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好長一陣子,麗藻才匆匆迴來,眉目之間卻是照著一層陰鬱。見得趙霜意,她便俯下身去跪著了:“姑娘,奴婢……奴婢問了,夫人是不同意這樁婚事的,老爺那邊……”


    “我爹說什麽?”趙霜意心頭一緊。


    “女孩兒長大了,總不能拖著不叫嫁人啊。”麗藻垂著眼睛:“老爺的意思,怕是擔心拒絕了這一門親事之後也尋不到合宜的,那豈不是耽擱了姑娘。”


    “那我娘……我娘怎麽說?”


    “夫人說,雖然婚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原沒有子女置喙的餘地,然而她一生隻有姑娘一個女孩兒是親生的,論及做母親的心腸,也不願叫女兒嫁了不願相與的人。”麗藻道:“是而老爺如今還不曾決定是不是應許下來呢。”


    趙霜意微微出了一口氣,徐氏還真是親娘啊,這想法簡直不能更貼心了。若是徐氏也急著將她嫁出去,那麽一點頭,她現在可就得想盡辦法找理由才能推了婚事了。


    如果趙徐氏有著顧念她想法的意思的話,她自己那麽一反對,說不定這婚事還真成不了呢。


    在趙徐氏尋她去問她的意思時,趙霜意便一條條陳述了自己不樂意嫁給季照輝的緣由,而她越說,趙徐氏的眉頭便皺得越厲害,待她說畢,趙徐氏隻歎了一口氣:“我看,你們是真成不了的。”


    “正是呢,娘。”趙霜意忙道:“我原本也不願嫁給他……”


    “他是個什麽人原本不要緊,然而你既然這麽不喜歡他,今後便是成親了,心中也不會快活的。”趙徐氏道:“世人皆說,若是做夫婿的肯對一個女子好,這便是極大的福分。可我看著啊,這大福分,須得兩情相悅。誰差了那麽一點兒,都算不得福氣,總有人要委屈。”


    趙霜意一怔,她並不曾想到自己的母親會說出這種話來。


    “你爹爹怕你誤了這一樁親事,便尋不到更好的,我卻是不怕。”趙徐氏道:“一個人一生的緣分,是上天定下的。若是該你與他長相廝守,便是如何也等得到。如是不該,就如那季雪川想去做王妃一般,到了緊要關頭出了事兒,還是成不得。”


    “娘這麽說,我也覺得很對呢。”趙霜意輕聲道。


    “你娘也年輕過!”趙徐氏笑道:“我想著,若你是個二十歲還不曾許出去人家的,隨便什麽人來,也便將就了,可如今你正是花朵兒一般年紀呢,有什麽好急的?我就不信了,就因為那麽點兒說法,我的四丫頭還沒人敢娶了!”


    趙霜意感動得隻能點頭了——其實她也是知曉的,相比她自己的不情不願,趙徐氏本人也看不上季照輝,才是她堅決不同意這門婚事的緣由。


    如季家那樣不講規矩的人家,總是不好的。便是真能靠著冀王出個大風頭,可風頭越高,今後便更會跌個慘兮兮的。這和趙家人為人處世的一貫方式並不相同,將自己的女兒嫁給季家人,那不是將姑娘往火坑裏推麽?


    有趙徐氏勸阻,趙尚書也是絕不可能答應這婚事了。隻是兩家顏麵上總要過得去,那提親帖子,無論如何是要接下來的。


    季家也著實是急,緊掐著日子派了媒人來納吉,這便是最要緊的一處了——趙家提前打聽了季照輝的生辰八字,亦是巧合,四姑娘趙雙宜出生的時辰原本與他的生辰無礙,可若是向後改那麽一時三刻,卻是大兇破滅之兆。是而趙家給了季家的那張生辰上頭,留下的便是修改過的日子。


    尋常人家,便是女眷也隻知道旁人府上姑娘出生的日子的,還有誰會仔細打聽人家幾時幾刻落生?季家拿了那生辰帖子,倒也沒看出蹊蹺,送到宗祠之中請人一卜,果然是極不利的一樁婚事,登時便將季將軍牽這門姻親的心思淡了幾分。


    他是隻有一個兒子的,這季照輝於他而言,那是如珠似寶的。而季照輝的生辰與趙雙宜的生辰一合,那是血光之災膝下單薄的兆頭,他哪兒敢冒這個險?拿了那卜辭便打發了媒人來,隻道貴府姑娘固然是極佳的人物,奈何八字不合,還是不要勉強為婚的好。趙尚書夫婦這邊兒是求之不得的,此刻聽得季家願意放棄,那也是歡喜,怎會攔著?這事兒便輕輕鬆鬆揭過去了。


    趙霜意是鬆了一口氣的,正巧趕上趙之蓁得了冀王與王妃的允許迴娘家,姐妹兩個閑坐之時便提到了這樁事兒。趙之蓁先是冷笑,道:“他們算盤倒打得聰明啊,若是四姐姐真嫁了那小子,我豈不是要矮那季雪竹一頭?也幸好是爹娘心裏頭明白,那小子怎會是個良配?爹都是那樣的爹,兒子還能是怎麽樣的兒子?”


    “這話可不好出去說啊。”趙霜意忙打斷了她,笑道:“咱們麵子上,還是和季家過得去的。否則爹娘也不會先接了帖子,才編了個假生辰,好顯得我與那季少爺八字不合,敷弄過去的。”


    “什麽?”趙之蓁臉色卻是一變,想了想,道:“咱們家給他們的,是假生辰?”


    “難不成我還會給他們真的?”趙霜意道:“若是叫季雪川看到了,拿我生辰下咒可怎麽辦?”


    “這……”趙之蓁的臉色白了:“不知道咱們家裏頭說是什麽時候……前幾天,那季雪竹還問我姐姐的生辰八字呢。我想著不好叫他們知道真的,日子卻做不得假,隻好改了時辰告訴他們。可,可若是這般,兩邊兒一比,他們不就知曉咱們在騙人了麽?”


    “家裏頭也不過是改了時辰——你怎麽改的?”


    “往前提了一時一刻。”趙之蓁惴惴道:“和家裏的……”


    趙霜意已經變了臉色,她便也無法問下去了,最後那幾個字更是小心翼翼卻又沮喪:“不一樣,是麽?”


    趙霜意點頭。


    “那怎麽辦?”趙之蓁登時急了:“兩個對不上,要麽一個是假的,要麽都是假的……若是季家生了心思,想從咱們家裏頭下人那裏打聽可怎麽辦?”


    “我落地都是十六年前的事兒了。”趙霜意強自壓下心裏頭的不安:“那些個下人們又不是我娘,怎麽會對我幾時幾刻出生記得清楚?左右都是一天,時辰差了些,那又如何!季家的人若再問你,你便告訴他們——我出生的時候,你還沒有影子呢,你哪兒記得我是幾刻落地的?記錯了,那也沒什麽大不了!”


    “這般說,當真無妨麽?”趙之蓁卻仍是不安:“要不,咱們同母親說一聲……她該是知曉什麽人記得姐姐生辰的,將那些個人管緊了,也便是了。”


    趙徐氏聽聞了這事兒,也是吃了一驚,道:“我竟然不曾想到他們還在私底下問了五丫頭……可是,按理說,他們不該懷疑咱們給出的那張生辰帖子有假啊……”


    “誰知道他們問姐姐的生辰是做什麽呢,母親。”趙之蓁道:“也難說是有什麽別的事兒……也是女兒蠢鈍,若當時推說記不清了,差遣人迴家問一趟,可有多好……”


    “現下說這個,怕是遲了。”徐氏思忖著,道:“季家的旁人心思不怎麽明白,哪怕是發現兩邊兒的說法對不上,也隻當是你記錯罷了,不會多想。可季雪川那丫頭……誰知她現在是怎麽一副心腸呢,若是起了心思拿著這事兒挑撥,怕是要有些風波……五丫頭?”


    趙之蓁忙應了一聲:“母親,怎麽?”


    “你迴去之後,記得和殿下與王妃那邊通通風兒。”趙徐氏眉眼沉沉:“你的姐姐,若是嫁了季側妃的弟弟,教你在季側妃跟前怎麽抬頭,是不是?季家是有軍權的,你父親又是吏部尚書,這兩家聯姻,也不很妥當,是不是?若是王妃和殿下口氣鬆動,你便是告訴他們咱們在生辰上做了假,也不礙的。”


    “通風兒女兒知曉,可是母親,咱們不睦,殿下也未必歡喜,這麽說了,當真不會討了殿下的厭麽。”


    “他自然是不會歡喜的,可這事兒,咱們不說,難保季家不說。”趙徐氏道:“先說的總是沾了些便宜——若是叫季雪竹去說,定要說得咱們看不起季家,那殿下說不準便要怨恨咱們無事生非了!總之先占住了理去,由得季家動心動肝鬧騰,也傷不了咱們家的體麵。”


    趙霜意在一邊兒聽著,暗自給趙徐氏點了個讚。這在宅子裏頭混了一輩子的女人,便是借了丈夫的體麵從沒遇到過太大的問題,那水平也斷然不會低。如趙之蓁還糾結著怎麽蒙過季家,如她還想著怎麽叫季家忍了這一出,而人家趙徐氏壓根看都不看苦主——隻要搞定了冀王,季家算什麽?你季家再大的怨氣,越得過頭頂上的王爺去?


    隻要冀王認為這樁婚事不妥當,季雪竹便是哭天抹淚嬌滴滴地求他,他一樣不會覺得趙家過了分——至於冀王是怎麽評判這“不妥當”,倒也不勞趙家費心了。反正這婚事不成得有理,季家若還不肯罷休,那真是自討沒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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