裝傻是個技術活兒。

    蓋因貴妃娘娘生性豁達直率,連偷個棋子兒都不走尋常路。

    密密麻麻的黑白棋子在棋盤上鋪著,偏偏最中間少了兩枚,眼得多瞎才能看不見呢?

    有點兒冷的榮華郡主終於發現這跟貴妃下棋是件難度很大的差事兒了,心裏歎了一聲,將手上的一枚帶著些冰涼氣息的白玉棋子給填在了中間缺了的那塊兒上。

    昭貴妃眼睛一亮,急忙抓了一墨玉的棋子將剩下的空兒給填滿了,偷偷兒看了看明秀的神色,見她仿佛沒有發現,就很傲氣地,很得意地安慰道,“你棋藝真的很不錯了!能與本……我對弈了這麽久還不落下風,糾纏了一炷香的時間分不出勝負,這得多強悍呢?!”

    她真喜歡跟這小姑娘下棋呀,不像皇後,棋風那麽淩厲!殺氣那麽重還很不平和,總是三下兩下就叫貴妃娘娘丟盔卸甲!

    “以後,咱們天天玩兒,我好好兒培養你。”昭貴妃仿佛是真的很喜歡五子棋,開心得不行。

    明秀咳了一聲,柔聲說道,“比之娘娘,確實還差一些。”真沒有娘娘偷棋子的手速。

    摸了摸手上溫潤的玉石的觸感,明秀微微斂目,麵上尋常心中卻微微一動。

    這套玉石棋子不論白玉與墨玉都溫潤通透,白玉觸手微冷,然那墨玉卻入手生溫,顯然都是最好的玉石,卻叫人拿來磨成了棋子,隻為了給昭貴妃玩耍。

    況聞著這淡淡的香氣,這木頭棋盤還沉甸甸的,不是沉香木吧?

    這得多敗家呀!

    “這棋子圓潤可愛,可見娘娘常常拿出把玩。”明秀一邊無視了四枚棋子已連成一線之處,在另一側放了一枚棋子。

    昭貴妃急忙將那地兒給堵上,鬆了一口氣不在意地說道,“皇後從庫房裏拾掇出來不要了的。我倒覺得好,比從前的又好看又體麵。”

    見明秀對自己抬頭笑了笑,她難得這麽痛快地玩兒了,急忙垂了頭繼續給自己尋下棋子兒的地方,就隻覺得這亭中夾著花香氣的微風拂過,眼中突然一亮裝作若無其事地抬頭不看明秀,見這姑娘又在一旁下了一子兒,急忙將自己的給放在棋盤看中的一處上,驕傲地指著如今的棋局宣布。

    “我,我贏了!”真高興,迴頭多吃半碗飯!

    “是娘娘棋藝好。”明秀笑著說道。

    五子棋有個屁的棋藝!

    “我跟你說,跟我

    下棋,你能學到可多東西了。”將兩色棋子分開,昭貴妃興致勃勃地說道。

    明秀隻是圖自己快活,對輸贏並沒有太多的糾結,隻覺得看昭貴妃這為了偷棋子想出了各種仙招兒還真是蠻有趣的。

    “這局你贏了。”又一迴偷棋子兒都沒用,昭貴妃隻差兩步忿忿惜敗,之後見四周的宮女都在掩住嘴偷笑,見明秀笑眯眯地看著自己,也反應過來些,撇嘴說道,“你不是讓著我呢吧?!”

    “娘娘覺得快活麽?”明秀笑問道。

    “確實很開心。”昭貴妃點頭老實地說道。

    “隻要覺得快活了,過程與輸贏,讓與不讓,又有什麽分別呢?”明秀一邊給昭貴妃清理棋盤,一邊柔聲說道,”我與娘娘都很開心,計較太多反而不美。況,“她見昭貴妃想了想,覺得有理地與自己點頭方才繼續說道,“此地風景極好,在此遊戲,心情舒暢,我還得感激娘娘叫我出來鬆快鬆快,也謝您的心意。”

    昭貴妃這是恐她小姑娘在宮中孤零零地寂寞害怕,因此帶著自己一起玩兒,給自己寬心。

    一貫傲氣的昭貴妃能想到這個,實在是很難得了。

    她又為何要辜負呢?

    “你倒說出了這麽多的大道理。”昭貴妃叫明秀說破了心事也臉紅了,哼了一聲方才說道,“我就是看你老實,怕你吃虧罷了!”

    能叫榮華郡主吃虧的還沒生出來呢,明秀笑著感激了一迴,又低聲與昭貴妃說道,“左耳皇貴妃賞的那隻鐲子不小心摔碎了,這可怎麽辦呢?”

    “碎了就碎了,誰叫那鐲子命不好。”昭貴妃心裏可開心了,卻還是繃著臉傲慢地說道,“她的身份兒,也就配那不值錢,摔摔就碎的破鐲子了!”

    想當年她對她多好呀,哪怕是在宮中都惦記著,想要給她尋一門最好的親事,叫她以後都不叫人欺負,好好兒地過日子。誰知道白眼狼就是白眼狼,前腳跟她堂姐堂姐叫得可親近了,背地裏偷她的男人!兩個都惡心!

    說她是真愛,還能睡她堂妹,無恥之尤說的就是這個皇帝!

    “你鐲子碎了,迴頭我給你更好看的!”昭貴妃仰著頭說道。

    若自己沒有,就去翻皇後的好了!

    “那我就多謝娘娘的賞賜。”明秀摸著衣襟上一個小小的平安扣,見昭貴妃看著那個目光炯炯,便笑著說道,“也謝娘娘的心。”

    “這個比你弟弟的好。”這個昭

    貴妃早就給明秀預備著呢,就等她入宮的時候給,沒想到恭順公主一下帶來倆,昭貴妃隻好把自己的給了明嘉,這個方才留給了明秀,她見明秀彎起眼睛對自己笑得很甜美可愛,目光清澈的模樣,自己的臉上也緩和了起來,和聲說道,“這個是法華寺主持開過光的,正經的佛物,能叫你逢兇化吉。”

    她想到前兒偷偷兒給安王求簽,解迴來說是“峰迴路轉”。然而心血來潮給明秀求了一個,卻是中平,便心裏有點兒不安穩。

    “你在宮裏頭不要跟人多說話兒,她們都沒有你尊貴。若是想要走走,或是跟著皇後,或是跟著我。”昭貴妃迎著明秀迷茫的目光殷殷地說道。

    她不知為何,就是覺得與這個小姑娘很親近,也很不願意她吃委屈。

    還有那簽,說有災劫,她更有點兒擔心了。

    “我知道的,別人,我也不想認識。”昭貴妃為人出人意料地幹淨,明秀目光柔和地應了。

    “說好了不許反悔……這是什麽呀?”見明秀垂頭之間,空白的棋盤上竟然叫兩色的棋子圍出來一個小動物的圖案來,昭貴妃的眼睛都亮了。

    “一時遊戲,我常在家自己玩兒。”明秀便笑道。

    “怎麽圍出來的?”昭貴妃見這是個小貓兒頭,便急忙抬頭問道。

    這個比五子棋還有趣啊!

    小姑娘真是棋藝精湛!

    “您自己想什麽圖案,就自己往上擺,一點一點兒的就出來了,說出來倒沒了趣味。”見昭貴妃對自己點頭,明秀隻將棋盤清出來坐在昭貴妃的身邊,見她塗著大紅蔻丹指甲的手掂起一個一個的棋子小心翼翼地往上擺,不時搖搖頭,便幫著她挪一挪,果然見她露出了滿意的模樣,便一同繼續往下看。

    亭中女子,一個美豔傲氣,一個秀色溫柔,仿佛是畫兒一樣,卻不知假山之下的角落裏頭,一個美貌的青年仰頭看著,眼眶都濕潤了。

    慕容寧知道明秀留宿宮中,今日沒吃早飯就入宮,想見明秀一麵再去上朝,卻在禦花園看見了這個,心裏不知是歡喜還是難受。

    他最愛的兩個女人,這樣和睦地在一起,如果一輩子都是這樣就好了。

    “這是什麽?”他就聽昭貴妃得意地指著棋盤問道。

    “是……兔子?”

    “真聰明啊你!”昭貴妃不跟皇後在一起時,那脾氣就沒有那麽暴躁了,哼了一聲方才表揚道。

    慕容寧咧了咧嘴,抹了一把眼淚,又怔怔地看了一會兒這才轉身走了。

    昭貴妃與明秀卻並不知有人來過,一直遊戲到了午間,見日頭高懸,明秀就想到今日閔王妃與唐王妃入宮的,與昭貴妃笑道,“咱們迴去吧娘娘?皇後娘娘該等急了。”

    “叫她等著!”昭貴妃橫眉立目說著狠話,卻已經起身叫人收拾了,還與明秀約定明日再戰!

    明秀正無奈地在宮女們笑嘻嘻的目光裏應了,就見昭貴妃美豔臉上的表情冰冷了起來,默默地注視著下頭。

    明秀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就見通往亭子的小路上,一個窈窕婀娜的宮妃正緩緩而行,仰頭露出了一個膽小的表情來。

    “收了你這張臉,我可不是男人!”昭貴妃居高臨下,氣勢瞬間就壓倒了下頭的那宮妃。

    她此時方才露出了貴妃的氣勢,於那下頭的宮妃簡直就是碾壓之勢!

    明秀也才明白都是皇帝寵愛過的女子,身邊的這個能做了貴妃,下頭那個隻能做個嬪的緣故。

    單論氣場,也不是誰都有資格做妃子的。

    “姑母。”芳嬪在皇貴妃身邊都沒有這樣大的壓力,叫昭貴妃給唬得不行,不由可憐巴巴地喚了一聲。

    龐家連出兩位寵妃,不管性情如何,然而容貌都是嬌豔奪目的類型,然而這個卻眉目疏淡帶著可憐之氣,明秀便忍不住好奇起來。

    基因突變說的就是這個意思了。

    “別這麽叫本宮,本宮聽了都惡心。”昭貴妃一臉的厭惡,看芳嬪的目光仿佛是在看狗屎,冷笑說道,“芳嬪的姑母,是那宮裏的那位,本宮可不敢當。不然……”她在芳嬪通紅的眼睛裏輕聲說道,“叫我聽你管陛下叫姑丈,你說本宮是惡心呢,還是惡心呢?”

    沒有人倫的東西,為了點兒榮華富貴是什麽臉皮都不要了!早前皇貴妃是如此,如今的芳嬪也是如此,龐氏也真是足夠無恥!

    這時候認識她是姑母了,這十幾年過門不入冷眼看她在後宮掙紮的時候,又去了哪裏?!

    “姑母,您這麽說,我覺得難受。”芳嬪眼淚汪汪地說道。

    “怎麽了?”見芳嬪雙目含著氤氳的水汽清媚動人,昭貴妃正要罵呢,卻聽見身邊明秀轉頭噗嗤一聲笑了。

    “並沒有什麽。”明秀含蓄地笑了兩聲,見芳嬪也睜著懵懂的眼睛看著自己,便柔聲說道,“隻是想著,芳嬪娘娘若難過便這樣

    落淚,不知有沒有在我姑丈的麵前傷過心。”她靜靜地看著芳嬪臉色微變往後踉蹌了一步,這才斂目淡淡地說道,“娘娘的心是水做的,我想著這傷著傷著許就習慣了,也沒有什麽了不起。不然您這幾句話就難受,當日想要侍奉天神卻不得的時候,您……棺材您還留著麽?”她柔聲問道。

    “你……”芳嬪這才想起來平王妃與榮華郡主是姑侄,心都一緊。

    這竟然還是一位“故人”!

    “我都不記得了。”她柔弱地說道,很想轉身就跑。

    她好容易能入宮,就恐叫人提起從前舊事,叫皇帝的心中對自己存了忌諱。

    誰願意自己的寵妾心裏曾有過別的男人,還哭著喊著非要嫁呢?

    “我不想知道你今日為何來尋本宮,隻是既入了宮,就是你自己的選擇,生死……都是你自己決斷,本宮處,沒有半分助力!”昭貴妃不是一個叫人扔了,哄兩下就自己沒臉沒皮迴頭的東西,此時便冷冷地說道,“十幾年前,本宮,就與龐氏再無瓜葛!”她斷然說完了這個,見芳嬪咬著嘴唇幽怨地看著自己,便一揮手叫她滾蛋,轉頭與明秀輕聲說道,“你與她提平王做什麽?”

    “她頭上的那套頭麵,我曾經在姑母處見過相似的,想來這是她還對姑丈念念不忘,日後再鬧到姑母麵前。我隻恐她再這樣惡心人日後牽連平王府,就忍不得了。”明秀斂目說道。

    芳嬪這做派太叫她惡心,如今平王妃是有孕不大入宮也就罷了,若日後常來見她餘情未了忍辱負重的模樣,得多膈應人?況皇帝若真知道了,能不對平王心存忌諱?為了一個莫名其妙的女人搭上自己姑母一家,太不劃算了。

    今日就算有皇帝的眼線,然而距平王鬧出此事的時候也不長,想來皇帝現在還在給芳嬪時間“淡忘”舊情呢,該不會對平王如何。趁著此時先給芳嬪上個眼藥叫她以後老實點兒,還是可以有的。

    若她還不明白,下一迴榮華郡主隻好帶著棺材入宮,將棺材板砸在她的臉上!

    “這實在是有點兒賤人的意思了。”就膈應你怎麽了的這種態度,昭貴妃也覺得挺下賤的。

    “莫非如今陛下,就喜歡這種調調兒?”明秀輕聲說完,見昭貴妃嘴角抽搐地看著自己,急忙咳了一聲笑了,頓了頓,方才與下頭那個水做的人兒溫聲道,“娘娘想在宮中得一助力,這真是舍近求遠。您忘了,您最愛的姑母不是跟您住在一起麽?”見芳嬪嘴角微微一僵,她心中急轉就

    知道皇貴妃與芳嬪隻怕已經有了心結,目光一轉便笑道,“況娘娘的族人那麽多,不如請娘娘的母親入宮給您開解寂寞?”

    “這……”芳嬪眼睛就亮了。

    “陛下寵愛娘娘,定然會叫女眷入宮陪伴娘娘。且叫我說,與其在宮中奔波驚魂不定,不如學皇貴妃娘娘,您給陛下生下一位皇嗣。如此,陛下隻怕會越發寵愛娘娘,誰還能撼動娘娘在陛下心中的地位呢?”一臉真誠地為芳嬪娘娘出謀劃策,榮華郡主真覺得自己是個極大的好人了,笑眯眯地目送芳嬪一臉的醍醐灌頂轉身謝都來不及說地跑了,她一轉頭,就對上了昭貴妃不爽的臉。

    “你還希望她得寵呀!”她真希望這倆都去冷宮再也別見了!

    “陛下就一個,她掙得了,皇貴妃就掙不著,反之亦然。”明秀挽著昭貴妃的手哄著說道,“天天看戲本子,您不喜歡麽?”

    況龐氏女眷入宮,這先去拜哪個廟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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