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


    她蹙眉迴頭,揉著自己撞得發紅的臉頰。


    “對不起,對不起……”喬納斯內疚,伸出手想摸她的頭,卻在觸到秀發之前又瑟縮地收了迴去。


    叮!


    電梯到了。


    天大地大都沒有吃飯大。


    丁茗銘不在意地搖頭,拉著喬納斯的胳膊進了電梯,額頭都冒出了細細的汗珠。


    商務艙休息區的確很商務,穿著正裝的男男女女悄無聲息地喝咖啡,紳士淑女地小口吃著點心。


    雖然到處都是人,但是氣氛安靜壓抑,好像醫院的停屍間。


    丁茗銘進來時,都不由自主地放輕了腳步。


    後背沉重的電腦包一不留神,哧溜一下滑到地上,鐺地一聲響,嚇得她不好意思地一哆嗦。


    姐給坐商務艙的旅客們丟人了麽?


    丁茗銘再次放輕了動作,小心翼翼地把隨身包包也放在沙發上,眼神剛一落到喬納斯臉上,他就挺有眼色地說:“你去拿東西吃,我等你。”


    丁茗銘拍他胳膊一下表示感謝,去吧台把自己的食物托盤裝得滿滿的同時,沒忘了幫喬納斯拿一杯咖啡。


    “哦!謝謝你,茗銘。”喬納斯明顯有點受寵若驚。


    斯圖加特機場很小,商務艙的休息室也就明顯沒法蘭克福機場逼格那麽高。


    可是早餐各色麵包甜點,午餐意麵沙拉,咖啡飲料以及各色水果,吃飽肚子還是綽綽有餘的。


    丁茗銘放鬆地坐在軟沙發上,收攏頭發重新綁了個幹淨利落的馬尾,看著外麵停機坪上近在咫尺的飛機,舒心地唿了口氣。


    喬納斯大概不餓,隻端著杯咖啡望著外麵,偶爾啜一小口,看起來在擔心工作上的事情。


    丁茗銘三口兩口灌下咖啡,吃了一個羊角麵包和一盤金槍魚意麵,再添了點兒飯後水果,又拿了一瓶德國人超愛的番茄汁,抿了一小口,才有空關心眼前突然不那麽陽光的小喬同學。


    “放心啦,工作會順利的。我們主要的聯係人,那個李閔勳,平時通郵件感覺挺好的。”


    喬納斯動作輕緩地抿了口咖啡,清了清喉嚨,“我不是擔心工作。”


    “那你擔心什麽?擔心墜機?擔心恐怖分子劫機?安啦,我們坐的不是馬航,飛的也不是紐約。”


    丁茗銘放鬆地靠在沙發上,雙腿不太淑女地微叉開,斜在一側,笑著逗小喬。


    這小子心事重重的樣子,還有點憂鬱男神的味道嘛。


    預期的笑聲沒有傳來,喬納斯又搖頭,丁茗銘繼續逗他:“小喬同學,你不懂這個笑話嗎?此處應有掌聲。”


    喬納斯糾結地攥著咖啡杯,手指微微發白,滿臉的欲言又止。


    丁茗銘突地靠近他的臉,曖昧地笑:“莫非太思念莉莉安?那天晚上,你有沒有上去喝杯咖啡?”說完,眉毛還像個調戲良家婦女的浪蕩公子一樣,往上挑了兩下。


    深夜送女生迴家,然後去女生家裏喝杯咖啡,即使經驗匱乏如喬納斯,也明白這句話後麵隱藏著什麽含義。


    丁茗銘的目光如此純淨,純淨得幾乎沒有任何一絲他所希翼的嫉妒或是介懷。


    輕柔的發絲滑過到他的臉頰,本應引起滿腔熱血,此刻卻劃不起一絲漣漪。


    他偏過頭,輕閉眼睛,長睫微微顫動,忍了又忍的話終於湧了上來。


    喬納斯輕歎一聲,聲音微不可聞:“茗銘,我和莉莉婭沒有什麽……我喜歡的,是你。”


    what?


    丁茗銘手裏的番茄汁一晃,鮮紅堪比大姨媽的液體流了出來。


    她匆匆忙忙地抽出一張紙巾擦桌子,讓自己忙得像一隻陀螺,直接略過了喬納斯的表白:“喬納斯,我再去拿個番茄汁,你要嗎?”


    喬納斯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被她像個氣球一樣戳破,登時同化在室內空調的涼風裏。


    一鼓作氣,再鼓而衰,可鼓起來總比沒鼓起來好太多了。


    喬納斯突地把手裏的咖啡杯放下,按住她正在擦桌子的那隻手,目光灼灼:“茗銘,我喜歡你。”


    “哦……”


    這目光實在太燒人,喬納斯的眼睛,澄澈的像一塊水晶,丁茗銘實在不忍心將其打破。


    她的心漏跳了一拍,突然有點尷尬得不知如何是好。


    紛亂的念頭在她腦海裏走馬燈一樣跑過。


    她呆怔了那麽三秒鍾,歪頭燦爛的笑:“小喬,我不搞潛規則。放心,你的論文絕對一點零。”


    喬納斯沒有像她預期的那樣,無奈地笑,然後把這篇兒翻過去。


    猶豫了下,她補充道,“不過,你這麽可愛,大家都喜歡你啊!莉莉婭也很喜歡你。”


    這語氣實在太吊兒郎當,喬納斯懂了……


    他複而垂下眼皮,像被蟄了一樣縮迴手,悶悶地坐迴去不再說話。


    哎,還是傷到他了嗎?


    這空氣粘稠得不太流通,丁茗銘默默起身,去給自己拿了瓶冷藏的番茄汁,順便給他帶迴一瓶蘋果汁。


    “給。”


    他沒迴應。


    喬納斯一直呆呆怔怔地望著外麵,這麽久了,才想好自己究竟應該說什麽。


    “我是認真的。”他的語氣落寞中帶著點兒可憐,像一條被拋棄的小狗,蜷縮著窩在沙發裏。


    唉!


    丁茗銘輕咬著唇,見不能用再用開玩笑混過去,便把冰涼的蘋果汁塞他懷裏,坐下來,也認真地答:“喬納斯,對不起……不過,我希望我們還能保持良好的同事關係。”


    半響,喬納斯愣愣地答:“可是,我們以前一直相處得挺好。我以為……是不是因為莉莉婭喜歡我?我真的一點也不喜歡她,我發誓。”


    “別……”


    喬納斯的思路突然順了起來:“對,就是因為莉莉婭。自從上次我送她迴家以後,你就不怎麽理我了,中午吃飯也不怎麽和我聊天,周末也不帶我去吃中餐……”他的聲音越來越低。


    丁茗銘的太陽穴突突地跳,狠下心來:“喬納斯,我以為,我們一直是按朋友來相處的。給你造成了誤會,對不起。我以後會跟你保持距離。希望不要影響我們這次的合作。”


    喬納斯慌了:“保持距離?不不不,是我不對,對不起。我誤會了。”


    丁茗銘揚眉,語氣嚴肅:“你確定你明白我的意思了?”


    喬納斯垂頭喪氣:“我確定。”


    尷尬的一幕終於過去,丁茗銘鬆了口氣。


    算了,還是保持點兒距離吧。


    她低下頭,邊喝番茄汁邊刷微信。


    周舟大小姐自從知道她要去韓國後,就一直給她發帶貨照片。


    “親愛的,這個蘆薈膠多買幾盒。”


    “親愛的,那個伊思蝸牛眼霜來兩隻。”


    “哦,還有這套高麗參精華液,也來個試試吧。”


    丁茗銘把圖片一一保存,又上網查好店麵地址,把自己整得忙忙碌碌,不用顧及喬納斯在做什麽在想什麽。


    手機刷刷刷一通,丁茗銘提前定好的鬧鍾響了。


    她收拾好東西,對呆呆怔怔的喬納斯說:“我們該登機了。”


    喬納斯情緒還有點低落,默默把盤子和杯子都放迴食物台,背好電腦包,跟在丁茗銘後麵出了商務艙休息室。


    出門一拐就是洗手間。


    走過洗手間十幾步,丁茗銘的肚子突然一陣咕嚕咕嚕亂響,她皺著眉頭看了眼手表,捂著肚子對喬納斯說:“對不起,我得去趟衛生間,麻煩你稍等一下啊。”


    她匆忙把電腦包卸下來,丟在喬納斯腳邊,急匆匆地往迴跑。


    一分鍾,兩分鍾,三分鍾。


    五分鍾過去了……


    十分鍾過去了……


    喬納斯看了看手機,已經快到登機時間了,把丁茗銘的電腦包拎起來,搭在另一邊肩膀上,走去洗手間,隔著門喊:“茗銘,你沒事吧?”


    裏麵沒有聲音。


    又等了兩分鍾,丁茗銘還是沒出來。


    見好久沒人進去也沒人出來,喬納斯推開洗手間的門,繼續喊:“茗銘,你還好嗎?”


    還是沒有聲音。


    喬納斯慌了,不會出什麽事情了吧?


    他心一橫,邁開大步推門而入。


    他一間一間地推開廁所隔間,推開之前低著頭尷尬地喊對不起。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了五次,終於在一扇門後見到丁茗銘癱坐在地上的身影。


    她滿頭豆大的汗珠,t恤的領子肩膀濕了一大片,臉色白得像紙,脆弱得像一隻貓咪。


    丁茗銘在喬納斯眼裏,總是生機勃勃,遇到困難也能很快調整情緒。


    即使加班加到快累趴下的時候,她也能無奈地微笑以對。


    如此柔弱無助的丁茗銘,喬納斯還是第一次看到。


    他倒吸一口冷氣:“你怎麽了?”連忙過去攙扶起她,將她的細胳膊架在自己肩膀上。


    丁茗銘此刻有苦難言,麵色蒼白地搖搖頭。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剛才番茄汁喝得太多,本來非常準時的大姨媽,見多了跟自己顏色如此相近的液體,忍不住突然造訪。


    她以防萬一在隨身包包裏裝了兩片衛生巾,可肚子裏波濤翻滾,絞成一團,痛得她直哆嗦。


    喬納斯攙著她走出廁所隔間,著急地追問:“你到底怎麽了?”


    丁茗銘哆嗦著蒼白的嘴唇,聲音細得像蚊子:“我肚子疼……”


    “你有藥嗎?”


    “沒有……”


    喬納斯拖著她到洗手台,讓她斜斜靠著自己,一手撐在冰涼的洗手台上,肩膀一歪,後背上斜勾著的書包隨之一滑,堪堪落到地上之前,他反手勾住,使勁兒一抬胳膊,把書包拽到洗手台上。


    他蹭開書包拉鏈,三下兩下就翻出一個四四方方的黑色藥包。


    丁茗銘見狀,忍著腹部絞痛和他分工合作,摁住一邊,拉開了藥包拉鏈。


    嘩啦嘩啦……


    喬納斯三下五除二把所有的藥都倒了出來,有幾個圓滾滾的藥瓶子,不聽話的跑到了地上,咕嚕咕嚕滾了好遠。


    他翻著一板又一板布滿亂碼般德語字母的藥片,皺眉念叨著:


    “這個不是……”


    “這個也不是……”


    哐當!


    廁所門被推開,兩人頓了頓,聞聲望去。


    一位打扮入時的女郎匆匆走進來,見到洗手台前摟得緊緊的兩人,女生蒼白男生泛紅的臉,以及地上撒的亂七八糟的藥……


    她愣了愣,說:“對不起。”又紅著臉倉皇地退了出去。


    就像暫停的電影又被摁了播放鍵,喬納斯隻匆匆望了一眼,又迴過頭來繼續找合適的藥。


    丁茗銘卻邦地一聲拍自己的腦門:靠!她想成什麽了……


    喬納斯終於找到了藥:“這個,專門治肚子疼的。”


    丁茗銘欲言又止,唉,我這個肚子疼和你知道的肚子疼還真不是一碼事兒。


    她暫且接了過來,粗粗看了一眼,脫口而出:“!你怎麽知道……”


    這是一款非常普及的德國女生來大姨媽時吃的止痛藥,丁茗銘自己也買,這次還放了一盒在托運行李箱裏。


    可是,喬納斯怎麽會帶這種藥在身上……


    她狐疑的眼神掃過喬納斯此刻紅得滴血的臉。


    喬納斯歪過頭,輕咳一聲:“這是我媽出門帶的藥包……沒有水,你用我的橙汁吃藥吧。”


    “哦……”丁茗銘愣愣地張開嘴,任他把藥片放在自己舌尖,又擰開瓶口,把橙汁貼上她的唇,像個被擺弄的機器人,乖乖地就著橙汁咽下了藥。


    喬納斯見她喉嚨一鼓一收把藥咽了下去,這才鬆了口氣。


    “你可以走嗎?”


    丁茗銘皺眉點頭。


    “你撐一下,我收拾東西。”


    喬納斯飛快地撿起不聽話的藥盒,胡亂地一起塞進書包,把兩人的電腦包一前一後背好,摟起虛弱的丁茗銘,攙扶著一起去登機口。


    從衛生間到登機口的距離其實僅僅不到兩百米。


    可這兩百米卻讓丁茗銘覺得,比兩萬五千裏長征還漫長。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喬納斯半摟半拽著丁茗銘,一起到了登機口。


    他額頭滲出了大顆的汗珠,輕喘著粗氣:“對不起,我們要登機。”


    “丁女士和斯坦先生?”


    “對。”


    空姐在電腦前敲打鍵盤查詢,繼而抬頭抱歉地答:“對不起,我們的機艙已關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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