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秀也沒有想到三老爺這樣給力,竟將看著很有鬥爭精神的沈明珠給氣暈了。

    太夫人在上頭看著親兒子沒臉沒皮地在沈國公麵前討好,雙手一顫,隻老淚縱橫,目中都透出了灰敗之意來。

    然而再如何討好,沈國公也拒絕再叫這一家子留在國公府裏了,隻揮手叫幾個抖得跟鵪鶉似的的大丫頭將沈明珠給拖下去了,這才對著三老爺淡淡地說道,“你迴來之前,我正與姨母說要分家之事。”

    此時分家,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他的兒子沈明程。

    如今恭順公主母子都在公主府中,這府裏如何肮髒沈國公都不愛管,隨他們去。然而以後卻不行。蓋因沈明程年紀已經不小了,該是娶親的時候。

    這娶了親的世子總不好再留在公主府中,到時若是迴了這亂糟糟的國公府,沈國公實在不想去想那些爭鋒之事給兒子兒媳添堵。他已經榮養這一家子很久了,該盡的仁義已經完了,就不留弟弟們與便宜繼母在府中興風作浪。

    坑兒女的事,沈國公一向都不做,也不去賭人心這玩意兒。

    “分家?”三老爺呆呆地看著突然提了分家的大哥,之後目光恨恨地落在了伏在地上哭泣的三太太的身上。

    他在國公府什麽都不愁地過日子,大哥都沒有想過攆他的,如今發作,一定是三太太又做妖兒了!

    “我意已決。”沈國公懶得管這弟弟與弟媳打出人頭狗腦子來,左右都不是好東西就對了,淡淡地說道。

    “我,我舍不得大哥啊!”三老爺英俊的臉扭曲了,顧不得身上的簇新的衣裳,哀嚎了一聲就要往沈國公的身上竄,意圖把鼻涕眼淚啥的蹭沈國公的衣裳上去。

    “你若願意分家,我便將城南的那個四進宅子給你。”知道三老爺不是舍不得自己這個親哥,是舍不得銀子與安逸,沈國公對這些卻並不在意的,頓了頓便在三老爺發亮的目光裏繼續說道,“還有,國公府裏東西不多,卻也夠你敗壞。這迴分家,你當有十萬兩之數。”

    國公府大半的財物都歸沈國公,這就是金山銀山了,不過就餘下要分給二老爺與三老爺的,其實也很不少。

    十萬兩,這已經足夠幾輩子的花用了。

    明秀微微斂目心裏算了算,知道十萬兩於沈國公還真的是小意思來的,便也不繼續說話了。

    “十萬兩?!”三老爺的眼睛裏全是銀子了,想到這些銀子得有多少的紅顏知己呀

    ,急忙點頭道,“都聽大哥的!”他也不往沈國公的身上去了,抹了一把鼻涕賠笑道,“大哥說分家,這是好事兒呀!明天!大哥若覺得行,明天就分家!”

    其實三老爺也不是很愛跟這個閻王似的總抽自己的大哥一起住來的,壓力太大,連美人兒們都叫三老爺不大感興趣了。這如今想著就要天高任鳥飛,頓時歡喜了起來。

    三老爺開心了,太夫人幾乎要厥過去!

    “不能分家!”太夫人看重的不是那可笑的銀子,而是國公府,是爵位,是地位!

    如今三老爺一張嘴,就算日後再有錢又能如何?沒有了國公府的牌子在頭上頂著,這京裏識得他們是哪兒根蔥呢?況這點兒銀子,還不及國公府中的一根毫毛之數。

    “母親別說話。莫非我還會不奉養母親不成?”三老爺叫太夫人滿腔慈愛地嗬護長大,一點兒都不知道外頭的風雨的,此時不耐地擺了擺手,覺得女人就是頭發長見識短不明白事理,幾句話將分家之事落定,這就繼續搓著手與臉色平淡的沈國公笑嘻嘻地問道,“大哥,要不,先給弟弟點兒銀子?!”

    手裏銀子不夠,包戲子他的手頭兒大方不起來呀!想到今日叫人橫刀奪愛的一個小旦,三老爺恨不能扼腕!

    “分家之事到底慎重,開春就辦。”沈國公起身說道。

    二老爺求了他,想叫明華從國公府出嫁,這到底是慈父之心,沈國公也不會不允。

    不過是不到兩個月的時間,國公大人自然是等得起的。

    他兒子還娶不上媳婦兒呢!

    “知道了。”三老爺失望地點了點頭,有些可惜自己的心肝兒搶不迴來,隻是這年頭兒沒了小旦還是可以有個小生啥的,從趴在地上起不來的三太太的衣襟上將一串兒庫房鑰匙搶下來自己揚長而去。

    三太太尖銳的咒罵聲在屋裏迴蕩,實在叫人聽得耳朵疼,明秀小意地跟著父親走到了門口,不由迴頭看了一眼躲在角落裏仿佛無聲無息的方芷蘭,目光在她柔弱的眼角眉梢掠過,之後笑了笑。

    這姑娘看著柔弱好欺,其實比沈明珠有心眼兒多了,這到了現在,沈明珠都被抽了多少迴,然而於她卻沒有一星半點兒的牽連。

    雖也有不叫人放在眼裏的緣故,然而卻也能看出這姑娘的心機了,也不知太夫人將這麽伶俐的姑娘給放在身邊兒,以後是個什麽光景。

    “走吧,迴去。”沈國公叫跟著明秀沒有發揮出來

    的明華迴家,自己帶著閨女迴了公主府。

    恭順公主正眼巴巴地扒著門往外看呢,見了沈國公高大的身影出現了,卻急忙一縮頭竄迴了屋子,在父女兩個進屋之後偽裝自己才發現這倆,從椅子裏頭慢條斯理地抹著茶碗淡然地問道,“怎麽去了這麽久?再不迴來,我這兒都要用飯了。”

    “公主在等我?”沈國公目中帶著幾分笑意,俯身問道。

    一股子叫公主殿下渾身顫抖的氣息撲麵而來,恭順公主心虛地縮了縮脖子,猛地瞪眼睛叫道,“胡說!”

    “原來母親一點兒都不關心我呀!”明秀在下頭拿長長的雲袖將臉遮住,隻露出一雙泫然欲泣的眼睛拖著聲音哀愁地說道。

    沈國公一聲輕輕的歎息,真是此處無聲勝有聲!

    “別,別想糊弄我!”恭順公主可聰明了,一看就看出來這父女倆消遣自己呢,頓時怒發衝冠,奔著眼前這男人的弱點就去了,一口死死地咬在了沈國公的脖子上啊嗚啊嗚直叫,一邊用犀利的目光往突然變得不聽話的閨女看去,叫她知道做母親的威嚴,用力地啃了沈國公的脖子上的血管幾下,就見沈國公臉色一白往自己身上倒來,差點兒叫公主殿下去見了祖宗!

    “大膽!救駕!”恭順公主揮著手叫道。

    明秀已經哈哈地笑個不停,也不去解救在父親身下撲騰得翻了白眼兒的母親,自己抓了桌上的點心吃了一口,突然噎住了。

    “大哥,你什麽時候迴來的?”

    “我一直都在。”這父女倆一進門就當自己小透明兒,沈明程方才叫親娘噴了一臉正是滿心木然之中,掐著對自己很討好的妹妹的衣領到了自己的麵前,也不管伸著手叫自己救她的恭順公主,隻低聲問道,“可吃了虧沒有?”見妹妹搖頭,他便目中一冷,慢慢地說道,“下迴我或父親不跟著你,不許去那府裏頭!”

    女人若心存歹毒,實在有太多的手段,哪怕明秀機敏,到底恐叫人暗害了去。

    “我知道的。”明秀見沈國公很有分寸地將手隱蔽地撐在恭順公主兩側,知道母親沒有生命危險,這就徹底不管了,搖著沈明程的胳膊小聲兒笑道,“大哥哥什麽時候給咱們娶一個嫂子迴來?”

    “先立業再成家。”沈明程從小兒就在軍中,對女色很不上心,此時搖著頭說道,“母親太急。”他並不喜歡十分穩重的大家閨秀,更喜愛活潑的姑娘,隻是從入京就隻聽見滿耳朵的賢良淑德等等,覺得這樣兒的姑娘脾

    氣不大相投。

    “母親是嫉妒皇後娘娘有孫子抱呢。”明秀素知沈明程心意的,見他一臉的無動於衷,沉吟了片刻便笑道,“前兒阿笑姐姐還與我傳話兒呢,說等到了春天京郊的馬場開了,要帶我往馬場去騎馬。”

    她是塞外長大的姑娘,雖然騎射不精,然而卻也不是一竅不通,此時便與微微頷首的沈明程咬著耳朵笑道,“這是衝著大哥哥呢,阿笑姐姐說了,她做不來將心事埋在心底這種事兒,她心裏喜歡你,就是要嫁給你呢。”

    這話可是慕容笑親口說的,郡主大人一點兒都沒有撒謊。

    沈明程一怔,就想到了之前那張笑容明麗的少女的臉,想到她竟然毫不遮掩,竟心中一動。

    見沈明程目中帶了幾分詫異,還仿佛是驚詫,明秀就笑了。

    沈國公世子是個木頭腦袋,喜歡他的姑娘不少,這些年卻礙著他一臉的冷漠剛強無人敢表白,卻不知這樣的木頭,隻有叫他知道了自己的心意,才能叫他看出不同,將人從那一群的姑娘堆兒裏給認出來,生出與眾不同的心。

    慕容笑的運氣不錯,還是頭一個叫沈明程刮目相看的姑娘。

    橋兒明秀是搭好了,餘下如何就是這兩位自己的事兒,郡主大人從不插手別人的感情,便掩住不說了,迴頭看著母親撲騰了半天方才一臉憤恨地將沈國公一腳踹開抹著亂七八糟的發髻嚷嚷開飯,不由抿嘴笑了起來,又喚了明嘉與羅遙一起用了晚飯這才罷了。

    第二日日上三竿,明秀還在迷迷糊糊地睡著,就聽見外頭有女孩兒急切的聲音傳來,之後便是紛亂的腳步聲,一會兒功夫,玉惠將窗幔挑了起來,扶著目中變得清明的明秀低聲說道,“二姑娘過來了。”

    “二姐姐?”明秀叫鸚哥兒服侍著漱了口,穿了衣裳,邊問道,“怎麽這麽急?”

    “該不是壞事兒,我瞧著二姑娘臉上有喜色。”玉惠想了想,便與明秀笑道。

    明秀這才點了點頭,穿戴好出去,就見外屋裏頭果然明華滿臉歡喜地坐著,雖然今日不過是穿了一件八成新的家常衣裳,然而明華整個人仿佛都亮起來了,見明秀麵上還帶著幾分疲憊,急忙起身歉意地說道,“耽誤三妹妹休息了。”

    “本就該醒了,原是我賴床。”明秀便笑問道,“二姐姐這是有喜事?”

    “那家被彈劾了,仿佛是要抄家,我聽著心裏歡喜起來,就忍不住來與三妹妹說話。”明華本是沉穩的性子,此時

    卻快活得仿佛要飛起來,見明秀笑眯眯地揚著眉毛看著自己,她頓了頓,努力平複著心情繼續說道,“才從外頭來的消息,今日那家叫唐王與安王殿下聯手彈劾了十項罪過,後頭榮王本與陛下進言說冤枉的,誰知道安王手上竟證據確鑿,也不知暗地裏查了他家多久,打成了鐵案。”

    “多行不義必自斃,就是這個道理了。”明秀沒有想到沈國公還未出手,這家就叫唐王與安王給彈劾,笑了笑溫聲道,“做人可不好跟這家兒似的了。”

    “隻是尋常不是該經大理寺複查麽?”明華開心完了,見明秀無動於衷,不由疑惑地說道。

    “自古落井下石的更多些,且當場父親與姑丈都未出言,這就是緣故了。”若還是姻親交好,哪怕沈國公與平王一句求情的話不說,那家也不會牆倒眾人推。然而倒黴的是昨日這家剛得罪了沈國公將人家好好兒的侄女兒給作踐迴家了,這是瞞不住京中眾人的,今日既然又被彈劾,沈國公與平王拒絕相幫更能說明問題,自然就叫有心人想要討好這兩位一二。

    且兵部侍郎也是位極人臣了,坑下去一個,沒準兒就誰上位了不是?

    “安王殿下是不是為了……”明華想到昨日安王看向明秀的眼神,便忍不住低聲道。

    “榮王能為那家求情,可見這人是榮王一黨,況還有唐王一同彈劾,隻怕這為了的,不過是打擊榮王,咱們撿了個便宜罷了。”明秀搖了搖頭,拒絕自作多情,隻是想了想便與明華笑問道,“定還有別的緣故,叫二姐姐這麽歡喜的。”

    虧了明靜這是和離了,不然叫安王彈劾了一把抄了家,那得吃多少的苦頭呢?如今與那府中再也沒有關係,也叫那家好好兒地過過沒有真正的苦日子。

    “那家抄了家,他家的長輩都被拘走,餘下男丁仿佛說是永不敘用。”明靜從前的夫君是小輩還好些,雖然被奪了功名卻也性命無礙,然而公公就跑不了了,被押在了大理寺出不來。那家的女眷哭出了血,求告無門之下又求到了明靜的麵前,明華護著姐姐看著這幾個昨天還耀武揚威指責明靜,仿佛國公府都不看在眼中的女眷在外頭給明靜磕頭磕得滿地血,此時眼睛就紅了。

    “雖然她們看著可憐,可是,可是我卻覺得很解氣。”明華迷茫地說道,“許我的心,本也是有些刻毒了。”

    若這就是刻毒,那榮華郡主還不蛇蠍心腸呀,明秀嘴角微微一抽,便安慰道,“一飲一啄皆是天定,若他家裏頭從前不作惡於大姐姐,至少如今

    富貴可保。”

    看在沈國公府姻親的份兒上,皇帝也不會這麽幹脆地幹掉兵部侍郎不是?

    不過罪證這麽翔實,想必不是一日之功,兵部侍郎應早就上了黑名單,那時這可還是沈國公的姻親呢。安王吃錯藥了,竟敢與沈國公府對著幹?

    不怕沈國公惱羞成怒,去跟榮王混呀?!

    明秀的腹誹大家都聽不見,然而此時一臉雪白花容失色的安王殿下,卻一路雙腿發軟地走出了朝堂,在群臣看戰鬥英雄一樣敬佩的目光裏拐進了一條偏僻的街角,看見了遠遠正要自行上馬迴府與媳婦兒吃飯的沈國公,頓時撲了上去死死地抱住了沈國公的大腿哭道,“國公聽我解釋!這,這真的是誤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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