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悟空道:“我們還要西行?

    金蟬子道:“必須西行。”

    孫悟空道:“一步步走上西天?”

    金蟬子道:“隻能走上西天。”

    孫悟空道:“神佛怎會讓我們走上西天。”

    金蟬子道:“逆天西行,誰敢阻我?”

    孫悟空道:“逆天西行,對我們有什麽好處?”

    金蟬子道:“天地不管,神佛不懼,逍遙自在,天地遨遊。”

    孫悟空聞言,笑道:“老孫自來逍遙自在,這條對我有何用?”

    金蟬子道:“黃昏之後就是黑夜,黑夜降臨的時候,哪還有你的自由。”金蟬子頓了頓,道:“我們不去那個世界,那個世界就會來到這裏,三界的秩序必將混亂,眼前的一切將不複存在,你所謂的自由,還在何處?”

    孫悟空道:“三界被毀,神佛不管嗎?”

    金蟬子道:“他們隻管自己,何必管三界?他們沒有愛的人,除自己之外,他們還愛何人?世界毀滅也好,天地翻覆也罷,隻要他們活著,一切總還是完美的。”

    孫悟空道:“佛愛眾生。”

    金蟬子道:“一路西行而來,佛愛過何人?”

    孫悟空想了一想,道:“我跟你西行。”

    豬八戒、沙悟淨也湊上來,道:“我跟你西行。”那遠處的小白龍,也幻身人形模樣,走上前來,道:“我跟你西行。”

    金蟬子並不意外,在那夜之後,他就料定這四個徒弟會隨自己西行,道:“哪怕神佛阻擾,也要隨我西行?”

    四人齊聲道:“神擋殺神,佛擋殺佛,一路西行,誰敢阻我!”

    金蟬子道:“好,今日之後,佛道兩門必然全力誅殺我等,我們萬萬不可大意,不到那個世界,誰都不能死。”

    孫悟空冷哼一聲,道:“想要殺死老孫,簡直癡心妄想。”

    豬八戒道:“我如不想死,誰能讓我亡?”

    沙悟淨道:“某些事還沒完成,所以,我不會死。”

    小白龍哈哈一笑,道:“你們沒死,怎會讓我去死?”

    金蟬子暗暗點頭,對一側的娰夫人道:“謝謝你。”

    娰夫人笑道:“何謝之有?我們也隻是想活下去罷了。”

    豬八戒見此,忙問了一句,道:“那金角銀角大王長得有幾分像二郎神,他們真是你的親生兒子嗎?”

    娰夫人微笑不答,金蟬子忙喝止道:“悟能,休得多言。”轉身對娰夫人道:“小僧就辭別過,稍後會有一個名叫大仙的道人尋上夫人,到時候為何作為,他自會告訴夫人。”

    娰夫人點頭表示明白。

    金蟬子對自己徒弟道:“逆天西行,出發。”

    小白龍聞言,又要變做白龍馬,金蟬子道:“不用裝那軟弱的唐僧,自然不用了坐騎,區區十萬八千裏路,為師走的過去。”小白龍聽得這話,也不再勉強,一身白袍幹淨利落,隨在諸人之後,一起出發。

    娰夫人看著師徒五人遠去的背影,道:“那晚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讓這四個性格迥異的弟子死心塌地跟隨金蟬子。”

    狐阿七道:“不知道,隻知道那夜他們在蓮花洞中過了一宿,究竟發生了什麽,我也查不清楚,那金蟬子在蓮花洞周圍設下了十分厲害的禁製。”

    娰夫人道:“走吧,迴去看看女湘,是時候想法子救她出來了。”話說話,兩人消失在山道之上。

    師徒五人,舍命投西,金蟬子月白僧袍緩緩而行,小白龍白衣長袍灑落隨後,豬八戒挑著行李,沙和尚從旁幫持,孫行者執了鐵棒,剖開路,徑下高山前進。

    說不盡那水宿風餐,披霜冒露,師徒們行罷多時,前又一山阻路。

    金蟬子在那馬上高叫:“徒弟啊,你看那裏山勢崔巍,須是要仔細提防,恐又有魔障侵身也。”

    孫悟空道:“師父,有什麽話直說便是,現在就我們師徒五人,何必故弄那玄虛。”

    金蟬子道:“也無什麽事情,隻是感歎一下西行道路的艱難,我記得離了長安城,在路上春盡夏來,秋殘冬至,有四五個年頭,怎麽還不能得到?”

    孫悟空聞言,嗬嗬笑道:“早哩!早哩!還不曾出大門哩!”

    豬八戒道:“哥哥不要扯謊,人間就有這般大門?”

    孫悟空道:“兄弟,我們還在堂屋裏轉哩!”

    沙僧笑道:“師兄,少說大話嚇我,那裏就有這般大堂屋,卻也沒處買這般大過梁啊。”

    孫悟空道:“兄弟,若依老孫看時,把這青天為屋瓦,日月作窗欞,四山五嶽為梁柱,天地猶如一敞廳!”

    豬八戒聽說道:“罷了!罷了!我們隻當轉些時迴去罷。”

    孫悟空道:“不必亂談,隻管跟著老孫走路。”

    金蟬子本就是見路上行得沉悶,隨便說了個話題罷了,不過對孫悟空之言,倒是頗為讚賞。

    好大聖,橫擔了鐵棒,領定了唐僧,剖開山路,一直前進。

    金蟬子遙觀,好一座山景,真個是:山頂嵯峨摩鬥柄,樹梢仿佛接雲霄。青煙堆裏,時聞得穀口猿啼;亂翠陰中,每聽得鬆間鶴唳。嘯風山魅立溪間,戲弄樵夫;成器狐狸坐崖畔,驚張獵戶。好山!看那八麵崖巍,四圍險峻。古怪喬鬆盤翠蓋,枯摧老樹掛藤蘿。泉水飛流,寒氣透人毛發冷;巔峰屹崒,清風射眼夢魂驚。時聽大蟲哮吼,每聞山鳥時鳴。麂鹿成群穿荊棘,往來跳躍;獐兔結黨尋野食,前後奔跑。佇立草坡,一望並無客旅;行來深凹,四邊俱有豺狼。應非佛祖修行處,盡是飛禽走獸場。

    金蟬子道:“景致倒也不錯,我們信步而行,也不要太過著急。”

    孫悟空等人也沒什麽異議,當下同意了,師徒們玩著山景,信步行時,早不覺紅輪西墜,正是:十裏長亭無客走,九重天上現星辰。八河船隻皆收港,七千州縣盡關門。六宮五府迴官宰,四海三江罷釣綸。兩座樓頭鍾鼓響,一輪明月滿乾坤。 金蟬子遙觀,隻見那山凹裏有樓台迭迭,殿閣重重。

    金蟬子道:“徒弟,此時天色已晚,幸得那壁廂有樓閣不遠,想必是庵觀寺院,我們都到那裏借宿一宵,明日再行罷。”

    孫悟空道:“師父說得是。不要忙,等我且看好歹如何。”隨後又問道:“師父莫不是瞧出了什麽?”

    金蟬子道:“不過想起了昔年的一些故事,如果為師沒記錯的話,應該是發生在此處。”

    那大聖跳在空中,仔細觀看,果然是座山門,但見八字磚牆泥紅粉,兩邊門上釘金釘。迭迭樓台藏嶺畔,層層宮闕隱山中。萬佛閣對如來殿,朝陽樓應大雄門。七層塔屯雲宿霧,三尊佛神現光榮。文殊台對伽藍舍,彌勒殿靠大慈廳。看山樓外青光舞,步虛閣上紫雲生。鬆關竹院依依綠,方丈禪堂處處清。雅雅幽幽供樂事,川川道道喜迴迎。參禪處有禪僧講,演樂房多樂器鳴。妙高台上曇花墜,說法壇前貝葉生。正是那林遮三寶地,山擁梵王宮。半壁燈煙光閃灼,一行香靄霧朦朧。

    孫大聖按下雲頭,報與金蟬子道:“師父,果然是一座寺院,卻好借宿,我們去來。”

    金蟬子一直前來,徑到了山門之外。

    孫悟空道:“師父,這一座是甚麽寺?”

    金蟬子道:“我的腳步才然停住,腳尖還未出鐙,就問我是甚麽寺,好沒分曉!”

    一側小白龍聞言,笑而不語。

    孫悟空道:“你老人家自幼為僧,須曾講過儒書,方才去演經法,文理皆通,然後受唐王的恩宥,門上有那般大字,如何不認得?”

    小白龍等人聽得這話,哈哈大笑。

    金蟬子佯裝生氣,罵道:“潑猢猻!說話無知!我現在麵向西麵,被那太陽影射,奈何門雖有字,又被塵垢朦朧,所以未曾看見。”

    孫悟空聞言,把腰兒躬一躬,長了二丈餘高,用手展去灰塵道:“師父,請看。”上有五個大字,乃是敕建寶林寺。

    孫悟空收了法身,道:“師父,這寺裏誰進去借宿?”

    金蟬子道:“我進去。你們的嘴臉醜陋,言語粗疏,性剛氣傲,倘或衝撞了本處僧人,不容借宿,反為不美。”

    小白龍在一側聽說,道:“我與師父一起去吧。”

    金蟬子道:“還怕為師被吃了不成,我自己去便是。”

    孫悟空道:“既如此,請師父進去,不必多言。”

    等金蟬子走後,豬八戒道:“師父脫了那唐僧的偽裝,也沒有很討人喜歡嘛。”

    孫悟空揪住豬八戒耳朵,道:“你個呆子,休要胡說。”

    豬八戒疼得直叫喚,道:“師兄饒命,師兄饒命,老豬不說便是。”

    那金蟬子卻丟了錫杖,解下鬥篷,整衣合掌,徑入山門,隻見兩邊紅漆欄杆裏麵,高坐著一對金剛,裝塑的威儀惡醜:一個鐵麵鋼須似活容,一個燥眉圜眼若玲瓏。左邊的拳頭骨突如生鐵,右邊的手掌崚嶒賽赤銅。金甲連環光燦爛,明盔繡帶映飄風。西方真個多供佛,石鼎中間香火紅。

    金蟬子見了,點頭長歎道:“凡間諸生,籌措金銀,將泥胎塑這等大菩薩,燒香供養,神佛卻不憐憫眾生,忍看眾生覆滅。”正歎息處,又到了二層山門之內,見有四大天王之相,乃是持國、多聞、增長、廣目,按東北西南風調雨順之意。進了二層門裏,又見有喬鬆四樹,一樹樹翠蓋蓬蓬,卻如傘狀,忽抬頭,乃是大雄寶殿。那長老合掌皈依,舒身下拜。拜罷起來,轉過佛台,到於後門之下,又見有倒座觀音普度南海之相。那壁上都是良工巧匠裝塑的那些蝦魚蟹鱉,出頭露尾,跳海水波潮耍子。

    金蟬子又點頭三五度,感歎萬千聲道:“可憐啊!鱗甲眾生都拜佛,為人何不肯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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