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玄丘趁夜潛迴鳳凰山,隻睡了小半個時辰,天就亮了。


    今天是武選,陳玄丘大可在房中多睡一陣,但陳玄丘準時下山吃了早餐,迴到山上又手持一卷,在山道上吟哦一陣,叫人看見,這才迴房,關上窗子開始補覺。


    下山吃飯的時候,他看到鬼王宗剩下的三名弟子了。


    三人現在住在一處,由兩名長老保護。所住之處沒有人能確定。


    陳玄丘很清楚,他們此時必然萬分小心,這時再想行剌已無可能,所以,他放棄了繼續在鳳凰山行刺的計劃。


    鬼王宗既然與姬國有密切勾連,這三個人就一定會爭取在姬國作官的機會。


    所以,隻要他文考通過,在賢士選定,姬侯設宴款待眾賢之時,他們的警惕應該會放鬆吧?


    昨夜奉常院出了大事,鬼王宗損失慘重,這對他也是一個好消息。不然,單槍匹馬對付這樣一個龐然大物,他雖無畏懼,卻真不知要多久才能真正達成目的了。茗兒昨夜被一個玄衣男子救走,那人應該就是她說過的那位師兄,身法奇快,陳玄丘自忖他也趕不上此人的速度,有此人護著,茗兒應該已經脫困,這樣他也不用太擔心


    了。


    午飯的時候,陳玄丘起晚了些,趕去的時候下午的賽事已經開始。


    大道宗朝天峰的李青蝠還是一身勁裝,手提長劍,不過額頭的血色抹額已經被他收起。


    他已經順利通過了第一輪篩選,至少可以撈到一個小官,對父母雙親有所交代,便也沒了決死之心。


    他決定,仍要奮力一搏,爭取一個更好的成績,如果對手太強,那就果斷跳下台去認輸,惜此有用之身,豈可輕言犧牲。


    對手姍姍來遲,李青蝠覺得很正常。他這次的對手,可是虞國金陽仙宮真傳弟子高岩,可他呢?


    大道九峰,其他各峰名稱分別是斬天、滅天、截天、偷天、踏天、淩天、震天、裂天,隻有他這第九峰名為朝天,比人家氣勢弱了許多,第九峰地位也確實最低。


    他這次來參加選賢,在大道宗看來,是不成器沒出息的弟子才會選擇的入世之道,贏了都不光彩,輸了更不待言,他都不敢讓同門知道。


    想到這裏,李青蝠不禁輕輕歎了口氣。


    主試官登台了,臉上帶著一抹古怪神氣高聲宣布:“大道宗李青蝠,今日之賽輪空,直接進入下一輪大賽。”


    李青蝠茫然了,有些不敢置信地看著主試官。台下看客也是議論紛紛,經過主試官一番解說,李青蝠方才明白,原來前夜一下子死了多名賽手,如果他們原定的對手仍然采取自動取勝的方式,會讓其他選手感覺不公


    。第一次這麽幹時,就已經有人抗議了。所以,黃大夫和王大夫一番商量,又征得姬侯允準,今日突然打亂所有參賽選手名號,重新排布名單。輪空名額隻能有一個,卻巧


    巧地就落在李青蝠身上。李青蝠下台的時候,他的心是茫然的,他的腿也是茫然的。一片茫然中,李青蝠突發異想,莫非我不是我爹的兒子,而是大道宗掌門人的私生子?他老人家這是摸上岐山


    ,幫我作弊了麽?


    吃飽了飯正遛達食兒的陳玄丘,從一臉茫然的李青蝠身邊飄然而過。李青蝠不知道他的好運氣就來自這個陳公子,陳玄丘也不知道他對鬼王宗的襲擊成全了這個可憐人。


    人生,機緣啊……


    “人生,機緣啊……”接到姬侯旨意後,黃大夫便開始長籲短歎。


    王大夫詫異地道:“黃大夫,你感慨什麽?”黃大夫嗒然若喪地道:“王大夫你有所不知,我本來極是欣賞那陳玄丘,原想著他若文試不過,便聘他去我的封地做個家臣。誰料,他竟受到國君青睞,此後要一飛衝天了


    ,不要說做我的家臣,恐怕以後我隻能仰望人家了。”


    王大夫聽了不屑地道:“我看未必,還有三科呢,若他成績不堪入目,隻是農學出眾,姬侯也未必會多麽看重他。”


    黃大夫苦笑搖頭。


    王大夫乜了他一眼,悠然道:“我那夫人,家世不錯,尤其貌美,而我其貌不揚,論家世也強不過她那娘家,當初本來是不大能配得上她的。”


    黃大夫不知老王為何突然說起他當初娶妻的事來,不禁詫然看向他。王大夫道:“於是,我便重金邀請了十八位才貌雙全、家世出眾的同進好友,到我娘子家去相親,但十八人卻沒一個選中她,之後我去求親,嗬嗬,便順利抱得美人歸了。


    ”


    王大夫說著,向黃大夫狡黠地挑了挑眉。


    黃大夫茅塞頓開,但仍期期地道:“可他第一科成績甚好,想來下一科也差不了啊。”


    黃大夫左右看看,湊近了去,壓低聲音道:“國君為防試題泄露,每一科不是都有一套備選題麽?”


    王大夫茫然道:“正是,那又如何?”


    黃大夫笑道:“這正試題是上大夫子嬰所擬,子嬰向來文風中正,這些人想押對題並不難。而副試題的出題者是上大夫髯寇。髯大夫出題,一向劍走偏鋒。那陳玄丘答農事題,能答得這麽好,顯然是仔細揣磨過國君所看重的事情以及子嬰大夫出題的風格。如果我們報稱因為兩次大亂,懷疑試題泄密,請求國君開啟備選試題…


    …”


    黃大夫恍然,一張老臉漸漸微笑起來,燦爛得仿佛一朵盛開的秋菊花。


    第二日,考題剛一公布,考生們就如喪考妣,隻有寥寥幾人麵有喜色。


    髯寇大夫所出的這道題的確刁鑽,他考的竟然是天下山川地理形勢。


    大部分習文的人整日裏寒窗苦讀,根本不出遠門。而且這方麵的書籍不但少,內容還枯躁,學子們誰會備試這樣冷門的試題?


    腹誹完了,大家隻能自我安慰:我不會,旁人也不會,大家比爛嘛。我隻要不如你更爛,那我的成績就是高的。


    於是乎一個個搜腸刮肚,竭力迴想他曾聽過的、看過的一些有關天下山川地理的消息,努力往試卷上湊字數。


    陳玄丘一見這道題目更是傻了眼,這天下形勢,他哪兒知道?就算《造化不死經》,講的也是如何不拘泥於地形,隨機應變,見機行事啊。


    他才剛下山,十八年來都是在青萍山上度過的。你要問他青萍山上一草一木,一石一水,他了若指掌,可這天下山川……


    這要是答不上來,恐怕要落榜了吧?那樣的話,想追殺剩下的鬼王三子,勢必要更加困難。


    陳玄丘倒提毛筆,苦惱地戳著自己的手背,忽然瞥見手背上那個白嫩的月牙兒痕記。


    “咦?似乎……可以求助七爺啊!七爺那麽寵蒲兒。我追殺鬼王宗,也是為浦兒報仇嘛,所以……七爺會幫忙的吧?”


    陳玄丘想到這裏,就心安理得地放下毛筆,右手輕輕掩住左手掌背,默念啟用之法,那月牙兒登時放出淡淡毫光,但是卻被他的手掌攏住了,無人發覺。


    陳玄丘隻覺身子一沉,意識突然出現在一個莫名的空間裏,上不見天,下不見地,沒有日月星辰,四下一片虛無。


    唰!


    一個少女突然出現在陳玄丘麵前。


    她雙手高舉,正挽著濕淋淋的銀白色秀發,那秀發還滴嗒著水珠。


    紅唇一線,噙著一枝翠玉的簪子。


    下身一件係帶兒的翠綠煙紗喇叭筒褲,腳上趿著一雙蒲草涼鞋,十根腳趾如同臥蠶寶寶,趾甲上還塗著紅蔻丹。


    陳玄丘目瞪口呆。


    七爺渾然不覺自己此時形象何等跌份兒,她的一雙眼睛都快笑成上弦月了。她麻利地把秀發一挽,從唇邊抽出綠玉簪子,嗖地一插,秀發固定。然後就興衝衝地問道:“你要離開姬國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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