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秀今日難得清閑。


    也並不是閑著了,而是唐王妃大包大攬,將事兒給包了。


    皇帝在宮中也住了一段時日,前朝都差不多理順了,自然要理一理後宮。


    不然新君的太子都立了,這宮裏還都住著“太子側妃”,這也不像樣兒呀。


    皇帝從前在東宮的姬妾不少,廢了一個許側妃去了冷宮,還有不少等著呢,那遠遠兒的期待的眼神兒看得明秀眼睛都疼。


    都等著皇帝能給一個好一點兒的位份。


    隻是皇帝這一迴倒是很果斷,隻一個入東宮服侍最早,沒有子嗣的老實側妃封了妃,之後都封了嬪美人等等,有兒子沒兒子的都一樣兒。


    想要高位,慢慢兒熬著罷。


    就有人不服想往皇帝皇後麵前哭訴,然而皇帝最近隻歇在前頭,皇後有孕誰敢此時打攪呢?出了事兒怎麽辦?況還有一個太後,雖然如今美其名曰不大管事兒,可是從前的手段誰敢小瞧呢?硬是頂著先帝的折騰熬到了先帝駕崩,那從前的真愛什麽的如皇貴妃芳嬪等等眼下都不知道死哪兒去了。


    這麽一個猛人在後宮鎮著,宮中新君的妃子們就不敢鬧得太厲害,不過是哭了一場,就認了。


    因還要給妃嬪們分撥宮女按例處置待遇等等,明秀就一個頭兩個大。


    女人多了就是這點不好,太糟心了。


    唐王妃卻覺得英雄有了用武之地,她本是京中最出名的母老虎,從前的妃嬪就沒有不怕她的,又因皇後寬和明秀溫順,都不是幹這個的料,因此就自己接下來了。


    她最看不上側室大家都知道,竟不敢落在她手中沒臉,因此新君的諸妃嬪就十分老實。


    大家都等這母老虎滾蛋好繼續在皇帝麵前邀寵。


    皇後有孕,皇帝守過了先帝的喪期總要往後宮來消遣,到時才是最要緊的時候呢。


    明秀得了清閑就往禦花園裏來了,就見雪慢慢地融化,有的地方顯出了淡淡的嫩綠,還有一些樹枝都變得柔軟了。想到之前給先帝哭喪的時候還有些冷呢,明秀還是覺得此時有些陰冷,裹住了身上的雪白的狐皮披風坐在花園裏頭四處看著,見四處都是滿眼的綠意就忍不住笑了,又帶著幾分憧憬地望著遠遠的湖水,心裏有些期待,想著趕緊將宮裏的事兒完了,迴自己家去。


    她在後宮也聽到些前朝的事兒,雖然沈國公衝撞了新君,不過新君十分大度,還叫沈國公領著如今的軍權,且厚賞誇沈國公為忠臣。


    羅遙官升一級,領神機營,卻是名正言順的武將,而不是宮中的女官銜了。


    家中越過越好,她自然也是高興的,更高興的是新君雖然對弟弟們已經封無可封,可是卻叫兩個弟弟領雙親王的俸祿,又賜了皇莊等等,雖然明秀不是眼皮子淺的人,然而想到慕容寧最喜歡與兄長親近,這如今皇帝登基也並沒有冷落他,就為慕容寧開心,不然安王殿下心裏失落又哭了起來,這個可怎麽辦呢?安王妃覺得有一個愛哭的王爺好操心,雖然這心操得挺樂意的。


    她正想著呢,就見假山之外探出了一顆小小的腦袋來。


    “明兒過來。”見竟是慕容明,明秀就笑了,對他招了招手。


    慕容明眼睛頓時就亮了,邁著小胖腿兒都衝到了明秀的麵前,伸出兩隻小爪子眼睛亮晶晶地仰頭叫道,“姑姑!”


    明秀將他抱在懷裏,覺得這小肉球兒肥嘟嘟暖唿唿的,小暖爐似的,便摸著他的頭笑問道,“怎麽一個人?你大哥呢?”


    “大哥,去東宮了。”慕容明垂著頭揪著明秀的衣帶,仰頭看一眼她,眨巴了一下眼睛,急忙垂頭,不大一會兒,又偷偷兒地抬頭看了明秀一眼。


    “心裏有心事?”見慕容明眼眶濕潤了,明秀心中微動,隻叫服侍自己的人往遠處去了,這才柔聲與他問道,“有什麽人怠慢你了不成?”


    “有大哥在,她們不敢怠慢我。”慕容明卻眼睛慢慢兒地紅了,拱著明秀的臉小聲兒說道,“母後有孕了,她們都說還是一個弟弟。大哥也開心。”見明秀怔了怔,這小小的孩子就吸著鼻子抱著她的脖子小聲兒說道,“她們說,那才是大哥的親弟弟,我,我不是……”他大滴大滴的眼淚滾進了明秀的脖子裏,有些怯怯地說道,“她們還說,等弟弟出世,大哥心裏就隻有這個弟弟了。”


    他與慕容斐從小兒一同長大,叫慕容斐護在羽翼之下,比仰慕父親還要仰慕這個兄長,聽說兄長以後不會親近自己,就覺得害怕。


    “明兒問過兄長沒有?”明秀有些心疼這個孩子,溫聲問道。


    “不敢。”慕容明搖著頭說道。


    “多少的誤解,都是因不敢不問而出,其實這些都不過是明兒自己的猜測,不是你大哥的心情。”慕容明仰頭看著明秀,明秀便微笑道,“近鄉情更怯,有時候明明一句話能問到的,卻不敢問,因為明兒怕你哥哥說出叫你傷心的話麽?”見慕容明抹著眼淚點頭,她便笑了,摸著他的小臉兒柔聲道,“可是明兒也可以想,你如今在心裏猜的,她們嘴裏說的,已經是最壞的結果,就算聽到,又能如何呢?”


    其實,還是抱著一點希望,才不願被人蓋棺定論,寧願惶惶不可終日。


    “沒有比這更壞的了。”明秀笑道,“明兒不相信你哥哥?”


    慕容明小小的腦袋裝不下這麽多的事兒,已經呆住了,張著小嘴兒看著明秀。


    明秀見他傻傻的樣子,便笑了一笑,輕聲道,“而且明兒有了弟弟,不是該開心?”


    “他搶走大哥,我討厭他。”慕容明癟著嘴兒小聲兒說道。


    “你哥哥是搶不走的,明兒以後也要如哥哥對你一樣對弟弟好。”見慕容明轉頭,她便柔聲笑道,“明兒想想,等以後弟弟長大了,就像明兒跟在哥哥身後一樣追在你的身後跑,叫你哥哥,誰與你說話就很不開心。也像明兒今日一樣,也會擔心明兒不喜歡他了,會不會也很幸福?”見慕容明歪著小腦袋想著自己勾勒的畫麵,眼睛都亮了,便溫聲道,“你們是同胞兄弟,以後也要在一處,什麽都不要改變。”


    “那以後,我也能帶著弟弟玩兒,可以摸他的頭?”慕容明眼睛亮晶晶地問道。


    “能。”


    “能叫他聽我的話,喜歡我?”


    “隻要你喜歡他,他自然會喜歡你。”


    慕容明咬著自己的胖手指笑了,扭了扭自己的小身子,覺得方才自己哭了,還說了那樣任性的話有些不好意思。


    “我就跟姑姑說,別人,我都不說的。”他抱著明秀的脖子小聲兒說道,“母嬪可煩了,總是叫我努力,要我比大哥還強,說我也是父皇的兒子,也能坐上那個位置。可是明兒不喜歡母嬪這樣說。”


    他靜靜地歪在明秀的懷裏小聲兒說道,“明兒想做唐王叔,安王叔那樣的弟弟,做大哥的臂膀,以後跟大哥一輩子做兄弟。”可是陳嬪不願意,總是用歇斯底裏的聲音叫他長點心,可是出了宮門,陳嬪卻對皇後恭敬有加,臉上還帶著叫慕容明感到可怕的溫順。


    母親的兩麵叫他感到害怕,竟不願意麵對她。


    “我不想見母嬪。”他低聲說道。


    “輔助你大哥,這是對的,姑姑很高興。”明秀將這個總是有許多心事的小包子給抱在懷裏溫柔地說道,“你心裏有許多的話,都要一點一點與陳嬪娘娘說來。逃避,隻會叫你與你母親都受傷。你得告訴她,你不喜歡她為你製定的那條路,叫她安心在宮中。也不要不見她。”她歎了一口氣低聲說道,“你是她的兒子,她這一生所做的一切,哪怕是叫你往上爬,都不過是為了你。她再壞,在外頭再叫人害怕,可是對你,她卻總是用心在愛你。”


    “姑姑不是也不喜歡母嬪?”明秀不與後宮妃嬪來往,顯然是不喜歡的。


    “我可以不喜歡,可是作為她的兒子,你不能不喜歡她,知道麽?”明秀笑著頂了頂慕容明的大腦袋問道。


    慕容明覺得自己懂了,又有些不懂,卻覺得自己在心裏的那些憋悶都不見了,忍不住撲上去拱著叫道,“最喜歡姑姑了!”


    “叫嬸子。”這要是叫安王看見還不咬死狼崽子呀,明秀戳了戳他的大腦袋笑道。


    “不,明兒的,姑姑!”才不是嬸子呢!


    明秀正笑著要再說些別的,卻見遠遠的不知何時,一個身上穿著素淨錦衣的美貌青年看著自己,見是慕容寧,她忍不住臉上就露出了笑容,又把慕容明給放下了。


    慕容明轉頭見是四叔,歪頭想了想笑嘻嘻地跑了。


    他還要去見大哥,見弟弟,很忙碌的。


    “臉色這麽不好看,這是累著了?”明秀見慕容寧一步一步走到自己的麵前,臉都是蒼白的,看著自己的目光有些怔忡,急忙握了握他的手,隻覺得滿手冰涼,便將身上的披風解開與他披上,嘴裏就有些責備地說道,“雖然暖和了些,到底還不是春天,你怎麽穿得這樣少?”她要給慕容寧係上衣帶,卻叫一隻冰冷的手給猛地握住,一仰頭,就見到了一雙定定的眼睛。


    “怎麽了這是?”明秀笑問道。


    慕容寧看著麵前對自己笑靨如花的女子,想要笑一聲,卻輕輕地落下一滴眼淚,他急忙低頭把披風拉下來圍在明秀的身上,低聲道,“我還好,隻是別冷了你。”


    他心裏有許多話想要問,卻問不出口。


    他很害怕,害怕得手腳都冰涼,害怕到不敢放開這個女子的手。


    她對他……是喜歡,還是不得不陪著自己去死?


    她原來並不喜歡他麽?


    可是如果她不喜歡他,那他該怎麽辦?


    他喜歡她,喜歡得心都疼了呀……


    還是上輩子,原是他逼死了她?她本可以不死,卻是他不肯對新君低頭,總想拚死一搏,叫她不得不踏上一條死路,沒法兒迴頭?


    是他逼死了她。


    慕容寧想要笑一笑叫明秀安心,可是心裏有不知多少的暗流,叫他心都亂了。


    如果她知道,眼前她關心的這個人逼死了她,或許她並沒有愛過他,那會怎麽樣?


    會不會恨他?會不會離開他?


    “我就是去見了老五,有些難受。”慕容寧不敢去看明秀那雙清澈的眼睛,低著頭輕輕地說道。


    “他跟咱們不一樣,何必攪亂心情?”明秀知道慕容寧沒有說實話,他看著自己的眼神充滿了痛苦與恐慌,仿佛是有什麽異樣不敢放開自己的手指,心中默默地想著慕容寧為何會有這樣的感覺,她卻隻當做不知道,反手握緊了慕容寧的手輕輕地說道,“都過去了。從前的那些,都叫它過去,以後都不要再想。”她感覺一滴眼淚落在自己的手背上,燙得手疼。


    “如果過不去呢?”慕容寧聲音嘶啞地說道。


    “沒有什麽過不去的,就算有,咱們一起麵對。”明秀見慕容寧猛地抬頭,便笑著說道,“我陪著你。”


    “陪著我?”


    “我嫁給你,就永遠都陪著你。”


    “阿秀……”


    你有沒有喜歡過我?兩輩子加起來,有沒有喜歡過,哪怕一點點?


    這話到了嘴邊,慕容寧看著明秀溫柔看著自己的眼神,卻覺得不重要了。


    她在他身邊,就夠了。


    不要想那些年叫自己痛苦的猜想,他什麽都不想知道,隻要她在身邊,能溫柔地對他,關心他,就已經都足夠了。


    他已經很幸福。


    “怎麽了?”見慕容寧眼淚又落下來,明秀便含笑問道。


    “沒有,隻是覺得,我能留在你身邊,真是太好了。”慕容寧一邊笑一邊流眼淚,彎下腰將頭抵在了明秀的肩膀上,緊緊地抱住了她的腰肢輕聲說道,“我現在,已經很幸福了。”


    他此時有一種叫人迷惑的脆弱,明秀突然覺得心口有些疼,卻抬手將手臂環在了這個青年單薄的後背上,輕輕地說道,“我也覺得,有你在身邊,很好。”


    她很幸福,也很歡喜。


    慕容寧哽咽了一聲,之後笑著放開她的手抹了臉上的眼淚,聲音還是嘶啞,卻有些精神了地說道,“咱們出宮去。”


    明秀微笑頷首,第一次十分柔順地跟在他的身邊,手拉手一同迴了安王府。


    這一夜夫妻倆什麽都沒有做,相互依偎地睡去,可是明秀睡夢裏,卻還是覺得這一夜,有一道視線定定地落在自己的臉上,一直都沒有放開。


    她有心想要睜開眼,卻在心裏歎息了一聲,伸手抱住了身邊這個不安的青年。


    他遲疑地動了動,之後用力地將她抱住,仿佛永遠都不會鬆開。


    他還是相信她。


    那些年,與這些時光,都不是假的。


    她心裏有他,他知道,也一直會相信下去。


    這一夜明秀睡在這人的懷裏,卻覺得很踏實,直到了第二日起身,端著慕容寧笑眯眯遞給自己的粥,她笑看了這青年一眼。


    看起來,這是好了,還會跟以前一樣兒笑得很討好很諂媚了。


    有心想要調侃一句,她才要說話,卻見外頭鸚哥兒喜氣洋洋地叫道,“王妃!”


    “做什麽這麽嚷嚷。”慕容寧一邊給明秀擦嘴,一邊小心眼兒在明秀麵前給這丫頭上眼藥兒道,“驚了阿秀怎麽辦?!太不小心!”這麽礙眼的丫頭,就該早點兒嫁出去呀!


    鸚哥兒翻了一個白眼也不理睬他,轉頭就對明秀喜道,“咱們公主,被封了大長公主了!”她頓了頓,又很解氣地說道,“淮陽侯府的那位,還是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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