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怎麽什麽都沒發生,就擔憂到這個地步了?  問出這話的人,好像之前自己不曾擔憂過。  被餓虎撲住的白鶴不僅拿翅膀撲棱餓虎的腦袋,它還得意地清啼。  顧烈的伸舌舔過上齒,隨後也笑起來:“喜歡?”  狄其野有些不高興:“怎麽?你還想否認?”  顧烈埋首於狄其野的衣袍間,唿吸間縈繞著皂角若有似無的清香,這個人過分好潔,半途退出飲宴,肯定迴殿裏沐浴洗去酒氣了。  好餓。  “哪裏是喜歡,”顧烈將狄其野微微放開,後退一些,對上狄其野的眼睛,“分明是生死相許,刻骨相思。”  這話顧烈說得鄭重其事。  狄其野望著顧烈眼中近乎執拗的深情,想起那日夢中白骨,心跳錯落一霎,竟不知該如何答言。  更甚,他竟然心髒一緊,眼眶發熱。  狄其野眨了眨眼,強行將那不知從何而來的古怪淚意忍去,開玩笑般伸手戳了戳顧烈的臉:“陛下,你真的真的是真的嗎?”  顧烈捉住他的手,慢慢地問:“你想知道?”  “嗯?”  狄其野不解其意。  顧烈向後一靠,帶著狄其野靠在自己的胸前。  然後放開他的手,轉而撫上他的後頸,帶著狄其野向自己的方向低下頭。  顧烈眼前是狄其野漂亮的後頸。  肌膚溫熱細膩,鼻尖貼上去,比上等絲綢還滑,隱約聞到皂角的清香。  餓虎張開嘴,咬上白鶴後頸,死死收緊了牙關。  “啊、”  狄其野毫無防備,但來不及抵抗,就被顧烈抱得更緊,根本連動都沒法動。  皂角清香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隱隱約約的夜息香。  不隻是顧烈嚐到了夜息香的味道,狄其野聞到一種清新提神的香味,他後知後覺的意識到,這是他前世血液中的薄荷味道。  這單獨存在於他們二人之間的異香,仿佛構造了一個與世隔絕的世界,隻有他們二人存在。第88章 能好怎(三)  牙關緊咬, 碾薄了齒間的表肌, 留下不淺的印記, 被牙齒碾得最薄得地方,泛出了紅色的微小血點,像是被咬破了似的, 帶著淡淡的血香。  好吃。  顧烈看著自己落下的齒_痕,意猶未盡,但舍不得就這麽將珍饈囫圇吞棗, 帶有安撫意味地在罪證上舔了舔。  忍著痛的狄其野都要給顧烈氣笑了, 他抓住顧烈的龍袍,發力將顧烈按在龍椅椅背上, 語氣危險地問:  “你要吃了我嗎?”  哪有二話不說張口咬人的?  “餓了,”顧烈不動聲色地重新環抱住了狄其野的腰, 實話實說。  狄其野挑眉:“餓?”  他放開龍袍,用他漂亮的手指, 碰上顧烈的唇,移到顧烈的胃,從上到下點了三個地方:“你是這裏餓?這裏餓?還是這裏餓?”  顧烈神色一凜, 趕緊把他的手又給捉住了:“別鬧。”  狄其野不幹了。  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這剛開始談戀愛呢, 就跟他玩專_製獨_裁?  “誰先咬人的?”狄其野把自己的手抽迴來,不許獨_裁者握著,“屬阿財嗎你?”  而且咬的偏偏還不是別的地方。  這人無師自通未免也太厲害了一點?  雖然對他這個返祖人類是不會有什麽別的作用。  顧烈當真有些不好意思,但還是指出:“屬狗的是你。”  狄其野一翻白眼:“您可真會抓重點。”  顧烈調勻唿吸,平複心境, 才將狄其野抱得更近些,問他:“你前世究竟是怎麽,沒的?”  先前,顧烈就猜出狄其野是以自我犧牲換得陰謀大白於天下,可他沒想到會牽扯到“炸碎”這樣的詞,盡管狄其野解釋得輕鬆,可這人說話能信麽?這是個嫌自己死得太慢就拿匕首往自己心口戳的人。  狄其野哪裏肯說得詳細,轉移話題道:“別說這些沒用的。也別以為咬我一口我就把想說的忘了。顧烈,我是認真的,這不是小問題。”  “我知道你是認真的,”顧烈歎息道。  顧烈肯定得太快了,讓狄其野不放心,又強調說:“我不是在危言聳聽。也許我在這個時代說這些顯得虛偽,又或是矯揉造作,可我們要走下去,你必須正視這個問題。”  “你沒有。”顧烈沉聲反駁。  顧烈抓握著狄其野的那隻手動了動,用拇指指腹輕輕摩挲他漂亮的骨節,停頓稍許,低聲笑道:“你這人,別扭,孤傲,你有許多毛病,但絕對不矯情,更是絕對不虛偽。你隻是,不能夠心安理得地去當一個定國侯。”  前世狄其野死活不肯上朝,上朝了也沒個好臉色,但“帝王是天下賊首”這種話也隻說過一次,那一次,迴頭想來,也不能說是狄其野非要惹是生非。  恰恰相反,在不涉及狄其野底線原則的時候,狄其野也還是願意不經意地提兩句關鍵,裝成沒事人似的幫一手。  狄其野就算前世不怎麽關心他人,可他的原則,也從來隻是對他自己的要求。  顧烈方才聽了狄其野一席話,雖然不能完全明了,但結合前世狄其野隻言片語,終於琢磨清楚了狄其野的心思。  他能夠舍生忘死為顧烈打天下,是因為楚軍出師有名,是向暴燕複仇的正義之師,而且亂世時局,隻有天下一統,百姓才有好日子過。所以狄其野打仗打得毫無包袱。  而論功行賞後,從大將軍到定國侯的身份轉變,在狄其野心裏,就等於是從亂世拯救者成了榨取民脂民膏之人。  所以他不能心安理得地當這個定國侯。  顧烈心緒複雜,望著狄其野的眼睛,繼續說:“可事已至此,你我都不可能抽身而退了。與其退避三舍,不如與我一起,盡力將大楚建成百姓安居樂業的盛世,那樣,你或許會心安一點?”  顧烈這麽一針見血,著實令狄其野意外。  沉思片刻,狄其野也認真地迴應:“你這樣清楚我的想法,就必然明白,這並不是‘盡力’就能了結的差異,對吧?”  顧烈隻是看著狄其野,並不接這句話。  於是狄其野無可奈何地笑了起來,伸手戳了戳顧烈麵無表情的臉:“好吧,好吧,給我灌了這麽多迷魂湯,我怎麽好意思不裝個瘋賣個傻。”  那就自投羅網,走一步看一步吧。  顧烈又把他的手抓住,這迴拉到唇邊親了一下,認真道:“別怕。”  “我可不是怕,”狄其野瞬間不服氣起來,“這叫運籌帷幄、料敵機先。”  顧烈提醒他:“你不是害怕你與我之間麵目全非麽?”  狄其野輕哼一聲,不答話。  “我們都曾是沒有軟肋、不知害怕的人,”顧烈忍不住在狄其野的手掌側邊咬了一下,換來一個惱羞成怒的瞪視,笑了笑,溫柔說道,“你不是要醫我的心病麽,現在,我們都學會害怕了。”  顧烈原先為了亡燕複楚,無所畏懼,心無掛礙。狄其野原先受創而來,一心征戰,別無他求。  莽荒時代,原始部族間爭鬥,為了勇士的光榮,有些會在戰前食用帶有致_幻或者麻_醉效果的草藥,忘記膽怯,達到悍不畏死的效果。  可那並不是人的本性。  人天生就懂得保護自己,所以人天生就會害怕,那是本能在提醒,前方有危險。  害怕有許多種,害怕失去,害怕改變,害怕痛苦,害怕衰老,害怕死亡。  一個不懂得害怕的人,毫無疑問有所缺失,他的心一定有被蒙蔽或者被麻木的部分,他再強大,都有可能傷害自己,甚至傷害到他人。  現在,他們都有了牽製住他們的軟肋。  狄其野低頭看看顧烈,忽然俯身,在大楚帝王的唇角,落了一個吻。  白鶴的翅膀又撲扇了起來。  顧烈故意問他:“這是為了什麽?”  “我以前對你說,我是為你而來的。雖然當時,我確實是那樣覺得。可現在想來,我還是說了謊。”  那時的他,不能算是為顧烈而來,隻能算是為楚王而來。  “不過現在,我覺得,我確實是為你而來的。這迴不是說謊。”  狄其野說著,又親了一下。  連撲兩次,餓虎哪能還讓白鶴逃掉,大掌扣住白鶴的腦袋,將這個原本又是蜻蜓點水的接觸,變成了咬吮糾纏。  等到顧烈終於放開他,狄其野意識到被不知不覺奪去了主控權,不服氣道:“你”  “我多幸運,”顧烈搶過他的話,深深凝視著狄其野的眼眸,伸手抹去狄其野唇邊的亮色,“流離荒野的異星,怎麽就落到了我的懷裏?”  是不是夢中那焚天大火,將天都燒破了,才讓銀河跌落九天,傾地而來,所以星辰才會散落荒野,流離他鄉。  是不是前世那份不曾言說的愛,修補好了他的心肝脾胃,才讓他學會歡喜,學會害怕,初嚐了饑餓的滋味。  顧烈抱著生離死別、失而複得的人,眼睛都舍不得眨。  顧烈這樣溫柔的神情,又令狄其野想起了那日的夢。  “你……”狄其野猶豫著問,“若是我不在了”  他還沒說完,就被顧烈死死扣住了腰。  “我會活下去,”顧烈平靜地迴答,“就像,你從不曾出現過那樣。”  顧烈又恢複了那副麵無表情、摒棄喜怒的樣子。  就像是狄其野剛剛遇見他時那樣。  白鶴低下頭,在餓虎嘴邊,輕輕啄了一口,又輕輕啄了一口……  直到顧烈又有了微笑的意思,才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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