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惟揚有心與她親昵溫存,趙霜意索性也由著他,展了眉心,道:“要我笑,我笑便是了,怎的上手就揉搓的,弄疼了我仔細哭給你看呢。”


    元惟揚聽她嗔怪,卻也收了手,道:“這卻叫我怎麽是好,看你在這裏,便忍不住想碰你。再者,我這手上不曾用力,怎見得就弄疼了你?平素……那更使力的時候,倒不見你說疼了。”


    這話出口,趙霜意又羞又氣,照著元惟揚便撓了上去。元惟揚倒也不避不讓,由著她踢打,好一陣子才笑她:“累不累?”


    趙霜意搖頭,怒視他道:“你疼不疼?”


    “不疼。”


    趙霜意索性一把撈起了他的手,照著手側狠狠咬了一口下去,元惟揚這迴總算是皺了眉,急急求饒,趙霜意鬆了口,見他疼得忍不住甩手的模樣,才解了恨,又偏生有幾分心疼,道:“誰叫你惹我呢!下次可還這麽調侃不了?”


    “和貓兒似的,說沒勁兒,就軟的像綢子緞子,說有勁兒,這一口牙還尖利——夫人饒命,再不敢了!”


    元惟揚口上這麽說,手上卻不放趙霜意,將她扯進了懷裏頭好一陣兒糾纏。待鬆了手,趙霜意都有了幾分氣喘,舒過氣再看元惟揚,亦是額角微微有汗。她取了帕子給他擦,元惟揚一動不動,隻笑著看她,眼睛裏揉碎了滿滿的溫情。


    趙霜意見他這般,心中也是有一股清甜的。她和元惟揚兩個人做了夫妻,既沒有什麽患難與共生死相隨的往事,也沒有恩怨糾葛歡喜冤家的現況,隻是就這麽成了——他喜歡她外加家族利益,她就跟了他了,然後就在一起過日子了。如今什麽都還不錯,那就是真的不錯了。


    他的情意,她記得,她也想用一樣的情意迴報給他。元惟揚是個好男人,這句話放在什麽時候她都敢說。不過,這麽一個人,上輩子是怎樣的呢?他對趙雙宜不會像對她一樣溫柔耐心的,那,趙雙宜是不是會一點兒都不喜歡他?


    她想著這一樁,突然便覺得笑不出來了。


    方才她做了什麽?她竟然在勸元惟揚坐在一邊不要去牽扯季雪川的事情!可說來,元惟揚比季雪川更有報仇的因由啊。


    若說季雪川要報複她們姐妹兩個雖屬遷怒也情有可原的話,元惟揚報複季雪川那就是天經地義全然正經了!他就是季雪川複仇的炮灰,他被她坑得娶了個不喜歡的女人,而就連這個他不喜歡的女人他都失去了,還同時葬送了他的骨肉……


    她與元惟揚成親這麽久,他的性子,她也摸到了七八分。元惟揚這麽一個極重家族的人,他便是真不喜歡趙雙宜,可那是他的妻子,還懷著他的孩子,她們的死對元惟揚來說怎麽可能不是一道重重的傷?他的委屈,憤怒,不甘,哪一點比季雪川的輕淺!


    自然,元惟揚不去動季雪川,多半也是因了季雪川自己作死太過有的是人能收拾她的緣故。隻是看著仇人掛了,和自己親手把仇人掛掉,那感覺可是一點兒都不一樣的啊。


    “你在想什麽?”元惟揚道:“好好的,又發起癡來。”


    “我在想,若是三爺親自報複那季雪川,是不是解氣些?”趙霜意道。


    “那自然是,怎麽,你又改了主意?”元惟揚看著她,眼神含笑,像是看著個極好玩的小東西。


    “若是當真想……卻也不要因為我幾句話便收住了手腳,我怕你這麽忍著,心裏頭不大暢快。”


    “你究竟是盼著我怎樣!”元惟揚失笑道:“何至於心中不暢快——想動她,我不夠分量。真若是不得已而為之也便罷了。一時意氣,到底比不得全身而退要緊,若是連這都想不明白,同她又有什麽差異?”


    趙霜意默然片刻,也笑了出來。


    元惟揚與季雪川,最大的差別倒不是天命看顧了誰,而是他們的目標原本便是不同的。元惟揚想要的是平安和睦的一世,而季雪川隻想報仇,哪怕是把自己折進去的風險都攔不住她。於是元惟揚看著全然是一個尋常的聰明人,而季雪川更像是一個偏執的瘋子。


    人若是一心想做一件事,想得連估量成敗的心思都放在了一邊,那當真是很難成功的了。


    元惟揚正待再說她什麽,外頭卻有人快快地朝著這邊兒過來了。這大白天的,依著府裏規矩,甚少有人關門,元惟揚便是和趙霜意嬉鬧,也沒有將房門關牢了的因由——那一看就不是在做什麽好事兒,左右他們兩個還沒癡癲到大白天就不正經的份兒上,又是在內室,便不關門也不打緊,可若有人靠近,還是不能說那私下裏的話。


    元惟揚耳力敏銳,聽得有人過來,便比了個手勢,趙霜意識趣,不再說話,隻聽得那腳步聲越來越近,在門口停住了。


    待來人說話,卻是寶荇:“三少爺,三少夫人!尚書府裏來人啦,大好的消息!”


    寶荇的聲音裏滿是雀躍歡喜,趙霜意一怔,突然覺得心跳得快了些——她看元惟揚,元惟揚的神色也仿佛照應著她的猜想。


    “你進來!什麽好事兒?”她忙道。


    寶荇快步走到了近前,站穩了,才笑道:“是天大的喜事!五姑娘……趙良娣為太子殿下誕育麟兒,如今宮中已是一片歡喜。”


    趙霜意已然想到了,然而聽得她這麽說,還是一時言語不能,她扭頭看著元惟揚,元惟揚也看著她。


    “你……你再說一遍。”許久,她終於對寶荇說出了第一句話。


    “趙良娣為太子誕育了長子,如今宮中已然一片歡騰……”寶荇心知趙霜意這是歡喜極了,倒也不以為意,一板一眼又重複了一遍。


    “她們可平安麽?”趙霜意篤定了自己不曾聽錯了話,關切的重點自然也便換了。


    “平安!”寶荇的眼睛閃閃發亮:“宮中的賞賜已然到了尚書府裏頭,詳情奴婢尚不知曉,不過,看著尚書府來人的模樣,想來必然是不少的。”


    少?那自然是不少的,趙霜意拿得準準的——趙之蓁雖是庶女,那也是趙尚書的庶女。有爹的地位頂著,便是生母不怎麽樣,不還有一位出身名門的嫡母麽?再者太子身邊如今份位最高的也就是她們兩個良娣。


    季雪竹麽……如今皇家給她麵子不把她也同元緒一般拉成個下堂的已經是顧念了季家的累累戰功了。再者,元緒下堂,那好歹是前任太子妃,她季雪竹若是丟了這身份,那還算個什麽?被現任太子打包丟出門的妾室,聽著也那麽叫人沮喪!


    想來,那將兩個人帶出宮去的打算,也真有些許是她為了自己的計劃了。若是在這個節骨眼兒上沒壓住趙之蓁,她想再尋個機會刹住趙之蓁的威風可也就難了。奈何哪怕她為了自個兒前程連那個包藏禍心的姐姐的話都能聽,也還是叫盯著她和趙善好的元惟揚看到了馬腳。


    至於被關迴了將軍府再不能迴宮,分明就是一次不大不小的示警。若說它小,季雪竹的一輩子的確是毀了,若說大,可也給季家留了點兒顏麵。


    如今趙霜意雖然能想到這一出,卻也顧不得了——管他季家怎麽想!隨便季雪竹銀牙咬碎季雪川小人紮遍,那也奈何不得趙之蓁一分半點兒!當著皇帝皇後的麵去禍害人家剛生了孫子的兒媳婦,季雪川除非真是個手眼通天的,否則辦這事兒都得把自己砸到裏頭去。


    她如今可是真鬆了一口氣了。雖說這深宮中哪兒來一定保險的身份呢,可走得比別人高一步,總是多了幾分主動權在手裏頭!


    “瞧你歡喜的,都癡傻了。”元惟揚此刻起身,拍了她肩頭一下,笑道:“愣著做什麽,她得了如此的喜事,你做姐姐的,便隻會歡喜不成?總該準備些東西送過去……”


    “送……”趙霜意一片懵:“我……往宮裏頭送東西?送什麽?”


    天地良心,她到底還是個穿越女,哪怕在這裏過了幾年,想到要給生了孩子的姐妹送東西,第一反應竟還是尿布和奶粉——皇宮裏哪裏需要尿布和奶粉!


    慢說皇宮了,這萬惡的封建社會裏,連縣令的兒子都不需要奶粉的吧?


    “往宮裏頭送什麽?”元惟揚失笑:“宮中豈會缺什麽——待得小殿下滿月的時候,你這做姨母的,總該送些小玩意兒才是。小殿下身份尊貴,我看,早些準備為上!”


    “這倒是。”趙霜意總算是緩過了神兒,她真是癡了,方才那些個念頭實在是傻:“我想迴尚書府一趟……同是娘家送的,總不好和我爹娘的禮物撞著了。三爺看如何?”


    “這自然是依你,多大的事兒呢。”元惟揚道:“隻是,鎮遠侯府的禮物,你可也得多上上心。趙良娣到底是你的姊妹,她喜歡什麽,你總是比我們清楚許多。”


    趙霜意笑著應了,趙之蓁喜歡什麽她還是知曉的。隻是趙之蓁母子如今身份緊要,吃的喝的斷然是最好不要送了,那熏香之類的也得多小心。避開了這些個,能送給小外甥的滿月禮,其實選擇範圍也不怎麽大。挑出了尚書府送的和她自己備的,鎮遠侯府的禮也就準備妥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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