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王就跟吃了蒼蠅似的。


    他沒有想到皇帝無視了榮王妃三年,又想起她來了。


    這是榮王妃複寵的意思?


    因擔心此事,哪怕是惡心得吃不下飯,榮王還是努力在俊俏的臉上擠出了一個笑容,紅著臉小聲兒說道,“父皇不必擔心,我與表姐一向極好。”


    “那就別隻顧著你的那幾個妾,先生個嫡子才是正經。”皇帝淡淡地說道。


    “兒臣明白。”這種被壓著洞房的感覺真是太叫人心傷了,榮王已經千瘡百孔,卻還是努力地說道。


    不過是個女人……到時候,榮王殿下閉著眼睛睡,他就不信的了!


    “那朕等著你們兩個的好消息。”皇帝欣賞著兒子明明很憋屈卻還是要在自己麵前強顏歡笑的樣子,想到這兒子即將去努力睡跟鬼似的的榮王妃,一想到那麽一個畫麵更覺得有趣,隻恨自己不能親眼目睹的,心潮澎湃之下,他也不理會別的,在芳嬪的驚唿之中一把就抱起了這個女人,與皇貴妃說了一句,“你自便。”完了,就抱著嬌笑起來的芳嬪往偏殿去了。


    榮王已經恍惚了,哪裏還管自家父皇的風流快活,搖搖晃晃地出了宮,預備去睡榮王妃。


    皇貴妃卻一臉失落地坐在宮中,聽著偏殿裏頭隱隱傳來的嬌喘與嬉笑,默默地抓緊了自己的胸口。


    她就在他麵前,可是他卻一點兒都沒有看見她似的,抱著別的女人在自己麵前去臨幸,然而就是這樣兒,她還得笑著戲謔著,得感謝他的“恩典”。


    因為了她的“體麵”,因她是真愛,因此他就連寵愛的,也是她的娘家人,也是與她一條心的女人。


    他留宿在這宮中,就是留宿皇貴妃處,叫外頭的人聽說了,還得歎一句皇貴妃的獨寵。


    這就是愛重了。


    天知道她每天晚上聽著他臨幸自己的侄女兒孤枕難眠,到底是個什麽心情。


    可是她不能嫉妒,還得笑。不笑,就是不知好歹,不知皇帝的良苦用心!


    既然這麽愛重她,她是真愛,那為什麽不來臨幸她呢?她不明白,然而隻希望眼前的這份愛重,都是真的。


    不真的喜歡她,他怎麽會舍了皇後舍了昭貴妃,拿她當做這宮中萬千榮光一旁捧著護著?怎會捧著她的兒子想要立為太子呢?怎會提拔她的兄長,就是為了給她更多的靠山呢?


    想到這兒,皇貴妃的心裏那仿佛叫刀子割碎了的感覺才稍稍緩解,有些鬆快了。


    罷了,不過是因她如今身子不爽利,因此叫芳嬪侍候罷了。待迴頭她有了精神,皇帝自然會來看她,將妖精們都丟進冷宮去。


    至於皇後與昭貴妃,等她抽出空兒好好兒說說她們的壞話兒,皇帝就又會不喜歡了。


    皇貴妃枯坐了一夜,聽了一夜的隔壁的靡靡之音,心情自然是不必說了的,之後,想到皇帝對榮王妃又關注起來,遲疑了一下,到底賞了幾件首飾。


    天知道自從永樂公主再也不能入宮,她就沒有賞過榮王妃一根頭發絲兒了。


    因她態度轉圜,不提榮王妃處,連理國公府都震蕩起來,生出了無數的揣測。然而這些於明秀卻全不在意的,從宮中出來,恭順公主就跟沈國公告了狀。


    閨女竟然恨嫁了,太叫人接受不了了!


    沈國公下朝就聽到這麽個噩耗,當真被震得眼前一黑,睜著眼睛仿佛神魂都沒了,許久之後方才迴神默默地看住了明秀。


    明秀賠笑,雙手奉茶給親爹,意圖叫這親事別那麽拖著。


    這一迴連向來很聽明秀話的羅遙與沈明程都不給說好話兒了,沈明程還好些,到底是長兄有點兒擔心妹妹這是不是嫁不出去,一能嫁了就著急了。羅遙就麵無表情地走到了明秀的身邊,將懷裏聽到姐姐要嫁人便撅著嘴哼哼的幼弟沈明嘉給塞進表妹的懷裏,看著沈明嘉一臉難受地扭著明秀的衣袖含淚巴巴地問,“大姐姐不喜歡嘉兒了麽?要離開嘉兒了麽?”


    “不是離開,是再尋個人來一起疼愛嘉兒好不好?”榮華郡主就知道沒有那麽容易搞定親爹親娘,摸著明嘉的頭柔聲道,“嘉兒不喜歡安王麽?”


    “他搶走姐姐了。”明嘉從小兒與明秀最好,是跟著明秀學字讀書長大的,雖然這兩年因叫沈國公送到書房去讀書,因此不大往明秀的麵前來,可是卻心裏依然最在意這個姐姐的。


    “姐姐就是嘉兒的,誰都搶不走。”明秀柔聲說道。


    沈明嘉與剛硬的長兄沈明程不同,仿佛繼承了恭順公主的美貌之外,也繼承了這公主的小性子,很叫明秀看顧。


    “大姐姐嫁給他,會很歡喜麽?”明嘉紅著眼眶與明秀問道。


    明秀想到慕容寧每每在自己麵前犯二的樣子,雖然並沒有迴答,嘴角卻挑起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這笑容落在默默看著女兒的沈國公的眼裏,便歎息了一聲,與抱著自己胳膊舍不得的恭順公主低聲說道,“預備嫁妝罷。”


    “早就預備完了。”明秀的嫁妝其實三年前就預備完了,隻是可惜叫人退親,恭順公主忌諱這嫁妝因此全都丟了免得叫自己心煩。然而這三年為了明秀的事兒,她又默默地開始收集嫁妝,就等著日後若真的有好男子,明秀說嫁就嫁不會拖拉,沒有想到這樣的一番好意卻便宜了安王,叫恭順公主鬱悶壞了,頭枕在沈國公堅硬的肩膀上小聲兒說道,“真是便宜他了!”


    “我卻要謝安王。”沈國公摸著恭順公主的頭輕輕地說道。


    他要謝安王這些年來,哪怕自家一直在傷害他,卻依然沒有放手。


    他也謝他沒有放棄明秀,還願意給明秀一場很好的姻緣,叫他這個做父親的放心。


    隻是這謝沈國公是不會告訴安王的,隻會與恭順公主說。


    不然怎麽擺嶽父的譜兒呢?


    “我就知道你是這麽個意思。”恭順公主心裏也是感激慕容寧的,隻是她本是個口是心非的人,愛到心裏去也要在嘴上不饒人的性子,此時便將頭拱進了沈國公的懷裏。


    “阿秀過得好,那才是真的好。”沈明程這話,叫明秀噗嗤一聲就笑了,隻是世子大人實在沒有猜出自己戳到了這倒黴妹妹的什麽笑點,抬頭與沈國公說道,“阿秀的嫁妝,請母親用心些。”他頓了頓,斂目片刻,便與沈國公說道,“早前阿笑就與我商量過,阿秀若成親,就將兒子名下的兩個江南的莊子過到阿秀的名下,算是咱們的添妝。”


    他說得輕描淡寫不過是兩個莊子,然而明秀卻知道,那是兩個千傾皇莊,還連著兩個山頭。


    那一年沈明程帶著前鋒營在前衝殺大捷,得了皇帝這樣的賞賜,卻是拿自己身中六道刀兵之傷換來的。


    她大哥血流成了河,拿命換來的富貴。


    “我是不會要的。”明秀沒有什麽激烈的話,激烈的情緒當年都趴在她全身是血的哥哥身上哭完了,此時平靜地說道。


    “小女孩兒家家,沒有你說話的地方。”沈明程還沒有說慕容笑傾情貢獻的那許多的珍珠寶貝呢,就挨了妹妹當頭一棒,便嘴角抽了抽,嚴肅地說道。


    “大哥哥說的是,隻是那皇莊沾著大哥哥的血,我是沒臉要的。”明秀靜靜地看著皺眉的沈明程,突然就笑著說道,“我知道大哥哥疼我,隻是我也心疼大哥哥。”她忍不住紅了眼眶,輕聲說道,“若大哥哥真的想要給我嫁妝,就多給我尋些古董字畫兒的,既輕便又值錢,不必別的強?”沈明程與慕容笑都是富貴的主兒,兩個皇莊並不在他們的眼裏,隻是這皇莊到底意義不同。


    “阿秀說的是,那皇莊你自己留著,以後與你兒子孫子的都說是你的功勞掙來的才好呢。”恭順公主急忙說道。


    “隻是……”沈明程有很多的銀子寶貝,隻是這些妹妹都不缺,一時就想不起什麽特殊的東西來。


    “你們兄嫂的心意也就如此,旁的不必管。”沈國公就在一旁淡淡地說道,“你也不要說我這個做父親的對你這個長子不公。”見沈明程繃著臉看著自己,已經露出與自己仿佛的威嚴,沈國公心中滿意,麵上卻淡淡地說道,“按說你是長子,家業裏本該留給你大半,隻是你已經有了世子爵位,日後這公府也留給你。”他擺擺手叫沈明程不要多說,斂目說道,“這國公府的家產,我與你母親平均分成三份兒。你們兄妹三個,每人一份,沒有特殊。”


    “父親!”明秀臉色頓時就變了。


    “阿秀那一份,就做嫁妝帶走,餘下的你們自己選一份兒,日後我與你母親百年,就不要因這個再生事端。”沈國公與沈明程淡淡地說道,“我知道你做兄長的想都留給阿秀與嘉兒,隻是我也跟你說,你如今不是孤單一個,還有你老婆孩子,你要給他們打算!”友愛兄弟姐妹是對的,隻是要罔顧妻子兒女的利益,那就是大錯特錯,沈國公看著沈明程,沉聲道,“你日後,也是一個父親。”


    “兒子知道了。”沈明程起身恭敬地說道。


    他並沒有想過要叫慕容笑跟著自己吃虧,不過是覺得說分家有點早罷了。


    他爹真是想多了……


    “既然如此,就了結了此事也就罷了。”沈國公滿意地說道。


    “安王呢?”今天慕容寧沒來,羅遙竟覺得有點兒少了什麽似的,便與明秀問道。


    “唐王府又掐起來了,他去救火。”明秀歎了一口氣,無奈地說道。


    慕容寧興衝衝地想要拜見一下就要過明路兒的嶽父嶽母,誰知道半路就將唐王府哭哭啼啼的小廝給劫走了。


    據說唐王府如今血流成河!


    起因是一個叫人送進府,特意孝敬唐王的會跳什麽羽毛舞的美貌歌妓。


    安王殿下都要愁死了,不得不使人往國公府送了信兒說自己又遇上了唐王這倒黴催的,自己便一路苦哈哈地往唐王府奔。


    說句心裏話,慕容寧真不想蹚唐王府這渾水,實在是要他說他二哥挨撓實屬活該,不過若說了真心話,他果斷就得挨揍。


    唐王如今動不了唐王妃,那就都把氣兒撒在了無辜的安王殿下的頭上!


    心裏罵罵咧咧地到了唐王府,慕容寧就一哆嗦,隻覺得這哪兒是血流成河呀,簡直就是血流漂忤啊!


    唐王府已經不能見人了,到處人仰馬翻,快步到了上房,一對兒夫妻就在彼此怒視對持。


    唐王妃手裏提著一把大刀,上來就往唐王的腦袋上砍!


    “大膽!”見這大刀帶著唿唿的風聲就來了,唐王簡直氣得眼睛都紅了,到底是弓馬嫻熟的壯年男子,上前就把刀給架住了,衝著雙眼赤紅的唐王妃怒喝道,“你又發什麽瘋!”見一向彪悍的唐王妃的眼裏竟然閃過了一絲淚光,唐王一怔,氣勢竟不知為何就弱了下來,一手握著刀,一邊隻皺眉冷冷地說道,“有什麽話,不能好好說,鬧得人盡皆知,你就歡喜了不成?”


    他隻擔心叫皇後知道,會覺得唐王妃不賢。


    再如何喜歡,然而若知道兒子被打,做婆婆得怎會喜歡這樣的兒媳。


    “我不是個女人?!你巴巴兒地叫個進府裏來給我難看?!”從前,再沒有人把女人明晃晃送到唐王妃眼前的!


    “我說了,我不知此事。”唐王皺眉說道。


    這個倒是真的,唐王才下朝就聽說府裏鬧起來了,走進來就差點兒挨了唐王妃一刀。


    什麽歌妓,從唐王妃生了兒子,他就天天忙著跟她掐,哪裏有什麽時間去看別的女人!


    “到了現在你還唬我。”唐王妃嗤笑了一聲,突然覺得自己鬧成這樣兒沒意思,心一灰將刀撇在一旁,看了看角落裏縮成一團的那個歌妓,臉色慢慢平靜了下來。


    “這麽多年,我真的累了。”她看著唐王輕聲說道,“我追著你跑,霸著你,鬧著你,把自己變成一個人盡皆知的妒婦潑婦,難看得都不敢照鏡子再看看我的臉。”她擔心從那裏頭看見的,是一個充滿了扭曲嫉妒的女子,再也沒有從前的明麗與美麗,此時看著怔住了的唐王,她擺了擺手淡淡地說道,“罷了,你既然喜歡,就留著。我日後,再也不管你。”


    既然男人靠不住,她就靠兒子好了。


    反正她有兒子,也不算什麽。


    女人都是這麽過來的。


    唐王妃突然覺得,原來想通了,竟然是這麽簡單的一件事兒。


    沒有什麽愛恨交織,也沒有什麽激烈的情緒,仿佛是一瞬間就放開了,什麽都不重要了。


    她從前堅持的,都不重要了。


    愛睡誰,就睡誰去罷!


    沒有什麽了不起。


    她衝著匆匆趕來一臉憂慮地看著自己的慕容寧笑了笑,之後,漠然地轉身走了。


    “這是,什麽情況?”怎麽有點兒割袍斷義不陪你玩兒了的感覺?


    安王殿下這話沒敢說,因為他的眼前,自家總是一臉怒色的二哥的臉上,竟望著唐王妃瀟灑的背影,有些茫然。


    唐王默默地捂著自己的心口。


    那裏……疼得厲害,仿佛有什麽被抽走,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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