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趙雙宜坐上馬車離開,趙霜意也還是沒有問出在心裏頭憋了很久的那句話——庚辰年,會發生什麽嗎?


    她能預感到一定會是天翻地覆的大事,或許就是這一年,冀王成功謀奪走了太子的地位,而北衙……北衙是皇帝的人呐,為什麽趙雙宜不提讓元惟揚站到冀王這邊來,卻說要他趕緊離開北衙?難不成冀王上位的過程中,北衙跳出來和冀王為難,於是最後被連鍋端了麽。


    那短短幾句話,信息量實在太豐富了。


    趙霜意是相信趙雙宜的,但她突然聽到這麽兩個要求,也難免傻掉。若是明年就要發生大亂子,她剛剛嫁給元惟揚就勸老公換工作,他會信麽?單說從北衙往外調動,隻怕都還需要時間呢。至於見趙之蓁一麵……若是趙之蓁能歸寧,提前與趙雙宜說一聲,那倒不為難,可她又有什麽事兒要囑咐趙之蓁?趙之蓁會信麽?


    而她糾結的還不止這一點——趙雙宜經曆過的事兒與目前的情況來看並不相同啊,她就算知道那個庚辰年究竟發生了什麽,這一迴會不會還原樣發生都很是問題呢。她若是提前預警這些個事兒,豈不是又給未知的未來再添變數?


    更令人心煩的,還是這兩件事情哪一件都做不成。成親之前,她是絕無可能見到元惟揚的,就算見到了,也必然一句話都無法說出口。這也便罷了——如今更連趙之蓁都不好見一麵。


    上一迴趙之蓁歸寧,還是王妃歿了的那一日。如今雖已然過去幾個月,冀王府最忙最亂的日子終於結束,可趙之蓁還是不能迴來。如今整個王府的事兒,已然全數交到了她手裏頭,趙之蓁是不是想借著王府裏頭沒有王妃的時期怒刷存在感最終為每個側妃的夢想搏一搏,那是誰都說不準的,但她隻要不是故意想在一直很心煩的冀王麵前討打,便絕不會自個兒提出這般掃興的要求來。


    冀王是不快活的,誰都能看得出來。這也不需要王府裏頭與他朝夕相處的人講,單是大小朝會上他的沉默,便已然是最好的說明了。如趙家季家這般冀王的死忠,見他如此自然是擔心他消沉的,然而太子那撥人見他這般也沒怎麽欣喜——人家冀王不過是死了王妃罷了,自己的聲望卻是半點兒沒被影響。相比他們那位跪著大哭父皇聖明的太子,冀王這樣的壓根兒就算不上淒慘!


    如今的情勢由不得他們不急了,先前還有個魯王在,說是藏愚守拙也好,庸庸碌碌也罷,總之是個不怎麽出眾的年長親王。可再不出眾,好歹也能叫冀王收斂些,如今魯王走了,太子還被關著,皇帝麵前隻剩下冀王一個成年的兒子能辦事兒,這一來,豈不是叫做君王的越來越看重冀王了麽?


    亦有人著急,上了折子意圖說服皇帝把太子放出來的,卻不想皇帝的決心格外堅定,駁迴了折子,仍舊把長子關著不讓他見人。那上折子的大臣碰了一臉灰,幾個先前說好一並的人麵麵相覷,卻是誰都不敢說話了。


    先前他們幾個,尚且嫌棄元家頗有些看風轉舵不忠貞的意思,如今看著皇帝一點兒把太子弄出來改變時局的態度都沒有,卻也不禁有些慌了。


    君上的意思那麽明顯,如此還要堅持忠於太子麽?還要努力嚐試把太子撈出來,繼續輔佐他麽?


    朝堂上風向易變,單單是皇帝今日決不允許太子出來的表態,便已然叫許多搖擺不定的人轉而相信,這是他當真要叫如今這位梁皇後的兒子做太子的先期準備了。皇帝是會換的,但每個大臣都認為自己或者自己的兒子能在下一個皇帝登基之後仍舊屹立不倒的,想做到這一點,多少要討好冀王幾分。


    然而,如今的冀王,不好討好了。


    先前那位冀王,是個溫柔愛笑的人,宮中人人都說他親切,出了宮與大臣相交也不擺著親王架子。但凡是個有頭臉的大臣,婚喪嫁娶的他也都會派人隨上一份禮,實在是個好相處的皇子。奈何如今沒了王妃,又發現暗中使壞的是一向與他關係不錯的魯王,冀王的心態便再不能如先前一般了,一日日沉著臉也便罷了,連那些個應酬都絕不出席,若是誰家相邀,派了人知會,也隻是那位趙側妃轉手叫下人來,送上一份厚禮外加一句道歉罷了。


    可誰家缺冀王府那份禮物呢?他們是想巴結冀王,不是想要冀王府贈的紀念品!


    由是,頗有人說冀王實在是對那定遠侯府的衛氏王妃愛重之極,否則絕不至於她走了三四個月,他從不曾展顏過。消息傳著傳著,倒也有不少達官貴人家的姑娘羨慕起衛氏來——她死得固然難過,可有冀王這麽一個俊雅溫柔的郎君對她一往情深,那死也該是值得的了!


    這樣的輿論,連久居閨中準備嫁妝的趙霜意都聽到了不少。那些個和她關係還不算壞的姑娘們,偶爾提到冀王與王妃,都是一臉歆羨的模樣,趙霜意口上不說什麽,心中卻感歎了千萬遍——認為冀王情深的姑娘們,是傻啊,真是傻啊。


    據說那天王妃是等著趙之蓁迴去,才告訴趙之蓁水裏有蹊蹺的,她在死亡線上掙紮的整個過程,冀王就等在屋子外間,卻沒想進去哪怕一步——這是夫妻情深的兩個人能幹出來的事兒嗎?冀王哪怕做不出馬景濤般的搖晃咆哮,好歹也得進去看一眼,陪妻子走完最後一段路吧?而冀王妃寧可告訴趙之蓁水被人動過手腳,也沒有要丫鬟請冀王進來親口告訴他,這是多不信任自己的丈夫才能做出的悲慘舉動啊。


    趙霜意不知道在冀王和冀王妃中間到底發生過什麽,但就從冀王妃過世那一天的情形來看,哪怕冀王現在表現得再三觀崩塌頹廢痛苦,那都不會是因為“痛失愛妻”的。也隻有這些個沒談過戀愛也沒看過八卦的姑娘們,才會被這種當事人都懶得偽裝的深情給感動得一塌糊塗。


    如今她們甚至還在討論誰會成為下一個冀王妃!這話題雖然是背著人說起的,但這一群女孩子們提到這事兒的時候卻是個個眼睛放光,此時甚至有人提到後悔當初和兩位側妃都走得不甚親近的事兒來,仿佛她們當年若是能和趙之蓁季雪竹兩個成為好友,如今便能借著側妃們的光和冀王相識似的。


    這腦洞便實在有些清奇了。趙霜意每每聽到這樣的說法,都著實有些想笑——天真爛漫是無所謂的,可這麽多達官貴人家的女孩兒同時天真爛漫,是遙遠的季雪川意外觸發了“別人都變成豬”的女主光環嗎?


    且不說通過側妃與冀王相識最後成功上位當上王妃這條路本身有多大難度,單說兩個側妃本人,都絕不會希望下一個人出現在她們中間的。這王府裏頭沒有王妃的情況,對側妃而言原本就是最好的,她們何必期待迎來下一個女主人,讓自己再次矮人一頭呢?


    尤其是趙之蓁。她如今管著王府裏頭的事兒,若是時間久了,哪怕冀王真的再娶一位王妃,隻要是個性格軟弱的,多半都壓不住趙之蓁了。而季雪竹雖然此時不見得過得好,可有了新王妃更未必能過得好啊,她便是要和趙之蓁爭寵,也絕不會希望再來一個第三人把水攪得更渾的。


    水的問題已然查明了,趙之蓁和季雪竹都也開始調養身子了,按著道理說,哪怕是有了新王妃的人選,礙著衛氏新喪,一年之內也不會定親進門。這麽一來,她們或許都會有自己的孩子了。於是京城裏頭說法紛紛,冀王府裏卻是一片寧靜——冀王也罷,兩個側妃也罷,各忙各的卻是極為默契,誰都不提續娶王妃的事兒。饒是旁人都想看看誰家的姑娘有機會做第二位冀王妃,奈何帝後連會不會給冀王續娶都不表態,冀王自己也不積極,更礙著那一位故去的衛氏娘家定遠侯府,也隻好將一肚子好奇憋迴去罷了。


    京城這麽大,天天都有新鮮事兒發生,關注了下一位冀王妃的人選卻不見有個結果,眾人慢慢也便丟開了這事兒。眼見著元家與趙家的聯姻日子將近,倒是叫許多人再次想起來——這婚宴,他們是去呢,還是不去呢?


    鎮遠侯府與尚書府,自然是會將請帖撒出去的。按理說,但凡是關係過得去的,總該由家中的老爺或者夫人親自去一趟,方顯得重視。然而這般多事之秋,誰去,送什麽東西去的問題,卻格外敏感了起來。


    這兩家,可是與冀王和太子都有姻親關係,原本應該互相仇視甚少來往的兩家人啊。人去了也罷,不去也罷,禮輕了也罷,重了也罷,都能找到不妥當不討好的緣由,怎不叫人難為呢?做老爺的將事兒扔給了夫人,夫人便隻好咬著牙考慮怎麽辦才算得上妥當,真真是沒有幾個收了請帖還不煩惱的人家。


    唯一不考慮這樁事情輕重的,卻是季家。趙尚書雖也給季將軍遞了帖子,卻壓根兒沒指望他們家能來個什麽人——正室夫人的病情一天比一天重,據聞如今是下床榻都要費天大力氣,哪兒還能出門赴宴?至於那田姨娘,身子健旺是真的,可有正室在,又哪兒輪的上她來呢!


    算下來,偌大一個將軍府,這次隻要派人送點兒賀禮便是,倒也落得個清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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