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喻周五已經跟孟家打了電話不迴去的。  他趕迴了學校公寓,他一直都有宋喻家裏的鑰匙,宋喻在那次睡了他的床心懷愧疚後給的。  隻是打開門,裏麵卻也是一片黑暗,一片安靜。  他一直都很討厭雨天。從骨子裏的厭惡,尤其是這種暴雨天氣。  聯係今天下午和他待在一起的所有人,包括老師,一點一點拚湊蛛絲馬跡。  謝綏的眼神深冷,重生迴來一直壓抑的、心中暴戾的情緒瘋長。  “一直沒迴家?我是最後又打電話給了宋喻同學。啊,那可能是被鎖在禮堂了,這關門的同學都不先看一眼嗎。我現在不在學校,不過保安室有備用鑰匙的。”  “謝謝老師。”  謝綏上輩子甚至沒有看秦陌一眼,哪怕他最後跪在地上、猶如腳下塵埃一樣卑微祈求,對他而言,也隻是跳梁小醜在表演無聊的喜劇。  這輩子……秦陌倒是進步了。  他終於,吸引起了他的注意力。  一進禮堂,果然信號全部被隔絕。  打開厚重的大門,謝綏一眼就能看到趴在第一排睡覺的少年。  空氣冰冷潮濕,黑暗滲入整個世界。  謝綏緩步走了過去,陰鬱冷厲的心情稍稍平靜。  他半蹲下身,手碰上少年的側臉。皮膚落在掌心,滾燙得仿佛灼燒血液。  微不可察的慌亂也終於消散。  謝綏半垂眸,靠在他的耳邊,輕聲說:“喻喻,醒一醒。”  作者有話要說:  天才宋導,還不明白嗎?第81章 醒來  宋喻身上疼得冒汗,額頭滾燙,感覺到冰涼的觸碰後,稍微迴了麽點神。他慢慢睜開眼,淺色的瞳孔浮著霧茫然而懵懂,愣愣望著眼前人。  黑暗勾勒出謝綏的身形輪廓,熟悉又讓人心安。“謝綏。”他輕輕喚了一聲  謝綏冰涼的手指放在他的額頭上,彎下身,聲音很低:“發燒了?”  似乎是輕聲詢問,又似乎是淡淡的自言自語。  宋喻病得糊糊塗塗,悶聲說:“恩。”但他還是為自己做抗議,說:“不去醫院。”他討厭醫院。  謝綏的視線沉沉落在他身上。  很久,他斂眸,視線下垂,聲音輕柔:“好,不去醫院,我們先迴家。”  謝綏俯身,手環上宋喻的腰,將他抱了起來。  被他抱在懷中的一刻。  宋喻都懵了。鼻尖是洗衣粉的淡雅清香,隔著幹淨的衣衫,耳朵都貼著謝綏的胸腔,清晰傳來心髒跳動的聲音。  黑暗和發燒,讓五感陷入一種矛盾的狀態——時而昏昏沉沉,時而又被放大的清晰無比。比如現在,猶如扔進一顆大石子在混濁的意識,驚得他四肢發麻,滾燙血液都冰冷一秒。  宋喻伸出手去推,但渾身虛軟得跟水一樣,根本推不動。  甚至因為情緒波動過大,後續的疲憊如潮水淹沒過來。  隻能手指虛虛揪著謝綏的衣服,像溺水的人。  “別,抱著多丟人,我自己走。”  他嘟喃著。被汗打濕的黑發下,耳朵白皙通紅,讓人想咬一口。  外麵的雨變小了。  謝綏感覺自己抱著一快發熱體,燙在心尖,懷中人虛弱的聲音每一句都撩動神經。  隻是他從來不知道,原來宋喻生了病才是最能折騰的時候。像野貓,病了也不肯收起爪子。  一路尋找過來被沉沉壓下的慌亂和慍怒,浮上心頭。  他神色冷淡,聲音也冰冷。  “你怎麽走?爬著迴去嗎?”  宋喻還沒被謝綏那麽兇過,微愣過後,細細密密的委屈湧上心頭。  一想到剛才自己還對008說了喜歡他,就更難受了。  謝綏和趙梓宇是靈魂愛人。  他都喜歡上個什麽渣男。  宋喻難受死了:“不用你管,我用腿走。”  一開口,卻是他自己都愣住的嗓音。又軟又虛,泛著濃濃的委屈和氣憤,跟撒嬌似的。  他發著燒,都被自己氣著了。  跟誰撒嬌啊。  宋喻手指揪之外衣服又用了幾分力,氣得在他懷中直踹息,爪子撓了好幾下。  謝綏愣了很久,為他委屈沙啞的嗓音。  一下子,任何情緒潰不成軍。  垂了下眼,看著病怏怏的少年,無奈和心疼最終還是占了上風。  謝綏喜歡他這麽久,又是朝夕相處,當然對他的情緒了如指掌。  手指幫他將濕了他的黑發扶到耳後,輕聲說:“你要自己走,那麽我不是很沒用?劇情也不該這麽發展。”  他溫存的動作消了些宋喻的怒火。  什麽劇情?腦袋昏沉沉,思維就很簡單,被他這話弄的疑惑。  耳朵一動,也被他牽著走。  謝綏的聲音在夜色中溫柔到帶一分蠱惑人心的力量:“黑暗陰森的教室,喚醒女主的男主。還記得嗎?”  “你害怕不已,我心疼得不行。”  “暴雨天,兩個人。”  好了,別說了。  宋喻有點想抬手捂住他的嘴,但渾身虛脫。  謝綏輕笑:“宋導。”俯身,氣息就吞吐在他的耳邊:“是不是你安排的今晚,當作我們愛情的開始?”  宋導:“……”  百口莫辯。  他把頭自暴自棄埋進謝綏懷中,太丟人了,隻露出一個後腦勺和通紅晶瑩的耳朵。徹底放棄了掙紮的欲望。與之相比,被抱在懷裏又算什麽呢。  非要這樣才安分。  他安分過後,就在謝綏懷中沉沉睡了過去。  謝綏將他帶迴家,簡單為他換了件衣衫,泡好退燒藥,一口一口喂他喝完。  他不知道宋喻這是簡單的發燒還是舊病重發,一宿都不敢離開,安靜注視著他的睡容,眼眸深邃。  台燈下,少年的臉也不再潮紅,像薄透的冰雪,脆弱又蒼白。  謝綏上輩子很長一段時間睡眠都非常淺,失眠成了習慣,所以現在安安靜靜坐到半夜,也沒有一絲困倦。  外麵雨還在下著,他的思緒被拉的很長。  想起了鬼屋裏那種潮水般淹沒自己的絕望,和黑雨中的墓碑。  “水……”  宋喻輕喃出聲,喚迴了他的思緒。  少年的睫毛顫抖了下,眉頭難受地皺起,張了嘴,嗓音沙啞。  謝綏起身去倒水,迴來手指握著他的手,還從來沒有這樣溫柔細心地照顧過人。  喝完水,喉嚨間如火燒的感受得到緩解。  宋喻的眉頭慢慢舒展開,身體完全無力,但也沒有在禮堂裏那樣難受,他睫毛緩緩上揚,半夢半醒就看著謝綏的側臉。燈光流淌過冷白的皮膚,眉眼清冷如初。  房間很舒服,床很軟,但不是他的。  所以他又占了謝綏的床?  宋喻眼皮艱難睜開,卻又使勁往下合。  疲倦感滲透入每一寸骨髓,他嘀咕說:“你也上來一起睡吧。”  謝綏一愣,啼笑皆非。他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隻是夜色太過溫柔,他的心也是,輕輕地吻上少年已經閉上的眉眼。  “好。”  謝綏上輩子是一個私人領地意識很強的人,什麽都要求絕對的安靜,一點風吹草動都能讓他精神高度清醒,包括他人的唿吸,隻有宋喻除外。  好像他們小時候,也是這樣睡在一張床上的。  莊園,仲夏夜,微涼的風,和男孩的奶香。  關了燈,室內一片寂靜。  宋喻的燒似乎也褪得七七八八。  越是這樣,謝綏越是在想——他的病到底是什麽呢?  “喻喻。”他輕輕喊了一聲。  宋喻已經熟睡。  謝綏在黑暗中兀自一笑,也不知道自己笑的是什麽,閉上眼,第一次陷入夢境。  記憶被拉長,是藤蔓爬山漆黑落漆的鐵門,瘋狂大叫的黑色大狗,果園香飄十裏。藍天白雲下坐在鐵門上的男孩,兩條腿又細又白,眼睛清澈而明亮。他驚慌失措,嚇得不行,哪怕迴頭是在求他接住他,也能憑出色的嘴上功夫讓他鬱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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