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其野很鬱悶。  前幾日,他被牧廉和薑延輪番秀恩愛秀了一臉。  先是牧廉找來,興高采烈地跟師父報告自己找到媳婦的好消息。  當時狄其野打量著牧廉,陷入了本將軍居然真的被這小瘋子搶先一步的迷思。  牧廉全然不覺,還對狄其野誇主公真是人帥心美會關心人。  狄其野聽完,怒了。  他顧烈要真是人帥心美會關心人,那怎麽就光對自己裝傻了?  牧廉還在給狄其野總結經驗教訓:“師父,我先前做的不對,沒有為薑延著想,但是呢,我知錯能改,所以還是把媳婦拐迴師門了。阿左阿右和阿豹都很乖,改口叫了師嫂。”  狄其野一口茶好懸沒嗆進嗓子裏。  都這麽理解萬歲?古代人有這麽開放嗎?  “我待會兒帶他過來見您,師父,你可不要欺負我媳婦兒啊。”牧廉話音沒落,就開開心心地兔子似的蹦走了。  哦謔,談戀愛還真長進啊,這心疼勁兒,還學會提前過來打招唿了?  狄其野一點都不覺得自己是在酸溜溜地想。  酸氣還沒散,薑延就跟著牧廉進來了。  小瘋子好不容易找了個伴,而且目前瞧著人還確實不錯,狄其野怎麽可能會難為薑延,隻是狀似挑剔地警告道:“你要是待這小瘋子不好,本將軍可是有仇必報。”  這就是不反對的意思了。  薑延看著牧廉傻笑起來,可惜他一笑就邪氣四溢,看著怎麽都不像個好人。而牧廉麵無表情,眼神傻乎乎的,看著也是詭異。  狄其野一點都不想看人家甜蜜恩愛,趕緊趕人:“出去出去,別杵在這。”  結果薑延臨走前,還特地一個人來見了狄其野。  “師父,”薑延單膝跪地,正正經經地隨牧廉叫狄其野,把狄其野聽得牙酸,“屬下即將啟程迴燕都執行命令,我不在,請師父多多照看牧廉。”  狄其野一挑眉:“你意思是本將軍平日裏不照顧徒弟?”  薑延趕忙道:“屬下沒有這個意思,隻是牧廉將將軍與五位大人當作自己人,並不隱瞞什麽,我擔憂我與他之事被人宣揚出去,為他招來不必要的麻煩。”  他想必吃過這方麵不少苦頭,所以特地來找狄其野請求。  狄其野心內這麽推測,嘴上卻不饒人:“你的意思是,要他躲躲藏藏,和你做對地下鴛鴦?”  薑延苦笑:“將軍何必這麽說話。”  “你知道他並不在意這些,”狄其野心一軟,也就放過了薑延,“就算誰敢欺負他,他自己就能報複迴去,何況,還有我。”  薑延對著狄其野感激行禮,思及牧廉,目光一柔:“我怎麽舍得?”  狄其野立刻嫌他膩歪,把人趕了出去。  薑延抱著來送行的牧廉感歎:“師父是個好人。”  牧廉驕傲地說:“師父是最好的。”  “那我呢?”  “你不一樣。”  “怎麽說?”  “師父是最好的師父,你是薑延。”  作者有話要說:  *妙常冠是根據妙常髻編的,典出宋朝女居士陳妙常第74章 星野血河  身後是一片火海, 火光隻照亮了上空, 將鋪天蓋地的漆黑夜色襯得更黑。  腳下, 是血河。  濃稠的暗赤血河,從火海照亮的那方天空落下,有如銀河沾滿了血汙傾地而來。  血河表層平緩無波, 隻有行走其中的人,才能體會底下的暗流洶湧。每向前一步,都在濃血暗流的衝勁下走得越發艱難, 腳步也越發沉重。  顧烈緊盯前方走著, 前方看不見盡頭,他卻一步未曾停歇。  血河深度沒過他的膝蓋, 為了向前走,他每走一步, 都得將腳從濃血中用力抬起來。  水花輕響,一隻細小的胳膊抱住了顧烈的小腿, 借力從血河底部掙出來,男孩漂在河麵上,茫然的眼睛盯著顧烈, 問顧烈:“為什麽你活著, 我卻死了?”  顧烈沒有停下腳步,在心中迴答:我不知道。  “我的背怎麽了?顧烈?為什麽我的背都爛了?救救我,顧烈,你為什麽沒救我?”  顧烈咬著牙,心懷歉疚, 卻隻能繼續向前走。  不能停下來,他是楚王孫,必須向暴燕複仇的楚王孫,他不能停下來。  男孩抱著顧烈小腿的胳膊像是沒了力氣,放開了他,漂在顧烈身後。  一雙燒焦的大手和一雙浮腫的小手同時抓住了顧烈,他們的力氣比先前的孩子大上許多,死死摳入顧烈的皮肉中,養母麵目猙獰地怒吼著:“都是你,沒有你,我的兒子不會死,我的丈夫不會殺我!你就是個災星!你們顧家就是因為你被滅族的!”  他們的力氣也漸漸鬆懈,漂在血河中,跟在顧烈身後。  然後是一大一小兩隻燒得黃黑焦爛的手,他們拉著顧烈的小腿,那個女人苦苦追問:“孩子,我的兒子救了你,我還為你熬了雞湯,你說過好喝的,你為什麽要讓你的養父殺了我們?為什麽?”  ……  顧烈跨出去一步又一步,無論如何,始終不曾停下。  不知走了多久。  火海忽然熄滅,血河寂靜無聲,突如其來的日光晃了顧烈的眼睛,讓他不自覺閉了眼。  再睜開,所處之地不再是那條暗赤血河,而是一處簡陋的空屋,自己正坐在地上。  木桌的陰影下,有悉悉索索的聲響,顧烈警惕看去,卻見一隻瘦小黑貓,跌跌撞撞地向他走來,咪嗚咪嗚的叫著,眼看就要走不穩摔了。  顧烈伸手捧起它,黑貓親昵地蹭了蹭他的掌心。  下一秒,顧烈掌中的幼貓腦袋歪垂,身體冰涼。  他眼前一黑,瞬息間,掌心中已是空空蕩蕩,仿佛那頭黑貓從沒有來過。  顧烈閉上眼睛,想要醒來。  他懷中忽然一重,夜息香在空屋中彌漫。  “顧”  顧烈沒有睜開眼,他把懷裏的人緊緊扣進胸膛,不讓那個人繼續說話。  他抱得太緊了,斷腸匕的刀柄正好抵在他的心口,很硌,他一直沒有放手。  最後。  他的懷中終究還是空了。  *  顧烈睜開眼,真正從夢中醒來。  他掀開衾被,穿好衣袍,走出帥帳,此時星野低垂,夜風還有些寒涼。  “主公。”  守帳近衛們行禮道。  顧烈點頭,腳步不停,走近不遠處的將軍帳。  狄其野的私務雜兵也都是顧烈派給他的近衛,既然是近衛,那麽他們的主子其實隻有一個,那就是顧烈,所以顧烈掀開帳簾往裏走,並沒有受到阻攔。近衛想提醒什麽,但沒來得及。  將軍帳中,並沒有狄其野的人。  顧烈環視帳內,不算那張鋪得過於暖和的床,其實擺設算是十分簡陋。  桌案上以隻有狄其野清楚的順序雜亂擺著堪輿圖、地方誌等等用具,除了被狄其野拿來當鎮紙用的虎符,最特殊的也隻是一支用宣紙卷起來的炭筆。  這樣一個除了打仗什麽都不在意的人,要多麽百無聊賴,才有心去觀察瓷器?  顧烈慢慢走出將軍帳,問:“你們將軍呢?”  “將軍牽了無雙去遛馬。”  “他何時出去的?”  “不到半盞茶。”  “嗯。”  顧烈輕應一聲,正要迴帥帳,想起來多問一句:“他披了禦寒皮裘不曾?”  “沒有。”  顧烈腳步一頓,迴帥帳取了簇新的青狐裘,掛在臂彎,讓近衛帶路尋人去了。  *  天高地闊,星野低垂。  茂盛的香蒲隨風搖曳在烏拉爾江畔。  無雙懶洋洋地躺著,壓彎了一地香蒲,嘴邊都是棗核,它看看剩下幾個大冬棗,微微抬起馬臉,對狄其野噅了噅,意思是不夠吃了。  狄其野靠在無雙身上躺著,反手一掌拍上它的大馬臉。  一天到晚就會吃,吃這麽多還是個豬隊友,自己左擁右抱,不顧主人死活。  無雙很生氣。  不給就不給,怎麽還打馬?  狄其野才沒心思和它鬧。  他望著漫天星河,琢磨著今日製定攻雷計劃時,敖一鬆不像是無意提起的話。  當時敖一鬆視線落在他身上,開玩笑道:“等打下雷州,咱們都得對主公改口了,可惜這迴沒有改口費。”  阿狼心馳神往,附和激動道:“主公就要為我大楚稱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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