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大家都說打馬遊街該由定國侯領著,還有不少時為了看您來的,”敖一鬆幸災樂禍道。 狄其野失笑:“前三甲打馬遊街,和我有什麽關係。” “與民同樂啊,”莊醉跟著薑延也來了,插嘴道,“打馬遊街就是為了讓百姓賞賞俊男,現在百姓都這麽想看定國侯,說不定陛下就順水推舟了。” 狄其野環視一周,得,結黨營私實證了。第92章 定國侯府 顧烈在政事堂收到消息, 說定國侯帶著右禦史打算去酒樓吃飯, 結果在街上又巧遇了吏部左侍郎、錦衣近衛指揮使和指揮同知, 於是帶著一幫人迴了定國侯府。 哦,迴娘家去了。 丞相薑揚看陛下忽然對著消息條子詭異地勾了勾唇,不知陛下看到了什麽好消息, 疑惑了一瞬,低下頭繼續聽通政使奏事。 迴娘家吃個飯,更沒什麽可緊張的, 顧烈把消息條子揣了, 也繼續議事。 大楚開朝來,因為之前的多年爭霸連年戰亂, 民生凋敝,各地都有各種不足, 因此楚初年間,遇到最多的不是人禍, 而是天災。 顧烈用禦史台變相清退了一波不適合理政的功臣,此生用了牧廉這個誰都不給麵子的右禦史,效果比前世還要好得多, 雖然一些位置上出現了空缺, 但徇私舞弊等亂象是得到了有效的遏製,朝堂也更快步入了正軌。 前世這時候,雍州平川城一帶,有一次較為嚴重的旱災,那裏本該是信州降將、立楚功臣杜軻管的地兒, 因為此生及時換上了有識之士,將旱災解決得很好,賬目清楚,賑災及時,令顧烈很是欣慰。 這位有識之士叫胡堂,正是當年跳下奏豐城城牆的守軍將領他親弟,所以顧烈不僅下旨嘉獎他,還給他哥追贈了個不錯的英名。 事多繁雜,這一議,就議到了夜飯之後。 顧烈年輕,又是武將出身,他是一點都不覺得累,而且他還不愛吃飯,輕易都不覺得餓,這可就苦了六部九卿眾位大臣。 尤其今日還開了早朝,雖然顧烈念在眾臣辛苦,沒有用那些讓眾臣在宮外苦等的下馬威規矩,但早朝畢竟是在天不亮的卯時就開了,眾臣早起來上朝,散朝後在政事堂吃了兩口點心,陛下就來議事了,這一議就是一整天,把眾位大臣餓得前胸貼後背,還得拚命轉動腦筋,怎一個慘字了得。 平常狄其野在宮裏,午膳顧烈不記得賞,定國侯也會記得讓禦膳房送,而且晚膳前肯定是要派元寶來催的。 這事也隻能定國侯敢做,換了誰來,打斷了議事,萬一恰好說的是要事,陛下是要黑著臉發怒的,輕則罵你貪逸,重則罵你忘本,不過是想吃個飯,哭都沒地哭。 所以六部九卿此時都無比思念定國侯。 錦衣近衛進來,又送了張消息條子。 顧烈先是一抬頭,發覺不知何時已是滿堂明亮燭火,還真有些不好意思,對各位重臣抱歉道:“寡人誤了時辰,諸位愛卿都迴去歇息吧。” 六部九卿眾位大臣連忙行禮,說不敢當,說陛下勤政愛民,但行完禮,都立馬腳步匆匆地走了,生怕陛下又想到什麽把他們留下。 顧烈哭笑不得,打開條子一看,笑不出來了。 迴娘家那個人今晚不迴來了。 * 狄其野迴定國侯府請舊部吃飯,定國侯府裏麵的下人都是顧烈一手安排,做事伶俐得很,狄其野還挺滿意,幹脆一直留到了晚上。 難得狄其野在定國侯府,消息傳出去,晚上開飯前,左朗和薑通也趕到了。 定國侯一黨是來的整整齊齊。 狄其野捏著個玉杯喝酒,笑得無奈:“你們是不是非要給我安個結黨營私的名頭啊?” 吏部左侍郎敖一鬆拿筷子敲了敲碗沿,反駁道:“師父此言差矣,先不說作為弟子,陪師父吃飯是理所應當,再說,咱們不都是正兒八經的帝_黨,誰家結黨營私幹的都是得罪人的活兒?咱們哪一個不是為君分憂。” 自從入了朝,他們不好再喊狄其野將軍,但稱定國侯,又少了分親近,於是幹脆都跟著牧廉叫師父,事已至此,狄其野也沒攔著。 敖一鬆前半句說的,狄其野還帶笑聽著,但說到後頭,狄其野就似笑非笑地問他:“食君之祿,忠君之事。這得罪人的活兒你要是不想幹,有的是人幹。” 敖一鬆也是今日被人擠兌了,倒不是真有心抱怨,此時連忙認真道:“是我一時失言了。我自罰一杯。” “別喝了,”狄其野點點筷子,“換杯茶醒醒酒。” 敖一鬆乖乖應了。 雖然敖一鬆這話說出來不應該,但仔細數數狄其野這幾位舊部,確實幹的都是招人罵的活兒。 首當其衝的就是牧廉、薑延和莊醉,牧廉在禦史台,薑延和莊醉是錦衣近衛的正副手,職能都是監察,禦史台監察百官,錦衣近衛根本就等同於皇帝耳目,監察一切。他們不招人罵,就沒有更招人罵的職務了。 而敖一鬆,任的是吏部左侍郎。 吏部掌管文官的任免升降、勳封調動,可以說掌握文官命脈,是六部之首。 吏部尚書為人八麵玲瓏,右侍郎也是溫文爾雅,陛下任命時,專門點了左侍郎統領考功一司,也就是說,特地讓敖一鬆來負責官員的績效考核。所以吏部唯一招人背地裏釘小人的,就是敖一鬆。 薑通和左朗與他們不同,受家族勢力影響,薑家左家有意低調,所以薑通領的是京衛總指揮的職務,負責京城防務,名頭不顯,但確實還是重任。左朗在大都督府任左大都督,是唯一一個還任武職的,雖然聽上去好聽,但基本上沒有實權。 所以,狄其野這幾位舊部,基本都身負要職,也可以說他們這些職務,都得把腦袋拴在褲腰上幹活。 換句話說,簡直是滿門忠烈。 不然怎麽說伴君如伴虎呢。 敖一鬆今日發這句牢騷,但不是真不知好歹,而是他年前駁了某位功臣的想要一等考功的要求,散朝後在街上,那人見了他,故意對著身邊幾位大臣感歎,說定國侯不愧是大楚功狗,手底下的狗一個個牙尖嘴利,都會咬人,陛下得此良犬,該配_種留後才是,怎麽拘在宮裏守門呢? 這話難聽至極,可敖一鬆畢竟是個朝廷大臣,而且還是應該作為表率的吏部左侍郎,他不能當街和人打起來,隻能忍一時,再做打算。 而這話,敖一鬆也不能說給狄其野聽,若是狄其野隻是單純一個功臣,敖一鬆真不妨對狄其野告一狀,可偏偏敖一鬆知道狄其野與顧烈的關係,他怎麽好把這種閑話說出來挑撥他們二人的關係?所以敖一鬆心裏憋著氣。 還吃著,外麵輕手輕腳地來了一隊人,近衛進來恭恭敬敬地稟報,說陛下聽聞定國侯今夜不迴宮住,著人送些東西來。 狄其野出去一看,元寶親自帶著一隊侍人,光軟毯就送了三條,還有銀絲炭火之類的,總之就是怕他凍著。 天地良心,這都快四月份了。 牧廉在門邊探了個頭,感歎:“師父,您怕冷怕到這個地步了嗎?” “閉嘴!” 丟人丟到牧廉麵前了。 狄其野擺擺手,含糊道:“收著吧。” 於是元寶帶著侍人們忙活起來,把各樣東西按照在未央宮一式一樣地擺好,總之務必讓定國侯在自己家過得像在未央宮一樣。 敖一鬆失笑,得,自己瞎捉摸什麽呢,將軍都給寵到這份上了。 莊醉嘿嘿一笑,他是錦衣近衛,何況頂頭上司薑延就在對麵坐著,不能喝酒,所以拿著茶杯過來和敖一鬆的茶杯碰了碰,笑道:“兄弟,走一個。” 敖一鬆和他茶杯一碰,喝了口茶。 “聽底下兄弟說,今日有人在街上大放厥詞,”莊醉壓低了聲音,像是說八卦似的和敖一鬆講故事,“他們也不能徇私枉法,隻能如實稟報,陛下讓人一查,查出來不是個東西,聽說年前還要挾你要一等考功?迴頭禦史台那邊找你問,你照實說就是。” 敖一鬆先是一驚,再是鬆了口氣,對莊醉和抬著眼皮看過來的薑延笑笑,舉起茶杯敬了敬,一口悶了。 狄其野看得匪夷所思,怎麽著,吃師父家的這麽得勁?連茶都一口喝完? “再給左侍郎大人衝盞茶,要好茶葉,”狄其野唏噓道,“可憐見的。” 敖一鬆笑眯眯:“那敢情好,我沾師父的光,也嚐嚐貢茶的滋味。” 狄其野奇怪道:“胡說八道,我這哪來的貢茶。” 元寶剛收拾完,此時悄沒聲息地站在一邊準備伺候著,聞言忙給陛下爭臉道:“有的,定國侯那日誇澗頂毛峰不錯,陛下給侯爺殿裏備著,還往侯府送了六兩。因為侯爺不常迴來住,才沒敢送多。” 狄其野無言以對。 畢竟要給師父麵子,席間眾人都不敢明著笑出聲。 敖一鬆喝了口澗頂毛峰,笑著誇:“真香。” * 入了夜,狄其野頭一迴進了自家臥房,被驚得嚇了一跳。 這裏麵不止布局和未央宮裏他住的偏殿一模一樣,連翻的兵書,都翻在同一頁反扣在案上。 何止是體貼,簡直是驚悚。 狄其野越來越覺得,不知道是顧烈那個養父幹了什麽喪心病狂的事,還是自己什麽時候無意觸動了顧烈什麽不好的童年迴憶,顧烈有些言行,像是被狠狠嚇過,帶著分矯枉過正的意思。 用矯枉過正來說也不準確,但狄其野也沒弄清楚緣由,所以也找不到合適的詞來形容。 狄其野一邊心疼,一邊又覺得疑惑,待在這臥房裏簡直要炸毛,於是走到院子裏發呆。 薑延路過,叫了聲師父。 “你有話要說?”狄其野把侯府布局一想,知道薑延不是路過,是特地而來。 作者有話要說: *陛下:老婆迴娘家了怎麽辦,在線等第93章 白狐狸 狄其野心有猜測, 恐怕薑延是看出他和顧烈關係了, 所以淡定地等薑延開口。 事實也確實如此。 薑延畢竟是這群人中唯一的資深斷袖。 雖然他自己總是遇人不淑, 碰到牧廉這個小瘋子之前也沒啥經驗,可兩個男人眉梢眼角有點什麽,薑延看得很準。 說實話, 一開始他都不敢往那方麵想,一個勁兒地告訴自己這是君臣情深,到最後實在是騙不了自己了, 還是被嚇得夠嗆。 這是兩個什麽人?大楚的擎天巨擘。他們倆談上感情了還得了?一般人鬧個別扭斷個關係, 傷筋動骨痛徹心扉了不得了,這兩人要是鬧個別扭斷個關係, 大楚朝堂都得抖三抖啊。 所以薑延為這二位主子提心吊膽,生怕他倆出點什麽事。 薑延是錦衣近衛指揮使, 陛下手裏一把刀,沒有比他更近的天子近臣了, 在宮裏來來去去,幾乎每日裏看著,慢慢琢磨出味來, 陛下和定國侯這戀愛談的, 還挺有意思。 一般而言,不論男男女女,感情中總有一個強勢一個弱勢,普通男女間往往是男子強勢。而兩個男子之間,正經談感情的太少, 真要談起來,也總有一個弱勢些,自覺退一步。 薑延自己和牧廉,按理說是牧廉比較弱勢,但這小瘋子不可用常理猜度,薑延自己又是個百依百順的癡情種,所以在臥室之外,基本是個勢均力敵的意思。 同樣,按照常理,定國侯和陛下談感情,應該毫無疑問是陛下更強勢。 從古到今,和皇帝談感情的,通常叫做男_寵,或貶稱為佞幸,總之是沒什麽好話,其地位也可見一斑,被寵的被幸的,都是靠著皇帝生活,就別談什麽地位了。 可狄其野是定國侯,為打出打下半壁江山的大楚兵神。 這麽一來,加上陛下這個情深似海的勁頭,或許也能算是勢均力敵,可在薑延觀察看來,怎麽隱約覺得,陛下甚至還低了一頭啊? 薑延越看著,越覺得不大對勁。 要說陛下弱勢,那也不對,定國侯明顯被陛下控在手裏呢。要說陛下強勢,似乎也不對,實在沒見過誰家皇帝對別人小心成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