繡月的事兒,在趙霜意心中不過是一閃而過的念頭,元惟揚的囑咐,她卻是記在心裏頭了。


    她知道元惟揚這話的原因——其實,元緒壓根兒是不怕陳氏那麽個軟和性子的,但陳氏終究是元惟然的妻子,今後的鎮遠侯夫人。元緒若還想在家裏頭待下去,勢必不能把這位長嫂給得罪狠了。


    而陳氏雖然溫柔敦厚,可也是大家族教養出來的閨秀千金,怎會一點兒手段都沒有呢?她隻是處處與人為善,顯得沒有心思罷了。可隻要元惟然不早死,她便有一天要做這座府邸真正的女主人的,怎麽會容忍小姑子上頭?元緒若是敢做的過分,勢必也會叫陳氏覺得不爽利。


    元惟揚活了兩世,侯府上下眾人的性子,怕是沒有他不清楚的。他認為陳氏可靠,那一定是真可靠。趙霜意信他,自然是答應了下來,道:“我記得了,三少爺放心。”


    元惟揚點了點頭,卻又道:“叫什麽三少爺,多生分呐。”


    趙霜意知他心思——如自家娘叫自家爹一般,這個時候的女人私下裏是可以親昵地喊丈夫一聲“爺”的,那自然比“三少爺”親切許多。可她喊不出來,便是元惟揚巴巴看著她等著,她也說不出那個字來,倒是憋得臉色通紅。


    元惟揚等了許久,見她實在為難,也隻好放棄了這點兒奢望,小聲道:“那,要麽你先叫我三爺?過陣子不怕了,再改口也成……”


    趙霜意仍是窘極,指尖便戳了戳元惟揚的胸口,悄聲埋怨:“你今兒怎麽想起這個來!我……我這麽當著你,真叫不出來。”


    元惟揚一把攥住了她的手,道:“如今眼前煩心的事兒這麽多,總得尋些叫人歡喜的事情來。”


    “我叫你三爺,你便歡喜了?”


    “是,你再叫一聲。”元惟揚笑道。


    他這麽等著,趙霜意便更加尷尬,直將他往床外頭推:“好好的非得來纏我做什麽,好話兒不說二遍,等我想叫你的時候,自然就叫了。”


    元惟揚待她也算是好脾氣,見她這樣,倒也不惱,反倒使勁兒將她扯了過來狠狠親昵了一陣子。溫柔疼惜倒是毫不遮掩,竟像是將昨日的齟齬盡數忘懷了一般。


    趙霜意想著自己瞞著趙雙宜的事兒叫他心中不大好受,倒也很有些歉意,念頭一起來,便又往元惟揚懷裏貼了貼,兩個人緊緊依偎著,便好像這麽靠著,就能不怕前頭有多少風雨似的。


    第二日元惟揚仍舊是一大早便換了衣裳去了北衙。按說他新婚,這一陣子是不用當差的,然而如今情勢非比尋常,他哪能怠慢?便是佳人香衾也不敢多留片刻。他起身收拾好了,趙霜意也朦朧醒來了,睜著一雙迷蒙的眼睛望著他。元惟揚折迴來在她額頭上親了一下,道:“再躺一會兒吧,別起來,不必送我”。


    趙霜意迷迷糊糊的也沒想要起身送他,聽他這麽囑咐,也就乖乖地點了點頭,合上眼睛了。元惟揚輕輕笑了一聲,摸了摸她的臉,轉身出去了。


    趙霜意不認床,嫁進鎮遠侯府也睡得香甜,朱氏好說話,又不叫兒媳婦們去請安,她一合眼便又睡了大半個時辰,清醒過來,天已然亮了。


    她這一日過得和前幾日也沒什麽差別。次媳和長媳不同,沒有那麽多事兒要她操心掛懷的,每天雖不說閑得長草,卻也沒有什麽事兒可做。先前元惟揚在家裏頭陪她,如今他出去忙活了,索性搬了些書和一把琴到房裏來,由得她自己看書彈琴找點兒樂子。


    在古代當宅女,可是比在現代煩悶許多……趙霜意在書和琴裏消磨了大半天,已然覺得自個兒快長出草來了。元惟揚自己雖然不是很正經的君子,可不知是不是覺得自家夫人是淑女,給她拿來的書雖不是女誡女則之類大毒草,可也都是看了就讓人心塞的經典道德讀物。趙霜意不愛看,翻著翻著就發起呆來。


    她又想起昨兒突然跳進腦袋裏頭的繡月了。繡月當然還活著,可卻瘋了,也不知道現下她的瘋病究竟如何,是好了沒好呢。


    她有直覺,繡月應該有用,可該怎麽用?這丫鬟要是還神誌不清,弄迴京城來也是天大一個麻煩……


    她想著,手裏頭的書頁便忘了翻,及至寶荇進來同她說陳氏到了的時候,竟將她驚了一跳,望著寶荇道:“誰?”


    “大少夫人。”寶荇重複道:“說是有事兒與姑娘商議呢。”


    “請嫂嫂快進來。”趙霜意放下了手裏的書,繡月的事兒,再放放吧。陳氏卻是很少到她這裏來的,總不能怠慢。


    陳氏進門來的時候尚穿著居家的衣裳,見她便笑笑,道:“有弟妹在,三弟這院子就像樣了。”


    “大嫂這是怎麽說?快坐。”趙霜意起身讓了座兒,待陳氏落座,自己才複又坐下:“嫂嫂這是我嫁過來後第一迴來三爺的院子吧?”


    陳氏仿佛聽出了什麽不同,瞥著她深有所知地笑了笑:“是啊,果然與三弟自個兒一人的時候不同。有了個女人在啊,這院子啊,房舍啊,花啊草啊,都有精神。”


    趙霜意笑了笑:“大嫂這話說得也有道理——他們男人家,知道什麽伺弄花草。有我在,平素當心些,這些花啊草的,也就長得好了。”


    “是呢。”陳氏道:“對了,弟妹,容我問一句——三弟人呢?他昨兒是不是也不在府裏?”


    “昨兒個便去衙門了,大晚上的才迴來,一大早又走了。”趙霜意道:“也不知道近來是不是又有大案子要忙啊……”


    “再忙,也不該剛剛成親的新郎官兒去忙啊。”陳氏道,她說罷這一句,眼神瞥了瞥自己身邊的丫鬟,道:“你下去和三少夫人這裏的姐妹們玩一陣子吧,我要走的時候,自去叫你。”


    趙霜意聽她這話裏有些意思,忙給寶荇使了個眼色,道:“帶這位姐姐去玩耍,去廚房裏拿些糕餅點心分了吃,就說是我要的。”


    “弟妹倒是大方,這一點,和三弟一模一樣。”陳氏掩口淺笑,待得丫鬟們都下去了,才道:“弟妹,我問一句冒昧的——你可和三弟爭吵了?”


    “爭吵?”趙霜意一怔,眉心微蹙:“並沒有……”


    陳氏又道:“三弟待你可好?”


    “好啊,很好……”


    “他不會聽信誰的話便做對不住你的事兒吧?”


    “……什麽?!”趙霜意一句“不會”原本已經到了嗓子口兒,可最後出口的卻不是那兩個字。她有些狐疑地看著陳氏:“大嫂這麽說,是什麽意思?”


    “我知曉他這兩天都不在府裏,還想著,怕你們兩個人爭吵了,小夫妻鬧了別扭呢。卻原來他隻是那邊忙。”陳氏笑著,可這笑容落在趙霜意眼裏頭,卻帶著些遮蓋什麽事兒的意味:“是我誤會了,沒什麽大事兒……”


    “大嫂大可直說,丫鬟們都下去了,這兒隻有咱們兩個人。”趙霜意蹙眉道:“為什麽大嫂問我這些?難道有人在三爺麵前說我的不是麽?”


    “我不知道那人在三弟麵前說了沒有,總之,在大少爺麵前,是說了的。”陳氏歎了一口氣:“我是聽到了,想著總歸是家和萬事興,怕你們小夫妻兩個一時意氣鬧出些事兒來,叫人看了笑話才過來問問。你們若是情投意合,那就當我什麽都沒說……”


    “大嫂何必藏著掖著?”趙霜意道:“大嫂擔心咱們兩個爭吵起來壞了家裏的名聲,是好心,我心底下明白。可是,可是……大嫂說的那人,在大哥那邊兒說了什麽?說我和三爺不妥當了麽?”


    “她說的那些話……不好聽。”陳氏猶豫了一下,方道:“她說三弟是鬼迷心竅才非得要這麽一門婚事的,如今成婚了,也明白了,連在家裏頭陪著你都不甘願了,若長此以往,三弟連家都不願迴,豈不是可憐?我想著三弟這兩天果然不在家,實在擔心,才來問一句的。”


    “……她何必這麽同大哥說?哪怕她這麽說了,我和三爺也不會因此仳離的啊。”趙霜意明白陳氏沒說出來的那個“那人”是誰,心裏不由一股火起來:“難不成是因為我嫁了三爺,太子心裏頭有疙瘩,才格外苛待她,害得她失了太子妃之位麽?她何必這樣詛咒我和三爺!”


    “大抵是她太過坎坷,心中不平吧。”陳氏苦笑:“不過,你既然與三弟情投意合,哪怕她真能說動我那一位爺,也不能把你們兩個怎麽樣……這麽的吧,等三弟迴來,你和他說說,若他有空在府裏頭多待一陣子,就和你出雙入對地一起走走逛逛,叫人看看,你們兩個好著呢。那麽的,謠言也便不攻自破了。我就怕她到處說這些瞎話,大少爺信了還不打緊,若是爹娘信了,那才麻煩呢。新媳婦兒進門不到一月便和夫婿鬧僵了,這日子真沒法兒過……”


    “大嫂放心,放一萬個心。”趙霜意道:“她若就這點兒本事,我應付得來。隻是我想不通一樁事兒,便是壞了我和三爺的姻緣,對她又有什麽好處?這是何必呢!”


    “那要什麽好處?”陳氏道:“她如今當太子殿下不喜歡她全是因為三弟娶了你的緣故呢。其實我看啊,太子殿下若是因為這點兒事便怠慢了自己的太子妃……這心胸,嘖,也不必提什麽前程了。”


    “大嫂的娘家,不也是支持太子的麽?”趙霜意笑了笑,卻道。


    “什麽支持太子?”陳氏笑著搖頭:“我娘家隻支持陛下的意思。太子一天還是太子,陳家便對他盡忠一天,要是換了個別人做太子,陳家自然也要忠於新儲君——你可別想著鎮遠侯府是死活跟著太子的,我娘家也罷,咱們侯府也罷,支持的都是陛下下了旨意冊封的儲君呐。”


    “大嫂這話……”


    “這話是我給你說的,也是別人借著我的口你的耳說給別人的。”陳氏輕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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