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氏將滿腔的不平和仇恨都轉嫁到薑四娘身上,也許是有了這麽個精神支柱,她的身體反倒一天天好轉起來,原本每天隻靠吃藥和補湯吊著,如今也漸漸開始吃飯了。


    她每日心心念念地計劃著報複薑四娘,但很可惜,田氏卻絲毫沒有打算給她機會。


    文氏小產不是小事,田氏自然已經告知了文家,卻沒有多說其他。


    直到一個月後,文氏的身體恢複得七七八八,田氏便下帖將文娘子請到了家中,二人關起門來說了大約一刻鍾的話,文娘子出來的時候,臉色別提有多難看。


    之後,田氏便讓巧雲帶文娘子去了文氏的房中。


    文娘子陰沉著臉進屋,將下人們都攆出去,上前劈頭便給文氏兩巴掌,咬牙切齒地罵道:“你這痰迷了心,脂油蒙了竅的混賬東西!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去弄什麽歪門邪道的東西,還跟換胎這種邪術攪在一起,幸虧沈老夫人幫著把這件事瞞了下來,咱家的臉都被你丟光了!”


    文氏整個人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母親又打又罵,愣了半天才迴過神,一把抓住文娘子的手道:“阿娘,你聽我說,這不是我的錯,都是那個薑四娘的錯,都是她的錯……”


    她說到這裏,忽然警覺地四下張望,然後湊到文娘子耳邊,極力地壓低聲音說:“阿娘,我告訴你,她肚子裏的是個惡鬼,是她害死了我的兒子……”一說到孩子,她猛地撲倒在床上,抱起一件小衣服放聲大哭,“我可憐的兒子,都是被她們害死的……”


    文娘子見女兒簡直是一副失心瘋的模樣,一時間又是心疼又是氣惱,出去對阿柳交代道:“趕緊去收拾點日常的衣物和用品。”


    當天晚上,文娘子也沒聲張,隻帶了兩個親信,坐著馬車來到沈府的後巷,悄悄將女兒接迴了家。


    田氏對家裏說文氏身體不好,所以要去莊子上修養,大房早就被她折騰得精疲力盡,誰也沒有提出異議,反倒是都鬆了口氣。


    文氏離開還不到半個月,文家便來人給田氏送信,說文氏憂思過度加上舊病纏身,已經快要不行了。


    田氏派人將文氏接迴來的時候,她已經處於沒有任何意識的昏迷中了,第二天便撒手離世。


    喪禮上,文家人表示,文氏過門多年卻未能給沈昕業生下一兒半女,好不容易有孕卻又未能保住孩子,她一直十分愧疚,所以文家並不要求沈昕業為女兒守喪,希望他能盡快續弦,添丁進口。


    沈昕業表示,自己與文氏結發夫妻,雖然沒有緣分白頭偕老,但畢竟多年的夫妻情分還在,即便要續弦,至少也要居喪一年以後再說。


    就這樣,雙方都揣著明白裝糊塗,喪事倒是辦得一團和氣。


    文氏的喪事剛過,便到了殿試的日子,沈昱靖和陸雲景有了第一次的經驗,這次倒是越發從容鎮定了。


    沈三老爺在南邊也惦記著兒子和準女婿的考試,這天晌午迴家吃飯又沒看見女兒,忍不住道:“福喜又出去玩兒了?”


    自從七夕去遊園會認識了郭家的小娘子,兩個人不打不相識,當即便勾搭成奸,不對,是一見如故。


    郭小娘子得知沈福喜是從京城來的,頭一次到慶州,便隔三差五地下帖子來叫她出去。


    “今兒個說是去城隍廟了。”趙氏一邊給沈三老爺夾菜一邊說,“我看還是早點兒給她請個先生迴來吧,最近可都要玩兒瘋了。”


    沈福喜最近的確是玩兒得太歡脫了,事實證明,有一個可以一起瘋的小夥伴,帶來的效果卻遠非一加一等於二這樣簡單。


    郭小娘子今年八歲,在家排行第五,單名一個昭字,沈福喜便喚她阿昭。


    郭昭是個活潑又多動的女孩子,絲毫沒有大家閨秀的嫻靜安穩,但性子直爽大方,十分投沈福喜的脾氣。


    今個兒是十五,郭昭說城隍廟會有集會,前一天便叫人送來帖子,請沈福喜跟自己一道去逛廟會。


    兩個人帶著侍婢和家丁來到城隍廟的時候,已經是日上三竿,城隍廟前麵的整條街都是往來的行人,街道正中還擺了一趟攤位。而城隍廟的後麵也傳出叫好和鼓掌的聲音,不時還能看到飛起來的盤子碗或者是樹起來的杆子,肯定是有雜耍攤子。


    郭昭對這個地方可謂是熟得不能再熟了,也不管後麵的下人能不能跟得上,拉著沈福喜就往人群裏鑽,她們兩個個子小,七鑽八拐很快就躥出去老遠。


    “前麵那個攤子的冰酪最好吃了。”郭昭拉著沈福喜的手,指著前麵一個布幌子道,“我每次來都要先去他家吃冰酪。”


    來到冰水鋪子門口,裏麵幾乎已經坐滿了人,郭昭把沈福喜拉到一個空板凳邊按著她坐下,自己跑到櫃台便掏出幾文錢放上去道:“掌櫃,兩碗冰酪。”


    沈福喜趁機環顧了一下店內,屋子不大,目測也就二十幾個平方的樣子,屋內一角是櫃台,後麵直接有門通向後麵,櫃台前麵用木板搭起來個架子,上麵擺著十幾個白瓷大碗,碗中放著不同的蜜餞果脯,還有做好的蜜豆等物。


    不多時,後門處便有人端出來兩碗冰沙,郭昭十分熟練地在架子上點了幾下道:“要這幾樣。”


    掌櫃似乎也對她很有印象,笑眯眯地說:“小娘子今日帶朋友過來,我送你們一碟蜜漬楊梅。”


    沈福喜見店裏隻有掌櫃一個人在忙,趕緊起身去幫郭昭端冰酪,誰知接過瓷碗再迴頭,自己的位子已經被人占了。


    占座的是個十歲左右的少年,衣著講究皮膚白嫩,微微有些胖,一看就知道家境應該不錯。


    郭昭一見這人,眉毛頓時就豎了起來,幾步走過去將瓷碗往桌上用力一墩,指責道:“這個位子已經有人了,你要吃就去找別的地方。”


    “我來的時候這位子明明是空的,你說有人就有人啊?”少年也毫不相讓。


    沈福喜一眼就看出這兩個人應該是認識,隻不過一個挑眉毛一個翻白眼,估計是有什麽過節。


    “阿昭,算了,等會兒冰酪都該化了,裏麵還有地方,咱們去那邊坐。”沈福喜見二人互相瞪視的眼睛裏都快迸發出火光了,趕緊把郭昭拉到一旁坐下,自己又迴去端冰酪。


    那少年卻一把按住瓷碗道:“這冰酪是我桌上的,小娘子你憑什麽端走?”


    沈福喜見那少年的手指都已經□□了瓷碗裏,不由皺眉,不管以前有什麽過節,自己這邊都已經退讓了,他還一副咄咄逼人的樣子,著實叫人看著不爽,便冷冷地問:“這桌子什麽時候成你的了,上頭是刻了你的姓還是寫了你的名,你叫它一聲看它應不應你?”


    郭昭忍不住噗地笑出聲來,然後就絲毫不顧儀態地捂著肚子大笑,“哎呦,阿馥你這話說得真是太對了,某些人就是自我感覺良好,可笑死我了。”


    少年臉上青一陣紅一陣的,把瓷碗往前一推道:“小爺懶得跟你一般見識,趕緊拿走!”


    沈福喜嗤笑道:“看你家境不錯的樣子,這沒想到連碗冰酪都吃不起,把手都插到碗裏了再假意還給別人。以後想吃直說就是,我和阿昭都是心善的人,這碗便送你了。”


    她說罷直接走向櫃台,掏出幾個銅板遞給掌櫃道:“照著剛才那樣再來一碗。”


    “你……”少年猛地站起身,指著沈福喜半天沒說出話來。


    郭昭一邊吃冰酪一邊拍著巴掌道:“哎呦,今個兒這冰酪可真好吃,吃得我心裏這個舒坦!”


    少年氣得轉身便往外走,郭昭還不依不饒地在後麵喊:“我們阿馥送你的冰酪你還沒吃呢!”


    沈福喜端著瓷碗迴來的時候,那少年早就走得無影無蹤了,不免好奇地問:“那人到底是誰?”


    郭昭撇嘴道:“是我阿舅的小兒子,家裏寵得跟什麽似的,什麽都先緊著他,我就看不慣他那副鼻孔朝天的德行,恨不得見一次打一次。他仗著受寵總是欺負我了,每次都被他擠兌不說,還經常害我被阿爹和阿娘罰,所以我最討厭他了!”


    她說著又興奮起來,拍著沈福喜的肩頭道:“阿馥你可真厲害,我第一次看他被人擠兌得說不出話,真是太過癮了,你也教教我啊!”


    “他以前欺負你,你都是怎麽對付他的?”沈福喜好奇地問。


    “揍他啊!”郭昭捏起小拳頭揮了揮,一臉理所應當地說,“你別看他長得好像挺壯,其實就是個繡花枕頭,一打就倒!”


    郭昭又有些懊惱地說:“隻不過每次打過他,都要被阿爹罰跪,阿娘還罰我抄女則。”


    “……”沈福喜無語,這可真是一枚土生土長的女漢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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