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覺得這個小朋友, 看他的眼神總是很奇怪。  不過想想也是, 被一個男人莫名其妙示好, 又不知道緣由, 心裏肯定多少是有些不安的,就隻能不斷地試探他,來確保自己的安全。  唔……  那等這部戲拍完之後看一下小朋友的後續發展怎麽樣,再告訴他真相好了, 不然他怕是不會接受自己的安排。  雖然相處時間不長, 但是他能看出來, 這個人有著極強的自尊心與勝負欲,輕易不肯認輸,更是不願意受人擺布。  所以當時他會同意接這部劇,本來就在玉簡的意料之外, 原以為還要多費些口舌和手段的。  很快工作人員就來催了, 陸之寒走到了樹林中央, 拔出長劍。  隨著劍鋒存存出鞘, 似乎隱隱有殺氣從他身上溢出, 瞳孔幽深, 虛望著鏡頭的眼,黑漆漆暗沉沉, 帶著令人心悸的厚重殺意。  “將軍,頂不住了!”沈如淵帶出來的都是他自己的兵,習慣叫他將軍, 這兩個人身上也是刀傷痕累累,有一人更是背上紮了一隻長箭,依舊堅強地擋在他麵前,半步不肯後撤。  “再堅持一下,小六他們很快就來了。”他也沒想到,自己的親衛隊裏出了內奸。  本來是找蘇淺語商量下一步行動的,卻轉瞬間就被團團包圍,隻能讓人先把蘇淺語護送迴去,自己在這死守救援。  三皇子?  還是五皇子?  亦或是……  想要他命的人太多了,所有人都有那個理由和動機,但無論是誰,動手之後都將成為眾矢之的!  既然伸了這個手,就當心點自己的爪子!  “啊!”又是一聲慘叫,他前麵的那個侍衛腹部被一柄長劍穿透,他左手死死抓住了劍身,右手成爪,直接捏斷了殺手的咽喉,然後軟軟地倒了下去,被沈如淵接住。  “陳勇!陳勇!你給我清醒一點,不準睡!”沈如淵雙目赤紅,反手將麵前湊過來的幾人全部掃開,撕下自己的裏衣用力堵住那個血窟窿。  這裏的每一個人,都跟了他起碼六年以上,從他還是一個瘦弱小兒的時候,一聲“小將軍”叫到現在,是比親兄弟還要重要的存在!  可那群殺手卻感受不到他的怒意,緩慢圍攏過來,手上的長劍折射出陰冷的光,盯著他的目光,就像在看一個死人。  然後所有人都舉起了長劍,齊齊朝他劈下,卻被一柄雪白的長劍擋開。  “平寧侯這是在賞景麽?不知地上的美景可好?”  正當沈如淵以為是救援到了,卻聽到了一聲熟悉的調笑,他緩緩抬頭,驚訝得瞪大了眼。  於歌一身黑色勁裝,身姿靈活地在殺手群間穿梭,宛若一尾遊魚,又像是暗夜的幽靈,一下一下收割著人命。  他的腰肢柔軟,輕鬆下仰躲過一柄長劍之後,竟在沒有任何接力的情況下,空中扭轉了一個不可思議的弧度,反手狠狠捅進了來人的腹部。  跟他剛才想捅自己的地方,分毫不差。  “你會武功!”沈如淵難掩驚詫,他的身後又出現了一群黑衣蒙麵人,衝進了戰局,其中兩個蹲下身,替他救治傷員。  “略懂皮毛。”於歌笑意淺淺,依舊是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手上的動作卻異常狠辣,巨大的反差令人頭皮發麻,幾乎不敢直視他。  兩人並肩殺敵,然後逐漸變成了背對著彼此的姿勢,完全將自己的後背交給對方,全然的信任。  “將軍!”恰在這時,沈如淵的手下也帶著援軍趕到,形勢瞬間逆轉。  殺手們變成了被獵殺對象,其中一人吹動短哨,剩餘眾人迅速向四麵八方撤退。  “攔住他們!”沈如淵瞬間變了臉色,猛地衝了出去,一劍從背後穿透一個,又轉身繼續追趕,“不能放走一個,不然你就會……”  會怎麽樣呢?  說到最後一句,他人已經離開很遠,隻剩輕輕的一聲尾音,也被林風吹散了。  “會怎麽樣呢?”於歌長劍迴鞘,雙手抱胸靠在樹上,又變迴了那副懶懶散散的樣子,然後低頭看了眼自己的雙手,“其實……怎樣都好,無所謂了……”  “卡!”這一場終於完了,因為太過順暢,導演甚至都舍不得喊停,就這麽拍了下去,除了有幾個群演在拍群戲的時候稍微入境了一點,都還算完美。  “厲害啊宋總,您練過?”那位武術指導老師第一時間衝過來,把人上上下下打量了番,驚奇不已。  這位小宋總隻看了一遍,不僅完整的做了出來,還自己加了兩個轉身和下腰的動作,讓整套打戲更加順暢。  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他們一個一個慢放摳出來的呢!  “嗯,小時候被綁架過,後來練過一段時間,算是有基礎吧。”玉簡淡笑,十分淡然。  這倒是真的,宋文言從小就是一個人,身邊的保鏢不可能時刻跟著他,太好下手了。  也就是那次之後,他變得越發沉默寡言,將自己完全封閉進了自己的世界李,誰進不去,他自己也不出來。  直到跟周深相遇,原本黑白的世界因為他有了光彩,卻轉瞬間又被推進了更深的絕望深淵中。  “啊,這樣啊,那您……”武術老師還想再說些什麽,就聽到陸之寒的聲音,“沈老師,剛剛導演叫你過去一下。”  “啊?啊!好,那我就先過去啦。”  等到人走遠,陸之寒也站到了玉簡麵前,可他一言不發,就這麽盯著他,神色複雜。  “看什麽呢小朋友,試戲哪?”玉簡笑著往後退了點,等會於歌就是要被沈如淵這樣盯一路,但是他可不喜歡。  陸之寒看他的眼神總是很奇怪,一種無法形容的複雜,時不時也會令他感到有壓力。  可能小朋友的心思都會比較難猜一點。  小孩嘛,陰晴不定也是正常的。  “你那時候……害怕嗎?”陸之寒盯了他半響,卻憋出這麽一句。  “啊?”玉簡呆住了,小朋友的表情卻異常嚴肅,好像對他的答案很在意,他想了想,隻能敷衍道,“不記得了,我那時候多小。”  陸之寒低下頭,情緒肉眼可見地低迷,看的玉簡越發迷茫。  這小朋友的心思,真的是很難猜啊……  兩人休息了會,接上下半場戲。  渾身浴血的少將軍從叢林深處走來,他的衣衫破爛,臉頰上都有避免不了的血漬,還有一處極明顯的劃痕,像是被樹枝一類刮的。  “我的人已經收攏了口子,還是跑了四五個人,該死!”他狠狠一拳砸在樹上,樹葉被搖得嘩啦一聲脆響,洋洋灑灑飄落幾片,停在他頭頂和肩頭。  “那麽多人,攔是攔不住的,若是死戰倒還好,不過眼見目標落空,隻能退走,沒什麽稀奇的,你這不是沒事麽?”於歌探手將他頭頂的葉子摘下,噗嗤一聲笑出來,“平寧侯在邊境是戰神,在這京都也是翩翩佳公子,好歹注意點形象,不然那些愛慕你的姑娘們,一腔癡心錯付,多罪過。”  “你還笑!你知不知道那些人逃走之後,你的武功和這麽多年的隱忍布置都將毀於一旦,誰讓你來的!”沈如淵兩眼通紅地盯著他,素有佳名的小將軍,此刻卻像炸了毛的刺蝟,滿身□□味,恨不得跟他狠狠打一架的兇惡表情。  “沒誰,不過收到了消息,你怕是礙了我那些皇兄的路。你要是死了,那淺語得多傷心?你知道的,我最怕美人落淚了。”於歌笑得肆意又張揚,半點不為自己處境擔憂。  “我的事不用你管!”沈如淵咬牙道,本來一場還算感人的救命之恩,卻鬧得不歡而散。  後來迴城的路上,沈如淵想要騎馬,卻被於歌強硬拽進了自己的馬車。  “堂堂平寧侯在郊外遇刺一身狼狽,傳出去不好聽吧,這都城尉是我的人,我還想讓他多呆兩年呢。”於歌沒骨頭似地斜倚在軟榻上,看過來的目光略帶嗔怪。  “你……”沈如淵再次失聲,他真的不知道這個人想做什麽。  說起來兩個人是情敵關係,甚至立場閃婚,算是仇家了,但是這人卻一次次試探撩撥。  可若隻是想誘他露出馬腳,那今天完全沒必要暴露自己來救他,隻要躲在暗處,等著他的哥哥們鬥到不可開交,再坐收漁翁之利。  甚至如果操作得當,這次起碼能拉下三個皇子,而他這麽個唯唯諾諾手頭沒有半點勢力的,完全不會成為懷疑對象。  “你到底想做什麽?”沈如淵心情複雜,死死盯著那個慵懶的男人,下意識問道。  原本都沒指望能得到迴答,於歌卻懶洋洋地睜開眼,單手撐著腦袋,側頭看他,“不用那麽緊張,你想做什麽,我就想做什麽咯……”  沈如淵覺得頭皮發麻,一股涼意從腳底竄起,他不動聲色地捏緊了藏在袖中的短匕,慢慢靠了過去。  “我想做什麽?”他伸手,緩緩按在於歌的腰側,劃到他曲起的手肘處按住,另一手迅速地將短匕架在了他白皙的脖頸,又微微向下壓了一點刀刃,不至於真的劃傷他,然後緩緩開口。  “你知道,我想要什麽?”  他的目的,是複仇。  五條人命,連帶著在那場戰役裏被生生葬送的數十萬軍士的血海深仇。  而他要複仇的對象,是整個王族,自然包括眼前這個,滿臉悠閑的男人。  於歌微眯著眼,順勢朝後靠了靠,連帶著沈如淵的重心也跟著偏移,就像整個人撲在他身上一樣,姿勢十足曖昧。  “你小心點,”於歌眼底沒有半分受製於人的恐慌,身體極為放鬆,半真半假地抱怨道,“要是劃傷我這張臉,不知道多少閨閣小姐要心痛落淚了。”  “她們巴不得!”沈如淵嗤笑一聲,卻也跟著放鬆下來,身體倒向一旁,側著頭看他,“我有時候是真的看不懂你,你到底想要什麽呢?”  “你看看你這個人,自己要問我,我說了你又不信。”於歌有些嗔怪地看了他一眼,伸手從下方的暗閣裏取出一件衣服,天藍色的薄錦,外麵還罩了一層薄紗,“就委屈侯爺將就一下了。”  沈如淵看了看懷裏的衣服,又盯著那張笑意淺淺,帶著幾分促狹玩味的臉狠狠咬了咬牙,卻還是乖乖換上。  等到了城門口,就聽見有守衛上來盤查。  “對不住對不住,例行盤查,九殿下莫怪,咱們也是當差的……”  沈如淵渾身緊繃,下一秒,他就被男人一把扯過去半靠在懷中,枕著他的大腿,鼻尖飄過一陣清冽的蓮香,竟壓過了媚俗的脂粉氣。  於歌甚至還體貼地給他調整了一下姿勢,不至於壓到胸口上的傷。  下一秒,門簾就被一隻手掀開,露出一張滿頭大汗,略帶尷尬的臉。  “殿下,得罪了,就是例行檢查一下。”他的視線在整個車廂裏掃了一圈,落到於歌身上,順著看到了躺在他腿上的人,“殿下,這……”  “噓……”於歌單指放在唇前,壓低了嗓音道,“小點聲,我這小美人可剛睡著,他的脾氣不好,若是吵醒了,被砍著本殿可不管。”  “哎!是是是!得罪得罪!”那人嚇得連忙把腦袋縮了迴去,外麵又是淅淅索索一陣響,馬車再度行進起來。  估摸著距離差不多了,沈如淵連忙從他身上爬起來,一張斯文俊秀的臉上布滿紅暈,惡狠狠地瞪著他,“小美人?”  “難道不是?”於歌笑眯眯道,“平寧侯這一張臉,也是不少女子的春閨夢裏郎,本殿也沒誇大什麽。”  “哼!”沈如淵冷哼一聲轉過頭去,卻又忍不住偷偷看他。  誰人不知,這九殿下於歌才是生了一幅好麵孔,怕是整個皇室都找不出比他更好看的了,所以說起來隻能是隨了他那位第一舞姬的娘。  但是這話,卻是不能說出口的。  “多謝。”等到馬車在一處陋巷口停下,沈如淵才看著於歌,認真道謝。  “不必。”於歌擺擺手,看都沒看他,“平寧侯能把你想做的事全部做好,就已經算是報恩了。”  馬車緩緩跑開,最後一個鏡頭,停在沈如淵神色複雜的臉上,慢慢拉了上去。  “收工!”導演喊了停,所有人都圍攏過去看,玉簡坐在凳子上,拿了個小風扇對著臉吹,方才的舒適邪魅之感頓消,一雙被熱到有些呆滯的眼看過來,竟有幾分可愛。  “你真的從來沒有拍過戲?”陸之寒走過去,順手拿了一瓶冰水貼在他臉上,凍得人打了個哆嗦,接過來緊緊攥在手裏。  “你覺得呢?”玉簡朝他翻了個白眼,“早知道你們演員辛苦了,但是沒想到這麽辛苦,我簡直是用盡了所有自製力才沒有當場把你甩出去,你身上太燙了。”  現在還是傍晚,溫度已經涼快了不少,但是車廂本就悶熱,為了讓鏡頭拍的穩,還是幾乎沒有動的,門簾窗簾擋了個嚴嚴實實,連絲風都透不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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