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玄丘沒有入冥宮做客,與蒲兒小敘一陣,便即告辭離去。


    冥後娘娘仰頭眺望著陳玄丘振翅飛去的方向,幽幽一歎,扭頭向一旁侍候的女鬼問道:“閻君那邊,現今情形如何?”


    女侍欠身答道:“娘娘不必擔心,冥王陛下法力高深,放眼整個冥界,除了北陰大帝和後土娘娘,無人能敵,不會遇到危險的。”


    蒲兒幽幽一歎,道:“他是閻君,早已練成幽冥混元一體大法,隻要冥界不滅,他便不會死。我自不用擔心他,我隻是希望,他那邊能快些結束。大哥顯然是不信我的話,隻是不想讓我難堪,所以沒有追問。”


    她沉默了一下,幽幽地道:“我這還是頭一次騙他呢。”


    ……


    寂靜嶺上,慘霧重重。


    濃霧之中,如今卻不算寂靜。


    戰火衝霄,殺聲陣陣。


    到處都是大地裂開的猙獰裂縫,地獄的岩漿汩汩噴吐著毒煙和毒火,戰死的厲鬼倒臥如山。


    在鬼雨降下後,它們將化為聻,墮入“聻冥幽境”。


    不能轉世投胎,又被陰間力量殺死的鬼魂,就將墮入聻冥幽境.那裏沒有光明,沒有時間,沒有一切生命跡象,隻能聽到冥鴉的叫聲。


    在那裏,受盡陰寒冥風的吹蝕,最終化為虛無,成為黃泉的養份。


    但是,廝殺的鬼魂仍然是成群結隊。


    黑八爺一聲大吼,整個人化作一道黑氣,從前方戰場逃了迴來,身上的皂衣已經破爛不堪,頭上“天下太平”的高帽子居然被人削去了一半,狼狽不堪。


    “冥王陛下,忉利山兵馬指揮有度,我們不是對手啊,不如收兵吧。”


    這位十大陰帥裏和白七爺最有名的黑八爺大叫道。


    “不退!繼續死戰!”


    小冥王很興奮,拚命地翻著手中的兵書:“忉利山的兵馬不及我們人數眾多,可是依靠高明的指揮、嚴明的軍紀,居然可以以寡敵眾,殺得寡人潰不成軍,這陽間調兵遣將之道,果然有它的長處。


    以前,寡人隻知以多取勝,與之一比,未免顯得太過簡單粗暴。寡人命陽間死去的一位大將軍默寫出了一部兵法,正要依此兵法,學習調兵,現在已經頗有心得了。”


    啥?現學現賣啊,這樣紙上談兵,得死多少鬼,才能叫你練成兵法啊。


    黑無常苦起臉兒來:“陛下,我的兵都殺光了。”


    小冥王不以為然:“不怕,寡人別的沒有,就是兵多,再撥百萬兵給你。你看,寡人正在研究,方陣、圓陣、疏陣、數陣、錐形陣、雁形陣、鉤形陣、玄襄陣、水陣、火陣……這個專門用以奇襲的闔燧陣不錯,寡人馬上畫陣圖給你,你去試試……”


    黑無常搓搓手道:“陛下,既然是奇襲,應該是兵貴精而不在多吧?不然,百萬大軍一動,還奇襲個什麽,早被人家發現了。”


    小冥王一拍腦門:“著哇,寡人怎麽沒想到。來人呐,派五百厲鬼給黑無常,叫他奇襲玉衡的中軍大營。”


    黑無常瞠目道:“陛下,不是給我百萬雄兵麽?”


    小冥王道:“奇襲用不了那麽多人,你先去奇襲,成功之後再領百萬兵。”


    黑無常抽著自己的嘴巴就走了。


    對麵,寂靜嶺深處,嫋嫋雲霧之中,玉衡一身戎裝,按劍肅立,旁邊挑著一杆大旗,上邊一個鬥大的“玉”字。


    看著嶺上各處犬牙交錯,相互交戰的隊伍,玉衡鎮靜自若,沉穩下令。


    他每一條命令下達,旁邊就有訊兵以旗號、燈火、鼓號,三種通訊工具同時向戰場傳達。


    如此一來,殺聲震天處可以看旗號,雲霧繚繞處可以看燈火,所屬兵馬,總能及時看到大帥傳下的命令,及時調動人馬,或攻或防,或協攻或助守,有條不紊。


    玉衡手下的兵將確實遠不及冥王那邊源源不斷的兵力補充,卻打得有聲有色。


    “殺呀!”


    五百厲鬼在黑無常的帶領下,突然從後方空虛處出現,迅疾地向玉衡的中軍發起了進攻。


    玉衡驚咦一聲,道:“左翼護軍,給我擋住他們!”


    黑無常率領的這五百厲鬼,都是鬼將級人物,法力高深,雖隻五百人,衝鋒之時,卻是幽冥大地晃動,陰馬嘶鳴,陰風陣陣,形成黑煞之氣,滾滾而來,瞧起來聲勢駭人。


    旁邊一名生前也是奉常神官的陰神變色道:“不好,冥王越來越會用兵了,隻怕左翼護軍阻之不住,玉帥,動用預備隊吧。”


    玉衡神色不變,沉聲道:“不許動!灌愁海的白七爺,指不定什麽時候就會殺出來,本帥已收到密報,她正急召六百六十六位鬼王。那女人心思詭異,立場不定,誰也不知這一次她站誰那邊,須得防著她。”


    黑無常掄著勾魂索,滿臉的橫肉直哆嗦,他已把那破衣爛衫撕掉,露出肌肉賁張的上身,上邊滿是青黑色的厲鬼紋身,樣子格外兇悍。


    黑無常領著五百鬼將,趟營闖寨,直撲玉衡的中軍,大聲喊著口號:“衝呀,殺呀,殺進寂靜嶺,活捉惡玉衡!”


    ……


    陳玄丘一路疾飛,迴轉九重天,北極天域。


    日暮時分,陳玄丘迴到了就停靠在九天玄女宮旁邊不遠處的四方困金城。


    陳玄丘也未暴露行蹤,直接轉到了城中本是自己住處的所在。


    就見一堆茵茵綠草堆在地上,那頭長了獨角的羊駝正在吃草。


    宣妙衣坐在旁邊的石階上,一條長腿伸直著,另一條腿屈著,背倚著紅色的廊柱,望著天邊的晚霞,風撩著她的秀發,特別的王家衛。


    “小正啊,你說你那主人是不是個大混蛋?”


    公羊正沒理她,埋頭吃草。


    宣妙衣道:“要我說啊,他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大混蛋。”


    公羊正還是沒理她,吃的津津有味。


    宣妙衣道:“居然還嚇跑了,什麽人呐這是。犯得著嗎?本姑娘非你不嫁呀是咋的,嘁!我根本就看不上你好嗎?臭不要臉的。”


    公羊正抬起頭來:“呸!”


    宣妙衣一揚手,“蓬”地一聲,便是一支雨傘張開來,然後又迅速收起,整個防範動作,如行雲流水。


    “我利用職務之便,去天河岸邊給你摘的最鮮嫩最有靈氣的水草好嗎?一點都不領情,你也是個臭不要臉的,跟你主人一個樣兒。”


    公羊正:“呸!”


    宣妙衣再次張傘,收傘,氣鼓鼓地看著獬豸神獸:“恩將仇報的東西,我不理你了。那個混蛋不是不迴來嗎?嘿!我還不走了,他有本事永遠不迴來,把這四方困金城被我占了,我也不虧。”


    宣妙衣越說越是得意,調轉身子,朝著陳玄丘的臥房走去。


    看樣子,那兒已經被鳩占鵲巢了。


    陳玄丘待宣妙衣走遠,這才現身出來,向那羊駝招招手:“小正,過來!”


    公羊正一見陳玄丘,認得是它的主人,便蹦蹦跳跳地走過來。


    陳玄丘摸摸它的頭,微笑道:“小正呀,你是不是從小就生活在這天上呀?”


    公羊正點點頭。


    陳玄丘道:“哪兒也沒去過嗎?”


    公羊正又點點頭。


    陳玄丘道:“那,我帶你去一個你從來沒去過的地方玩耍好不好?”


    “呸!”


    陳玄丘擦了把臉,茫然道:“你不去就不去,這也噴我?你是天生大噴子呀?”


    公羊正沒理他,傲嬌地揚起頭。


    陳玄丘琢磨了一下自己說過的話,恍然道:“我帶你去一個你從來沒去過的地方辦點事,你也可以順道長長見識,玩耍一下,好不好?”


    公羊正這才點了點頭。


    陳玄丘籲了口氣,喃喃道:“還挺難伺候,那咱們走吧,莫要聲張。”


    陳玄丘帶著獨角羊駝騰空而起,這才傳音給烏雅:“獬豸神獸我帶出去辦事了,非是走失,不必尋它。”


    等烏雅聞訊走到院中望空尋去時,陳玄丘帶著獬豸神獸已然遠去,不見了蹤影。


    陳玄丘帶了那獬豸神獸,便隻好駕雲而行,不能以碧落風雷翅瞬息而行了,不過他的速度依舊不慢,獬豸神獸駕雲飛行的速度也是極快,一人一獬豸再度來到冥界,這一次,陳玄丘直接找上了忉利山。


    到了山下,不等人來,陳玄丘便仰首喚道:“自在宗陳玄丘拜山,綺姹蒂千東莎,久違了。”


    這一次,陳玄丘連地藏這個尊稱都不叫了,人家自在王佛也是有脾氣的好吧。


    片刻功夫,大小茗兒就從山上飛奔而來,一見陳玄丘,羲茗便喜孜孜地道:“玄丘大哥!師父說你有要事在身,對外隻稱你受困於四方城陣法之中,誰也不得泄露,你怎麽公然現身了?可是事情做完了?”


    陳玄丘道:“事情倒沒做完,不過,我若不報名姓,隻怕地藏王更要避而不見了。至於說泄露行藏,嗬嗬,倒也未必。”


    他目光閃動著,顯然已有主意。


    月茗比妹妹沉穩一下,但是看著陳玄丘,顯然也是滿眼的喜悅:“陳大哥,好久沒見了呢。我……我和妹妹,都很想你。”


    陳玄丘道:“我也沒想過,每日裏要有那麽多的事情奔波勞碌,我又何嚐不想你們?對了,地藏王可在山上?”


    月茗搖了搖頭,道:“我和妹妹是來探望父親的,倒不曾見過她。”


    陳玄丘眉頭微微一皺,察言觀色之下,他相信月茗絕未騙他,不過……他相信綺姹蒂千莎一定就在山上,她連大小茗兒都避開了,究竟是在做什麽?


    這時,羲茗看見陳玄丘身邊有隻山羊,正在吃草,而那山草居然是隻獨角,樣子也極古怪而可愛,不由驚笑道:“呀!玄丘哥哥,這是什麽羊,長得樣子好怪異呀。”


    陳玄丘道:“哦,這可不是羊,這是獬豸,上古神獸。它也沒有旁的本事,就隻一樁,善能辨人言語真偽,一個人呐,隻要你說了假話,它立即就能辨別出來,誰也別想蒙得了它。”


    山上,忽而響起一聲輕輕的歎息,然後一個柔和悅耳的聲音輕輕響起:“原來是自在王佛大駕光臨,蒂千莎剛剛出關,可不正是緣份。請稍候,蒂千莎自當下山,恭迎大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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