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玄丘緩緩拔劍,劍鋒斜指,沉聲問道:“你是什麽妖怪?”


    貓麵少女嬌笑道:“人家這麽可愛,怎麽會是妖怪呢。”


    陳玄丘冷笑道:“看你那雙眸子,就知道不是人了。”


    貓麵少女明眸一轉,嫣然道:“不是人,所以就是妖?”


    陳玄丘一怔。


    貓臉少女道:“大道三千,實現每一種道的方法,又何止三千。實現道的方法,那就是術。世間萬物生靈,追求大道,各覓其術。


    人修了他們發現的道術,就自詡為神仙。天地初開時更早於人類出現的龍鳳麒麟太過兇悍,人類自知難敵,就推崇他們為神獸。後天修成又非人類的呢?就被稱為妖。你們的大王,現在正被人罵作昏庸無道、殘暴不仁的昏君呢,那麽是不是隻要罵他的人足夠多,罵他的人擁有足夠大的權力,你們那位大王,就真的算是昏庸無道、殘暴


    不仁,並載之史冊?”


    陳玄丘被貓臉少女問的心旌搖動,神誌一陣恍惚,下意識地迴答道:“我隻是想確認你的身份,從未覺得人妖有別,也不曾對你心生鄙夷。”


    貓臉少女道:“那你為什麽不問我是敵是友,為何要問我是什麽妖怪,可見你心中,對妖還是抱有成見的。”


    陳玄丘愧然道:“並非如此,我……”


    突然,陳玄丘腰間飾物般的紫皮葫蘆中從塞子旁滲出一縷紫煙,極細微的一縷紫煙,在這昏暗的環境中肉眼難辨。


    那縷細細的紫煙靈蛇一般沿身而上,攸地一下鑽進了陳玄丘的鼻孔。


    陳玄丘一吸入那道紫煙,頓時神誌一清,驚出一身冷汗。


    這貓臉少女說的話有沒有道理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陳玄丘竟不知不覺開始跟著對方的節奏走,辯論起何為人、何為妖了。


    如果不是那縷紫煙一下子叫他清醒過來,他都完全沒有意識到方才的對答有什麽問題。


    對方顯然是有備而來,並將陳玄丘拉入她以道術所化的幻境之中。


    陳玄丘若被對方牽著鼻子走,就會像催眠一樣,在對答中越陷越深,到那時候,人家叫他生便生,叫他死便死,再不會有自製能力了。


    陳玄丘自從出道以來,以方才這一幕看起來最為平淡,卻是不知不覺中最危險的一刻。


    若非寶葫蘆護術,他就徹底淪陷了。


    紫皮葫蘆中,吉祥愜意地換了個躺臥的姿勢,看著麵前一片汪洋的海,臂彎護著一棵小草。


    忽然有一天,也許是在二十幾年前吧,這洞天世界就發生了變化。


    吉祥發現那流沙已經不再源源不斷地注入那座巨大的沙池,再被輸運到極遠處吞吐出來了。


    一開始,她有些恐慌,在這片荒蕪世界中,從她有意識起,就隻有閃電、雷雨和流沙陪伴著她,才給她一種不算太寂寞的感覺。


    如果這一切都靜止下來,這裏豈非要變成一片死地?


    孰料,有死方有生。


    那已不再流動的沙地在二十多年的時間裏,竟然因為雷電、雨水和風化,有的凝固成了大石頭,有的分化成了泥土。


    沙池底部不再動轉,那積蓄的動能噴吐而出,在廣袤的沙地上化作了一處處噴濺著岩漿和硝煙的活火山。


    於是,這裏開始有了丘陵、有了高山、有了深坑。


    那些巨大的深坑常年累月不停地積蓄著雨水,小的就化作了一個個湖泊、河流,大的就化作了汪洋大海。


    這每一幕變化,對生活在這方世界裏已不知幾千幾萬年的吉祥來說,都是新鮮而有趣的。


    她曾飛到那岩漿中快活地打滾,也曾遊到那深深的水底,欣賞被水浸泡著顯得格外不一樣的景致。


    前幾天,她又看到了一抹綠。


    她不知道那是陳玄丘抓著她砸人時不小心帶迴來的草籽兒,還是這方世界自然孕育出來的小生命。


    吉祥不再貪睡了,她像個老母親似的,天天守護著那棵小草。


    她現在就睡在那棵小草邊,務必保證自己隻要一睜眼,就能看到它。


    它隻是萌發出一片小小的葉芽兒,吉祥都快活的不得了。


    這時候,她不希望有什麽意外打攪這一方世界的孕育變化。


    她感應到了陳玄丘在外邊遇到了危險,她不希望這葫蘆再換一個持有者,萬一新的持有者又扔些亂七八糟的垃圾進來,砸到了那棵可愛的小草草怎麽辦?


    於是,她用神念,從這葫中分離出一抹紫氣,喚醒了陳玄丘的神誌。


    以前薑道人每次攝人進來時,那道紫氣都會噴薄而出,但是沒有人可以取走它,聖人也不行。


    因為它與這一方世界是一體的,乃天地未開,乾坤尚未分離時,這一方天地感應自然,顯化而出之物,簡而言之,它就是這方世界的天道本源。


    所以,除非作為這方世界的天道意誌,也就是她小吉祥天願意,否則沒有任何人能把它竊為己有。


    “無所謂啊!”小吉祥天打了個懶洋洋的哈欠。


    不就是一抹紫氣麽,給他一縷有什麽了不起,免得那笨蛋被人害了,我這小天地又得易主。”


    吉祥托著腮,笑眯眯地看著那棵草,小嫩芽兒的第三片和第四片葉子就要長出來了。


    吉祥並不知道那種紫氣在葫蘆外的大世界中,有一個很響亮的名字:


    鴻蒙紫氣,大道之基。


    鴻蒙紫氣,並不能令得到它的人立即脫胎換骨。


    如今淩駕於三界之上的幾位大聖人,要麽是在得到鴻蒙紫氣前,道行、功德等就已修至最高境界,隻差臨門一腳。


    要麽就是得到鴻蒙紫氣之後,又不知苦修了多少年,方成正果。


    沒有它不能成聖,並不意味著得到了它就能立即成聖。


    它就像是皇帝的禦璽,沒有它,你縱然權勢滔天,也不過是一時權臣,終究難成正果。可你若是沒有足夠的威望、德行和權力,縱然擁有了它,也難以號稱至尊。


    眼下,陳玄丘就是這麽一種狀態,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方才不小心吸入了一縷不知名的紫氣。


    陳玄丘隻當自己福至心靈,突然清醒過來,卻不知道魅惑類法術,以後再難對他產生作用了。


    陳玄丘怕這貓臉少女還有什麽殺人不見血的陰險招式,一俟清醒,立即大喝道:“妖女奸詐,我險些中了你的圈套!看劍!”


    陳玄丘不敢再等,立即先發製人,一劍破空刺去。


    一劍既出,劍劍連環,頓時漫空劍光激射。


    陳玄丘的劍氣雖不及茗兒的白虎庚金劍氣犀利,卻勝在激射如一道道光束,仿佛有無數把劍同時刺向貓臉少女的周身要害。


    冰肌玉骨血為汞,即將骨髓如凝霜。煉體即將大圓滿的陳玄丘,頭頂那道看不見的陽火,被無比旺盛的血氣一衝,仿佛一道衝宵的狼煙。


    在他有備之下,就算沒有那道鴻蒙紫氣,邪祟念頭也難趁虛而入。


    陳玄丘料定此人擅長魅惑術,動手必是她的弱點。


    卻不料貓臉少女夷然不懼,她隻嘻嘻一笑,身形就如鬼魅般地閃出數丈,而長長的白色長鞭卻已唿嘯一聲,抽向淩空刺來的陳玄丘。


    貓臉少女嬌嗔道:“你這人真不知憐香惜玉呢,那妲己陪你好好玩玩吧!”


    “妲己?”陳玄丘心中一驚,身形稍稍一滯,結果那一劍就沒挑中那道鞭影,被它一鞭抽在身上,身子陀螺般打著轉兒飛了出去。


    妲己躍空躡來,笑嘻嘻地道:“也不怎麽樣嘛,害人家如臨大敵的。”說著,妲己血色月牙環當空一揚,就向陳玄丘頸間淩厲地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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