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庭和蔣翊在醫院做起了鄰居。隔著一道牆,每天夜裏,你敲我聽,我敲你應。兩個加起來快五十歲的人,智商每天都在瘋狂的逆生長。


    一日中午,賀麒路過,1145病房的門大敞著。


    溫庭豎起耳朵,身體貼在牆上,一隻手的指關節彎曲,當當敲牆。


    這種隔牆*的畫風實在……


    賀麒臉上刻著“變態”兩個大字,主動提出給蔣翊的病房加床,請溫庭別在夜裏撓牆。


    “她說這樣交流會產生快.感……”溫庭抿著嘴,羞答答的撓頭,”我隻想讓她高興。“


    說完沒在乎賀麒看他的眼神,轉身又興衝衝的撲在牆上。


    “……”賀麒捂著臉想,這都什麽病?以後再也不上十一樓了,再也不上!


    蔣翊嫌自己這次病的不光榮,不讓溫庭告訴任何人。除了賀麒,隻有對溫庭馬首是瞻的三位部下,一有時間就來探望。


    這日午後,來的是韓野。


    溫庭的離職手續在蔣翊去沈陽的時候就辦好了,但交接工作瑣碎繁重,至今都沒有完成。由他一手操辦的巨資建設,梁更生拿走容易,但落成的項目該如何啟動?隻有溫庭的保薦還遠遠不夠,想要把吃進肚子的東西消化掉,還要避免腸胃損傷,梁更生需要從頭學起。


    至於這個頭從哪裏開始,韓野來向溫庭請示,剛要開口,溫庭對他比了個“噓”的手勢。


    懷中有人,正在睡覺。


    抬手指了指隔壁,溫庭示意韓野過去等著。


    這時,懷裏的人醒了,蹬了蹬長腿,又在溫庭的臂彎裏伸了個懶腰,隨後撐著溫庭的手臂慢慢探出頭。


    韓野看到蔣翊剛睡醒的臉,明顯一怔。


    蔣翊身體複原的速度令人咂舌,可她的精神卻一天比一天糟。


    剛進門的時候,韓野當然知道溫庭懷裏的人是誰,可他更知道蔣翊沒有午睡的習慣,所以才會用正常的聲音與溫庭交談。


    蔣翊揉揉眼睛,對溫庭說:“我睡多久了?”


    溫庭沒有看表,時間在心裏,“一個小時不到。”


    頓了頓,溫庭端著水杯喂到蔣翊嘴邊,“聽話,來喝口水。”


    蔣翊剛“咕咚”了一小口,溫庭貼著她耳朵柔聲詢問:“韓野找我有點事,我倆去隔壁,你再睡一會兒,好不好?”


    蔣翊乖乖的“嗯”的一聲。


    溫庭笑容染至眉梢,旁若無人的在她臉上親了一大口,轉頭就恢複了霸道總裁臉,給梁更生使了個眼色說:“你先走。”


    梁更生:“……”


    溫庭在床上和蔣翊膩歪了十來分鍾,出門的時候正巧碰到醫生來找。


    蔣翊胃出血的主治醫生。


    “有事?”溫庭彬彬有禮的欠身問道。


    醫生有話想單獨對溫庭說,眼下正好,“聽說你們準備明天出院?”


    是蔣翊時刻準備。


    溫庭挑了挑眉,聲音很小:“明天也可以不走……”


    醫生竟真的點頭說“這樣最好”,不過沒有按照溫庭的猜測開口,冷不防的問道:“你女朋友抽煙多久了?”


    從十六歲拿起第一根煙……


    九年了。


    沒等溫庭迴答,醫生意味深長的說:“我建議,給她做個檢查,全身檢查。”


    溫庭心裏“咯噔”一聲。


    ——


    韓野在蔣翊隔壁等著,偶一扭頭,被緊挨著病床的那堵牆吸引過去。潔白的牆麵上有深淺不一的刮痕。他聽說了這對情侶的惡趣味,但沒有笑,眼神恍惚,想到了一件遙遠的事情。


    開門聲響起,溫庭步履蹣跚的走了進來。


    步履……蹣跚……


    韓野還在走神,沒注意溫庭的表情變化,“把梁更生放在哪個部門,您……”


    “請等等再說。”溫庭像是腿麻,一步步艱難的向床邊駛進,最後直愣愣的坐下。


    韓野以為他臨時有別的事處理,默默的等在一旁。


    可很久之後,溫庭一動不動,弓著背,雙腿並攏,額前的頭發垂下來蓋住眼睛。


    韓野從他漸漸釋放的情緒裏,聞到了事關蔣翊的味道。


    “發生了什麽事嗎?”韓野小心翼翼的問。


    溫庭沒聽見,緩緩的站起來,向衛生間走去。過了十來分鍾,他滿臉是水的走出來,衣領也濕了大片。抬手抹了把臉,恍惚的問道:“你剛剛說什麽?”


    韓野沒再重複,往前提了一句,“把梁更生放在哪個部門。”


    溫庭沒有思考,不答反問:“你有我家備用鑰匙嗎?”


    韓野愣了下,點頭,“……有。”


    溫庭平靜的聲音裏聽不出喜怒,真像在認真處理工作一樣,“先讓他去我家打掃一個月衛生。”


    韓野:“……”


    這時,房門被從外麵“砰”一聲推開。


    溫庭笑著循聲望去。


    韓野嚇得打個顫栗,不過沒有一驚一乍的迴頭去瞧。除了蔣翊,還有誰敢如此粗暴的踹開溫庭的門。而被踹了門的人,不生氣就算了,還傻傻的望著門口,眉眼生春。


    溫庭的情緒隻歡快了一秒,笑著對蔣翊勾勾手,“過我這兒來。”


    蔣翊氣鼓鼓的走過去,邊走邊扯脖子喊道:“不是說好了明天出院!剛才醫生又來通知明天不行!他說你說的,是嗎!是嗎溫庭!”


    溫庭被震的夠嗆,堵住耳朵直往後縮。


    蔣翊來到麵前,虎著臉拍掉他的手,又照他耳朵狠狠擰了一把,“出息了!開始嫌我聲大了!”


    “你胡說什麽!”溫庭沉著臉責備道,“不是不許你大聲說話,你的斷骨還徹底長好呢。”


    說完,張開雙臂環住蔣翊的腰,額頭抵上她的肚子蹭了蹭,然後微微轉頭,換做臉龐,加上耳朵,一起又在她肚子上蹭了蹭,像撓癢癢。


    被擰了耳朵,竟然沒有“誒呦誒呦”的喊疼,蔣翊察覺出溫庭的情緒不對,轉頭看著韓野,無聲比了個口型:“你招他了?”


    韓野用力搖頭。


    蔣翊抬手撫摸溫庭的頭發。


    得到迴應,溫庭更用力的蹭了蹭,恨不得鑽進蔣翊的五髒六腑。


    蔣翊微微曲膝,伸手想把溫庭的腦袋扳過來麵對自己,可溫庭不肯配合,深深的藏著眼睛。


    “剛剛還好好的……你怎麽啦?”蔣翊放棄讓他抗拒的動作,重新站直,釋放氣場,囂張跋扈的說:“誰欺負你了?我去揍他!”


    她的安慰是這世間最奏效的良藥。


    溫庭笑著從她肚子上揚起臉,擠眉弄眼的,用隻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賤聲說:“等天黑了,要不要啪啪啪?”


    蔣翊沒說話,鼻子從溫庭的額頭一路來到唇邊,嗅著某種不可能出現的味道。


    溫庭偏頭一躲,蔣翊虎著臉大叫:“你抽煙了!”


    “等天黑的……”溫庭避而不答,拍了拍蔣翊的屁股說,“你先迴隔壁洗澡。”


    蔣翊沒再追問,悻悻的離開。


    韓野的問題已經得到解答,可他還沒有起身告辭的意思。


    “你不走嗎?”溫庭想一個人待會兒,隻一會兒就好。


    韓野沒動,“您看起來很累。”


    陪蔣翊住院的這段時間,溫庭每天張開眼睛就是陰天。韓野說完,他毫不掩飾,點頭“嗯”了一聲。


    韓野思考片刻,“是因為蔣翊不配合治療?”


    哪裏是不配合,她是找死呢!


    那一夜,溫庭在隔壁輸液,無聊,又敲牆撩撥蔣翊。


    蔣翊遲遲沒有迴應。


    來給溫庭拔針的小護說,“別擔心,應該是睡著了。”


    蔣翊沒有睡著,她聽到了溫庭的唿喚,她努力把手舉過頭頂。


    額上忽然滾下一滴冷汗,指尖快要碰到牆壁的時候,從喉嚨裏發出了一陣痛苦的“嘔”聲。蔣翊抽迴手,狠狠捂住嘴巴。


    越來越多的黏液從食道裏湧出,腥鹹的味道充滿了整個口腔。


    很快,嘔吐物從指縫裏滲了出來,順著下巴流到脖頸。


    蔣翊忍不住了,撕心裂肺的嘔吐起來。


    胃液裏有血,蔣翊看著被染紅的手指,轉頭盯著與溫庭隔著的那堵牆,不甘心的咒罵一句,無意識的閉上了眼睛。


    與此同時,溫庭步出病房。


    很快,十四樓爆發出一陣歇斯底裏的吼叫,幾乎每個人都能聽到溫庭在喊:“醫生呢?醫生在哪!”


    蔣翊脈搏跳動迅速但無力,血壓持續下降,這是胃裏積血過多的症狀。醫生給她注射了一針安定,在給她嘴裏下導流管的時候,歎氣說:“都疼成這樣了,為什麽忍著不說?”


    溫庭也想知道原因。


    蔣翊嘴裏插著管子,塑膠管裏不斷有胃血和殘渣湧出。


    一直折騰到了後半夜,天光逐漸放亮,溫庭看到蔣翊的手指動了動,轉而盯著她微微煽動的睫毛說:“別裝了,睜眼看我。”


    蔣翊咧嘴一笑,黏液順著嘴角流了出來。


    溫庭沒想就直接伸手擦掉,咬牙切齒的說:“你就非要死我前頭?”


    蔣翊發不出聲音,動了動嘴唇。


    溫庭知道她說“不想。”


    “那你什麽意思?啊?”溫庭站起來,氣的原地跺腳:“故意吐血給我看的?非讓我嚇死在你前頭?”


    蔣翊抬手揮揮,讓他別吵。


    溫庭真的乖乖坐好。


    蔣翊眨眨眼睛,無辜卻認真的說道:“我就想看看自己能不能這麽快死掉。”


    ……


    和韓野提起這茬兒,溫庭止不住的苦笑,“我在想,要不要把她轉到精神病院接著治療。”


    韓野沒笑,“有件事,關於蔣翊,我剛剛想起來的……”


    空氣中忽然彌漫著煙草的味道,溫庭不知何時點了根煙抽。


    一根接著一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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