定在了這裏?


    媧皇激動地道:“陳玄丘,你快拔下盤古幡,放了本座。隻要你肯幫我,本座答應你,從此不再與你做對,還幫你對付天庭。”


    陳玄丘退了一步,眯起眼睛道:“是元始聖人把你釘在這裏的?”


    媧皇道:“快放了我,有本座幫你,你便是要推翻天庭,你來做天帝,本座也支持你。”


    陳玄丘搖了搖頭:“聖人麵前,我隻不過是隻螻蟻,哪有膽量,從聖人手下救人?”


    媧皇氣極敗壞,喝道:“簡直放屁!本座是聖人,你還不是敢向本座遞劍!”


    陳玄丘笑道:“螻蟻尚且貪生,狗急也要跳牆,娘娘既然要插手三界之事,欺上頭來,玄丘雖然不值一提,也要奮起反抗了。”媧皇咬牙切齒一陣,終於放下風度,央求道:“陳玄丘,本座是聖人,不死不滅之身,難道你就不怕本座終有一日脫困,再去尋你的麻煩?隻要你現在出手救我,


    咱們的舊賬,一筆勾銷,而且本座以後,一定全力支持你。”


    陳玄丘攤手道:“我若救你,就是冒犯了元始聖人。為了化敵為友,去把一位本非敵人的聖人變成敵人,我會那麽蠢嗎?”


    這時,一陣腳步聲響。


    白鶴童子刻意加重了腳步,從側廂走了過來。


    陳玄丘連忙見禮:“這位仙童,在下……”


    白鶴童子貌似不經意地側了側身,正避過他的施禮,笑吟吟地打斷了他的話。


    “陳公子?我家師祖,已經算到公子會來,故命白鶴在此相候。”


    陳玄丘一驚,原來這個童子,就是在封神之劫中,戰績比之十二金仙還要高上幾分的那個白鶴。白鶴童子看了眼被釘在盤古幡下的媧皇,對陳玄丘道:“聖人乃不死不滅之身,白鶴便是把她交給公子,隻怕公子也沒有好辦法來對付她。她得罪了我家主人,被


    鎮壓於此,於公子而言,未嚐不是最好的結局。公子已經見過了她的下場,應該可以放心了。”


    媧皇跟三清,關係確實一般,但是也沒惡劣到這種地步吧?


    媧皇做了什麽?


    陳玄丘滿腹疑惑,不過,他並不懷疑白鶴童子的話。


    元始聖人,實在沒必要對他用手段,實力差距太大了。


    陳玄丘隻能道:“聖人打算困她多久?”


    既然兩位聖人另有恩怨,那就不是他能參與的了,他能問的,也隻能是問問元始聖人打算困媧皇多久,以便有個準備。


    白鶴童子卻並沒有提及媧皇即將失去聖位之事,而是微笑上前,手中捧著一件薄如蟬翼的無縫天衣,疊好的天衣之上,還放著一柄玉梭。


    白鶴童子微笑道:“大老爺的貴客,也就是我家師祖的貴客。我家師祖特意命白鶴奉上這兩件禮物,公子有了它,不管她何時脫困,都不必怕了。”


    陳玄丘看看那如果貼身穿著,一定春光乍泄的薄紗,茫茫然道:“這東西,有什麽用?”白鶴童子一本正經地道:“有了它,想死,很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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