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雙手,飽滿有力而且十分溫暖,帶著一股農家婦人特有的溫馨和質樸。


    是喬小娥。


    真沒想到,小娥嫂子竟然會這樣對我…似乎,我這樣一個對她而言,依然隻能算得上陌生的年輕男子,在喬小娥的眼中,並不存在任何芥蒂或者需要迴避的地方。


    她的動作,自然而顯得順理成章,又像是大姐正在對受傷的小弟進行撫慰。


    轉過身,我有些不好意思。


    “小娥嫂子,我…胸口堵著些煩心事兒,哎…”


    歎了口氣,我問她,“是不是我這樣呆著打攪你和胖丫休息了?”


    “哪兒的話啊!”


    喬小娥幽幽地迴了一句,又問我,“江同誌,額能看出來你是有故事的人,是不是碰到難題了啊?哎,嫂子說一句話你琢磨琢磨,這人世間的事兒啊,其實都是一個‘過’字,你想想是不是?過日子,過生活,過歲月,過爹過媽,過兒過女,過夫過妻…所以啊,你隻要能沉下心,好好過下去,所有的煩心事兒,還能一直纏著你麽?”


    人世間的事兒,全在一個---‘過’字!


    天!


    我真的不敢相信自己親耳聽到的這番言語!


    如此充滿哲理的話,竟會從喬小娥這樣一個常年生活在山野間的農家婦女口中說出?


    而且,說的那麽精辟,一針見血!


    是啊,生命是什麽?不就是歲月、是日子嘛,耗完生命的過程,不正是如何將這些歲月、日子過掉的曆程麽?


    我看著小娥嫂子,半張著嘴,好一會兒沒說出話。


    小娥看我有些目瞪口呆的樣子,忽然有些惴惴不安,遲疑著問了我一句,“江同誌,我說的不在理兒嗎?”


    “不,嫂子,你說的對,太對了!”


    我情不自禁一下握住喬小娥布滿細細繭子的手掌,顫聲說道,“嫂子,你…哎,真沒想到,你看事兒看得這麽透徹!”


    小娥嫂子臉一紅,微微運力掙了一下,當我驚慌失措鬆開手的時候,卻又落落大方反手握在我的手背上,輕聲道,“江同誌,額喬小娥雖然不滿三十歲,但…說句實在話,這幾年,算是什麽事兒都經過了。唉,不是額看得透,而是額看破了!”


    我體會著小娥嫂子的話---不是看透,而是看破!


    一個‘破’字,似乎又比‘透’字顯得更加有力度,更能表達小娥嫂子這樣一個生活在社會底層的農村婦女,其思想之質樸、情感之深重。


    是啊,喬小娥喪夫未幾,一個人帶著胖丫過生活,個中艱辛又有幾個人能夠體會到?


    比起小娥嫂子來,也許我們江家現在遇到的困境,還真是算不上什麽大不了的。


    論一時心疼,比不過喬小娥喪夫那瞬間的哀莫大於心死,論苦難長久更沒有可比性---她要獨自一人熬多少日子,才能將胖丫撫養成人?


    這一刻,我感覺到自己的心忽然有些疼,並且微微顫抖…


    不清楚是在心疼小娥嫂子,還是為了姐夫的案子傷神。


    月光下,小娥嫂子的手在我手背上輕輕摩挲著。


    本來,這絕壁算得上一種男女之間非常容易引起某項衝動的動作,但在喬小娥做起來,卻顯得那麽自然,那麽溫暖。


    我的心裏,沒有升起半絲旖旎曖昧,感受到的,隻是來自一個農村鄉間異性大姐的那種淳樸直接的關愛。


    “小娥嫂子,我,我…”


    我語噎著,再也說不出一句話,忽然覺得心中委屈異常!


    我踏馬的,萬種苦澀忽然泛起在心頭。


    幾個月來,從快畢業到進入沙山,我經曆了多少現實中爾虞我詐,多少情感上的分分合合,甚至還要以全家最小的年齡,扛起最深重的苦難。


    被親密戀人拋棄,被新歡抽耳光,看似在沙山混得風生水起,周旋在眾多女人之間,但我其實什麽也沒得到!


    就像此時此刻,誰會想到,在這樣一個夏日的夜晚,我會忽然毫無征兆夜宿在西北的山野農家,數著天上點點繁星,讓自己的心不斷靜了又動著…


    我的悲傷,能訴與誰人知曉?


    我想起嵐瀾,想起林芬,想起郝茹,想起墨芷舞…


    但我並不確定,她們是不是也會在同一時刻想著我,更不知道,誰才是我江楓最後的情感歸宿所在!


    “小江,”喬小娥忽然伸出手擁住我,口中喃喃道,“你現在的樣子,很像那時候當家的死後,額那種無奈、無助…嫂子,嫂子很心疼很難受…”


    聽著她的話,我的眼淚忽然就那樣湧了出來,沒有一絲前兆。


    抑製不住,我抱著小娥嫂子,臉伏在她的肩頭,失聲痛哭起來。


    也許直到這一刻,我才將從嵐瀾那裏受到的屈辱和傷痛,完全釋放出來。


    真是想不到,我會在喬小娥這個昨天還是陌路的農村婦女麵前,如此肆無忌憚哭得就像個孩子。


    唉…


    不知道為什麽,這些日子,我的淚水似乎比以往很多年流過的次數加起來都要多得多。


    可,我真的很可憐嗎?


    不,我從來沒有這樣認為過!


    那句‘我命由我不由天’,時刻在心中烙印著,從來沒有一刻忘懷。


    我的眼淚,也許隻是一種宣泄,一種在特定情況下的排解。


    小娥嫂子一手攬著我,一手撩起衣襟幫我擦拭著臉上的淚痕,嘴裏念叨著,“小江,你看看你,咋就忽然哭了呢?大老爺們的,幹啥動不動就掉眼淚呢?哎,這事兒弄得…”


    她的動作輕緩、親切、自然,就像一支止淚良藥,忽然便將我的淚腺活活堵住。


    我嘴裏啊啊著,大口喘息,卻不再留下一滴淚水。


    她笑了,然後自己卻哭起來,“好幾年了,額以為自己的心已經冷了、累了,沒想到今天看到你給胖丫講故事,額,額…”


    小娥嫂子說不下去,開始為自己抹眼淚,隻是她卻沒有我那種立即止淚的能力,越擦越多,越哭越傷心。


    淒淒慘慘切切。


    看著她,我不知道這是怎麽了!


    兩個萍水相逢的苦命人,並不相識卻抱頭痛哭,抱在一起卻沒有一絲曖昧。


    這叫什麽?也叫真情實意麽?


    忽然,我的胸口騰起一股莫名而來的烈焰,不知道為什麽,我的心撕裂著絞痛著,為了自己經曆坎坷,更為小娥嫂子命運多舛!


    伸出手,我一下將小娥抱在懷裏,捧起她姣好但已經布上些許歲月滄桑的俏臉,衝著那些淚滴,吻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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