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秀並不知道自己昏迷之時竟然生出了這麽多的事端。

    待知道永壽郡主沒死的時候,她輕輕地鬆了一口氣。

    “那丫頭死有餘辜,你還覺得可惜了不成?”見明秀眉目安然,哪怕是此時該傷口疼得厲害卻依舊雲淡風輕的模樣,恭順公主就知道這孩子大抵是恐自己擔心,又覺得閨女懂事,又覺得是自己的錯,含淚說道,“若不是我非要入宮……”

    “若您擔心的是這個,日後您閨女大抵隻能在家哪兒都不去才安全了。”明秀笑吟吟地喝了一旁宮人奉上的湯藥,頭疼得厲害,眼前發暈卻隻是柔聲說道,“若我不想來給皇後娘娘請安,您也說不動我不是?”

    皇後當年善待過恭順公主,對她伸出過援手,就為了這個,她也不會做白眼狼的。

    “永壽也太惡毒了!”

    “惡毒的是她連孩子都不放過。”明秀皺了皺眉,頭一迴覺得永壽郡主有點兒惡心了。

    若衝著她來,什麽她都能接下。隻是慕容斐與慕容明還這樣小,永壽郡主竟然也能下手。

    “幼子無辜。皇貴妃如此,可見心性。”前朝掐出人頭狗腦子來,也都不過是一句成王敗寇,之後想要斬盡殺絕也隻是帝王心術。隻是皇貴妃前朝動不了太子,後腳就朝太子的子嗣下手,內裏太過齷齪,明秀更看不順眼了。

    若這樣的下作之人做了皇帝,做了皇太後……這日子還真沒法兒過了。

    “你也是!”恭順公主想說那樣危機的時候誰還管什麽孩子呀,護住自己要緊的,隻是見閨女柔順地對自己微笑,知道這死丫頭從來有自己的主意的,又見慕容斐與慕容明兩兄弟醒了,一起趴伏在明秀的身邊好奇地看著自己,嘴角動了動,終於沒有說什麽。

    “疼疼。”慕容明還是個胖乎乎的小肉球兒呢,此時爬到明秀的身上,趴在她的胸口眼淚汪汪地看著她,肉嘟嘟的小臉擰成了一個委屈的表情,咬著自己的小拳頭抽抽搭搭地往明秀的懷裏拱。

    “不疼。”明秀隻覺得這小東西在自己懷裏拱來拱去軟乎乎的,嘴角就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再如何紛爭齷齪,她也不希望這些沾染到單純的孩子身上去。

    “下來。”慕容斐仿佛也很想撲到明秀的懷裏,隻是看了看她頭上被纏著的傷處,到底年紀大些更明白道理,拉著弟弟的手就要往下拉。

    “沒事的。”明秀抱著懷裏伸著小胳膊摟著自己脖子的慕容明

    ,伸出手摸了摸慕容斐的頭。

    慕容斐眼睛紅紅的,老成持重什麽都沒有了,眼睛裏帶著恐懼,這個時候,現出了孩童該有的模樣。

    “是,永壽郡主。”他把臉蹭著明秀的手,小手在自己的身後死死地握緊,小聲兒說道。

    雖然永壽郡主被削爵,然而一時大家都改不了口。

    “以後我好好兒治她,斐兒不要擔心。”明秀知道這一迴慕容斐衝擊大了,含笑安撫地說道。

    “她要害我,還要害你。”慕容斐在明秀的身邊縮成一團,小聲兒說道。

    “她這是捅了馬蜂窩了。我跟斐兒,她不是都惹不起麽?”明秀恐這孩子的心裏生出什麽不好的陰影來,便柔聲說道,“你還小呢。等以後你隻看著,你皇祖母,你父親母親都給你出氣。”她頓了頓,便和聲說道,“日後帶著弟弟們出去,不要太隨意了。”

    皇貴妃能害一迴人,就能害第二迴第三迴,防不勝防的。

    “嗯。”慕容斐趴在明秀身邊,拉著她的手小聲兒應了。

    慕容明乖乖地等明秀與兄長說完話,這才糯糯地趴在明秀的頸窩裏小聲兒說道,“以後,我也保護阿秀姐姐。”他仿佛害臊了,還扭了扭自己胖嘟嘟的小屁股,見兄長抬頭沉沉地看著自己,羞澀地一扭頭,又把頭埋進了明秀的脖子裏。

    “喜歡。”他小聲兒抱著這個會在危險的時候護著自己的女孩兒小聲兒說道。

    這輩分有點兒不對啊!

    “叫……姑姑。”明秀忍不住摸著他的頭說道。

    “姐姐!”慕容明仿佛就記住這個了,抱著明秀傻樂。

    “你啊。”見兩個矮包子抱著明秀不撒手的模樣兒,恭順公主真覺得這還不如不認識好呢,隻恐這兩個孩子再傷了明秀的傷口,卻見閨女對自己搖頭,素來知道這個孩子對孩子更多寬容的,便低頭哼了一聲。

    “你醒了,一會兒皇後就該來了。”她過了一會兒就說道。

    “還是皇後娘娘處太醫多,不然,我隻怕不會好得這樣快。”明秀掐了掐懷裏慕容明的小肥臉蛋兒,見他紅著臉在自己懷裏扭,下頭的慕容斐很不開心地看著自己,急忙雨露均沾,也捏了捏慕容斐的臉方才低聲說道,“隻是我想著既然已經醒了,就該家去。”

    “你怎好這個時候動彈呢?”恭順公主急了。

    “到底是宮裏。”明秀慢慢地搖了搖頭,見恭順公主

    這是不得不應了的模樣,便安慰地說道,“況,還是在家自在,百無禁忌的,我休養得也能安心些。”一個臣女受了傷死賴在宮裏不走,這樣的話,她並不想聽見。

    而且皇後宮中再好,也不及自己家中叫自己安心。

    那裏有愛她的兄弟姐妹,又會對她噓寒問暖的母親,還有什麽都不說,隻會給她做主的父親。

    哪怕那個是皇帝寵愛的人,她的父親也沒有遲疑不能動手。

    也沒有什麽“為了家族大局為重從長計議”。

    他就知道要給自己報仇。

    這就夠了。

    “知道了。我就說,你事兒特別多。”明秀心思重恭順公主從來都知道的,見她執意不肯留在宮裏,也隻好在皇後與昭貴妃聯袂而來的時候提了。皇後自然不肯,然而恭順公主再三請辭,也隻得罷了。

    另有太子妃再三道謝挽留,恨不能代明秀受過的模樣,一時亂糟糟的。

    “這兩個孩子,虧了是你。”皇後臨走前拍著明秀的手臂,看著慕容斐兄弟兩個扯著明秀的衣裳不放,仿佛要跟著一起出宮的模樣,便歎息了一聲,看著明秀蒼白溫柔的臉感激地說道,“能有你護著他們兩個,是他們的福氣。”

    “您再說這些,日後,我是不好再入宮請安了。”明秀隻是搖頭笑道。

    挾恩以報,她做不出來。

    “這事兒沒完,你且看著。”皇後嘴角露出了冰冷的線條,低聲說道,“她如何在宮中礙眼,我都可以不去計較,總歸不是她也會是別人。隻是……”她壓低了自己的眼睛慢慢地說道,“她不該來害我的子孫!”

    還有那位帝王,今日不為她做主,將她的兒孫踐踏在腳下,來日,就不要怪她心狠,不顧當年的夫妻情意了!

    “娘娘隻不要亂了心弦,叫人鑽了空子就好。”明秀一邊哄著兩個非要跟著自己迴國公府的孩子,見慕容明癟著嘴兒就要哭,急忙低頭一人親了一下,見這兩個孩子這才好了,便柔聲與皇後說道,“有永壽在,左右她與榮王都要生出更大的亂子來,您何必急在一時?”

    榮王娶了已經被廢的永壽郡主,這就是已經輸了。

    就算沒有被廢,永壽也是夠嗆。誰都不是受虐狂,除了沈國公府,永這姑娘得罪的勳貴宗室海了去了,這麽些人捆在一起,榮王有的頭疼呢。還結交宗室朝臣呢,永壽郡主撒一迴潑,榮王那點兒心血全都得完蛋!

    “她是她,我是我,我總不會什麽都不做。”皇後斂目說道。

    這到底是皇貴妃差點兒弄死皇後的孫子,惱怒也不過是尋常。涉及宮中紛爭明秀笑了笑也不再勸,低頭與慕容斐兩兄弟許了不知多少的願望方才叫這小哥倆兒撒了手。正要走,卻見昭貴妃正鼓著臉看著自己。

    “我知道娘娘為我出頭了,多謝娘娘待我的心意。”昭貴妃難得這樣安靜,明秀便感激地說道。

    “我測過你的命,是大富大貴的命格,以後,否極泰來呢。”昭貴妃就想到那日的簽文了,覺得這真的是很準的,見皇後抱著兩個孩子退後了些,急忙上前抱著明秀的手心疼地說道,“至於皇貴妃,你放心,你就等著看,我定要給你出氣的!”

    “您已經給我出了氣,我很歡喜了。”明秀笑著說道,“許是您給我的那護身符極好,因此才叫我這樣安穩地過來了。您照拂了我這麽多,我已經不知該如何感激。”見昭貴妃怔怔地聽著自己說話,不知在想些什麽,她便歪了歪頭。

    “娘娘?”

    “我就想著,你若是……”我的兒媳婦兒該多好?

    她一定拚命護著這個孩子,叫誰都不敢招惹的。

    如今,卻師出無名……

    昭貴妃到底知道分寸,也不願說多了叫明秀勞心,隻是擺了擺手,低聲說道,“我叫人給你裝了許多滋補的藥材,你一定都得吃了。若沒吃完,我是不會依你的。”她見明秀感激地對自己笑了,動了動嘴角歎息道,“你頭上那傷,別擔心,不會有事的。”

    聽太醫話中之意,這孩子頭上會留疤。那平王世子,會不會就不喜歡她了?

    昭貴妃不知為何,就為明秀擔心。

    哪怕這女孩兒不能嫁給她的兒子,她也希望她能幸福快活地過日子,而不是被夫君不喜的。

    “添了疤,莫非就不是我了不成?”明秀對這些倒還豁達,也並沒有覺得有什麽不好,見昭貴妃憂心忡忡,便笑眯眯地說道,“這日後呀,我留長長的頭發,額發厚重,也該很好看呢。”況不過是個傷,又不是要命的病。

    她對慕容南還是有這個信心的。

    昭貴妃悶悶地應了一聲,這才放開明秀的手。

    恭順公主在一旁聽昭貴妃說什麽“算命”頭都大了,她現在最忌諱的就是算命這玩意兒,隻是到底知道昭貴妃好心因此忍住了,憋得夠嗆,見明秀與眾人皆告別,這才匆匆叫人帶著明

    秀迴了國公府。

    明秀到底傷得不輕,又是碰在頭上難免有些不爽利,一路歪在母親的肩膀上迴了府中。

    平日裏還算熱鬧的國公府今日卻十分安靜,顯然知道因明秀在宮中受傷,主子們的心情都很不好。許多的丫頭屏氣凝聲地侍候著明秀迴了自己的院子好好兒安頓下來,恭順公主看著明秀歪在床上,氣色又有些不好,這才頓足道,“叫你逞強!”

    多在皇後那兒休養兩天能死不成?!

    明秀也不跟母親對嘴,笑眯眯地聽著母親與自己的抱怨。

    迴了家中,她才覺得自己是真的安穩了。

    見她不與自己對嘴,恭順公主也有些沒意思,也不願閨女更多疲憊,就坐在屋裏給明秀掖被角。

    今日沈國公也沒有上朝。

    誰家閨女出了這麽大的事兒還有心侍候皇帝去呀!

    隻是國公爺素來是個對皇帝忠心的人,雖然朝堂上今日沒有他的身影,卻還是留下了他的傳說。昨日將永壽郡主撞得差點兒去見了閻王爺之後,沈國公出宮也沒有幹別的,隻去與平王喝了一口茶。

    國公不是一個公報私仇的人,隻是淮陽侯府到處漏風,雖然淮陽侯的兩個弟弟已經被唐王參迴了老家,不過就算在家待著,沈國公也得叫他們知道知道什麽叫閉門家中做禍從天上來。平王今日一早,就該參這兩個倒黴鬼縱奴行兇與民爭利放印子錢等等了。

    到底是誰幹的這些壞事兒國公不管,隻要是淮陽侯府自己鬧出來的,那就夠了。

    至於淮陽侯……沈國公從前從不愛跟這等貨色計較,計較多了倒顯出國公對他的在乎了。

    不過這一迴不一樣,想必今日淮陽侯也沒法兒上朝了。

    從來不愛理睬淮陽侯的沈國公,昨日出宮就打斷了淮陽侯的三根肋骨,由著他昏死在自己麵前。

    狗膽傷他的女兒,一家子給陪著就是了。

    至於尖叫連連痛哭失聲的永樂公主,沈國公倒是沒管,他是個和氣的人,不跟女人計較。

    至於迴頭遭了無妄之災外加看見淮陽侯沒了半條命的淮陽侯府一家子會不會與永樂公主計較,這個,國公爺就隻能說一句不知道了。

    此時帶著沈明程兄弟與羅遙一起來了明秀的屋裏,沈國公默默地坐在恭順公主身邊,見閨女還對自己齜牙樂呢,心疼得不行,麵上卻還是一貫的嚴肅,皺眉問道,“都這樣,還不歇著?

    ”一旁的羅遙已經伸手扶著明秀躺下。

    她一臉的冰冷,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我這又不是大事。”明秀其實有點兒犯惡心,她知道這大概是那什麽腦震蕩了,也不敢拿自己的身子骨兒開玩笑,見沈國公斂目,仿佛對自己有話卻不知該說些什麽,心中一動,隻當不知道,笑眯眯地勸著家人別為她擔心。

    恭順公主拉著沈國公的手,欲言又止。

    屋裏正是寂靜的時候,卻突然,有兩個丫頭匆匆地進來,當首一個竟是一貫溫和沉穩的玉惠。此時這丫頭花容失色,天都塌了的表情,衝進門見了一屋子的主子竟就忍不住跪下了,之後仰頭對著撐著身子看過來的明秀哭道,“郡主!”

    “怎麽了?”哭喪呢這是!恭順公主就不快地質問這一驚一乍的丫頭。

    “平王府,”玉惠都不敢抬頭,隻哭著將頭磕在地上,失聲哭道,“平王府來退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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