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換個姑娘,許這樣偷偷地被討好喜歡著,會在心裏生出歡喜,至少心潮也會澎湃一下,然而玉惠看見自家郡主那雙清澈得看不出感情的眼睛,抿了抿嘴角,低聲應了。

    她服侍了郡主十年,看著她對家人信任親近,也看見過她對旁人冷漠無情。

    心性涼薄,說的就是她家溫柔可親的郡主了。

    臉上帶笑,然而心裏卻……

    可惜了安王一迴,玉惠轉身就往外走去,順便將張口欲言的鸚哥兒的嘴給堵住,恐她說出什麽話來叫人聽見。

    平王府與沈國公府結親在即,可不好在此時生出什麽風聲來毀了郡主的清譽。

    “我就是想說,叫她偷偷兒地將那點子東西放遠點兒,怎麽就叫她以為我如何了呢?”鸚哥兒睜著眼睛叫玉惠把嘴巴堵住,好傷心的,此時能說話了,便頓足給微笑的明秀抱怨地說道,“我是不知輕重的人不是?偏她不信我!”

    她雖然覺得安王也很好,可是卻也知道有了平王世子,安王那都是浮雲,怎麽就叫玉惠跟防賊一樣兒呢?

    “她呀,擔心你做了紅娘呢。”明秀也不在意,將一枚點心塞進鸚哥兒的嘴裏堵她的嘴,笑眯眯地說道。

    “我是紅娘,您也不是那不開眼的崔鶯鶯呀。”

    雖在塞外什麽消遣都沒有,然而鸚哥兒卻也跟著自家郡主看過戲來的,自然看過點子才子佳人半夜三更沒事兒吃飽了撐著爬牆私會一見鍾情再見定終身這種狗屁倒灶的故事,哼了一聲仰著頭很得意地說道,“我可知道呢!您別當我不懂!”就如那什麽崔鶯鶯,才子佳人的時候多快活,隻是這好日子沒過幾年,不就叫人給始亂終棄了麽?

    那時候,千古美談的紅娘哪兒去了呢?

    “還是世子好些。”將安王敏銳地跟那個負心漢給聯係上了,鸚哥兒臉色也變得緊張了起來。

    那也是一見鍾情,誰知道日後會不會又與別人一見鍾情呢?

    那時她家郡主可怎麽辦?

    “崔鶯鶯到底可憐。”明秀目光微微一黯,心中更是一凜。

    “那時候,那紅娘就不知哪兒去了。”鸚哥兒一邊扁著嘴兒趕著明華姐妹迴來前趕緊吞了點心,一邊抹著嘴小聲兒說道,“若是我是那丫頭,一刀子捅死負心漢,也不叫主子吃委屈!”她用力地握了握拳頭,認真地說道,“榮華富貴時我在郡主的身邊,以後……”

    “你家郡主日後

    也天天榮華富貴,可不好再烏鴉嘴了。”明秀興致起來了,越發地笑起來,將安王帶給自己的那點兒異樣都吹散了。

    “郡主您這樣好心,那一定榮華富貴,咱們也跟著您享福。”鸚哥兒甜言蜜語地巴結道。

    “你的這張嘴。”明秀喜歡玉惠的沉穩能幹,也喜歡鸚哥兒的跳脫活潑,也不願用奴仆的規矩束縛了這些花一樣兒的女孩兒,隻是見鸚哥兒容貌越發俏麗,豔色逼人,便搖著頭笑道,“日後若嫁了誰家去,一張嘴兒巴巴兒地說起來,也不知是個什麽光景。”她說著說著,就有些傷感起來。

    玉惠已經十八,鸚哥兒也已經十七了,都是要嫁人的年紀了。

    “您若疼我,就別叫我嫁人,我才不要出去服侍臭男人呢。”

    “大姑娘一個,胡說什麽呢。”明秀無奈極了,見鸚哥兒勝利地仰著頭眯起眼睛笑了,便笑道,“隻怕以後,說要嫁人的也是你呢。”

    “就算嫁人,我也不離開郡主。”鸚哥兒從小兒就跟著明秀,卻也見過別人家的丫頭過的是什麽日子,此時大著膽子說到這裏,見明秀好奇地看著自己,便搖著她的手眼睛亮晶晶地說道,“以後我若嫁了人,就得出去,不是離郡主遠了?鄭若如此,不如,不如……”她垂著頭小聲兒說道,“世子身邊兒不是有好幾個長隨?您撿一個最好的叫我嫁過去,到時候他服侍世子,我服侍您,咱們還在一起。”

    “這就是不離開我?”明秀目光溫和地問道。

    好沒有上進心的丫頭,若換了別人,怎麽也得為郡主分憂,一起服侍世子呀!

    “是呀!”鸚哥兒用力點頭很正義地說道。

    “知道了。”明秀心中微微一歎,握住了鸚哥兒的手溫聲道,“我應了。”

    “我就知道郡主什麽都應我的!”鸚哥兒已經開心得不行,抱著明秀的手臂跪在地上磕了一個頭。

    “這是在唱哪出兒?”明秀正哭笑不得地將個死心眼兒的丫頭給扶起來呢,明華明真就進來看見了,見了此時鸚哥兒正往明秀的懷裏撲騰便笑了起來,湊趣兒地問道。

    “誰知道發得什麽瘋呢。”明秀點了點隻笑不說話的鸚哥兒笑道。

    明華見明秀這樣寵愛一個丫頭,又見鸚哥兒身上穿戴都仿佛大家小姐似的,飛快地皺了皺眉,又見玉惠不在,便與鸚哥兒笑道,“勞煩給我帶個話兒往國公府上去,與我母親說,我再與三妹妹說說話。”見鸚哥兒轉頭看了看明秀就應

    了出去,腳步聲走得遠了,沉默了一會兒,便與明秀勸道,“三妹妹仁厚,寵愛這些丫頭並無事的,隻是別太寵著養大了心,日後生出什麽事端來。”

    “她跟了我十幾年,心性還好,隻是壞在性子上,叫人都說任性罷了。”明秀和聲說道。

    明華能不顧自己忌諱與不快來說道自己身邊的心腹丫頭,這已經是一心為了自己了。

    “知人知麵不知心。”明華頓了頓,斂目低聲說道,“如今一心為你,以後也有自己的心思。”

    “二姐姐這是有感而發?”明秀不欲反駁旁人的真心,卻隻是好奇地問道。

    她看見明華目中的愁緒,就知道她並不是無的放矢。

    明華苦笑了一聲,見明真也露出了氣鼓鼓的模樣來,便歎氣道,“本不該與三妹妹說這些叫你笑話,隻是……”她想了想便說道,“大姐姐就是差點叫丫頭給坑了一迴,不是早有防備就著了道兒了,因這個,我是忌諱丫頭的。”她見明秀詫異看著自己,姣好的臉上便露出了陰鬱來,低聲說道,“大姐姐就是咱們的前車之鑒!這些丫頭!待她好了,她竟都是想著咬尖兒呢!”

    “大姐姐過的不好?”二老爺的長女已經出嫁。明秀小時對這位年長的堂姐多有親近,也記得那是一個十分溫柔妥帖的女孩兒。

    “頂著國公府的名頭出嫁,也沒有過得不好。”明華一醒,恐明秀再為了這些操心,急忙笑道,“大姐姐到底是正妻,況發現得早也沒有叫那丫頭得逞。隻是叫身邊兒的人背叛,難免心中抑鬱。”她頓了頓便與明秀說道,“古往今來,嫁出去的姑娘哪裏還跟在家裏自在呢?多過幾年也就好了,三妹妹也不必介懷。”眼瞅著明秀點頭不再多說了,她努力地摁住了明真的手叫她不許抱怨,這才轉了口風說起京中這些年有趣的故事來。

    什麽唐王妃當街攔馬,死活非要嫁了唐王。又如將門虎女孫嬌嬌大發雌威,將個倒黴的未定親的夫君在青樓大門口給抽得一臉血,如今那家青年鬧著退親,據說不退親就去上吊……

    “前車之鑒呐。”聽了孫嬌嬌的彪悍故事,榮華郡主偷偷兒地抹了一把汗,想到自家表姐羅遙,深深地覺得這成親前得溫柔點兒?不然露出本來麵目,會嫁不出去的。

    “可不是,女子三從四德,總是要緊的。”明華覺得明秀有些怪怪的,卻還是沒想出來究竟是哪裏怪,便在一旁柔聲說道。

    “二姐姐說得對。”明秀含笑點頭,又讓了一番茶水

    ,聽明華說還會些丹青,又一疊聲叫人去取筆墨,到底叫明華止住了。

    “今日晚了,再說咱們本也不是這一日說笑,日後自然是有時間的。”明華知今日叨擾,況天色將晚也不好意思再在人家混吃混喝,急忙拉著身邊兒懵懵懂懂聽著兩個姐姐說笑的明真起來,與明秀一同到了門口,就見一個婆子也不知在雪地裏等了多久了,此時見幾個女孩兒出來,急忙賠笑迎上來說道乃是複命的,又將今日如何如何對三太太行了家法的事兒說了。

    言道太夫人吐血,明華的嘴角一抖,努力壓住了心中的快活。

    明真更天真些,竟哈地一聲笑了出來。

    “老太太不礙事麽?”明秀一臉溫和地問道。

    “大夫看了,說並無事。”那婆子眼觀六路的,後頭的事兒也知道,也知道太夫人大抵是這些年錦衣玉食保養得不錯,吐了口血也並未損傷了根基。

    “這就叫我放心了。”明秀雙手合十念了一句佛,轉頭與嘴角抽搐的明華溫聲道,“若老太太有個好歹,三嬸兒的罪過不是大了麽?”

    “啊?”明華到底沒有見過壞人,呆呆地看著一臉慈悲的榮華郡主。

    難道是她聽錯了?老太太不是因三太太叫人揍了給氣得吐了血?

    “若我說,三嬸兒這樣是的。”明秀幽幽地歎息了一聲,這才斂目柔聲說道,“也不知做了什麽惡事,先引得父親大怒,後又氣得老太太吐血,這,這些咱們小輩按理說不該插嘴的,隻是……老太太到底年紀大了,多叫人擔心呢?”她轉頭與那無語的婆子溫聲道,“你這樣著緊老太太,還知道來稟告,這就是忠心了。如此,忠心就該賞……”她沉吟了片刻,含笑說道,“往賬房去支一百兩,就說是我的話兒。”

    “奴婢謝郡主賞!”那婆子大喜,大聲地磕了一個頭,決定日後還得更“忠心”些。

    明華看著這個笑容和氣溫柔的妹妹,覺得自己有點兒暈。

    原來,原來這才是真相麽?老太太原來是叫三太太給氣病的!

    恍恍惚惚地聽了這個,明華這才帶著妹妹走了。明秀一路送到門口,又再三別過,想了想,決定還是迴自己屋裏偷著樂去吧。

    她爹沈國公此時忙著呢,想來也顧不得太夫人吐血這麽點子小事兒。

    果然沈國公今日很忙,連晚膳都是各自在院子裏吃的,入夜又安頓好了弟弟沈明嘉,明秀這才迴自己房裏梳洗準備睡覺。

    才滾進自己軟乎乎的被子裏,明秀就聽見門口傳來了腳步聲,之後就見外頭一挑簾子,麵上帶著幾分酒氣的羅遙大步進來,先在暖爐旁將身上的寒氣都消了,這才走到了明秀的身邊坐下,摸了摸明秀的頭,從懷裏翻出了一隻包好的紙包。

    明秀好奇地打開一看,就見是一隻香噴噴的乳鴿。

    “給你做宵夜。”羅遙微醺的臉上帶著薄紅,冷厲的眉目微微化開些,挑了些鴿子肉給明秀嚐,一邊垂著頭說道,“我吃著很不錯,就給你與表弟帶迴來些。”沈明嘉那份已經送過去,這一份羅遙卻覺得很該給明秀親自送過來。眼瞅著弟弟妹妹們喜歡,她也就快活了些。

    “是天府樓的麽?”明秀隻覺得嘴裏的乳鴿鮮美細嫩,吃過之後齒頰留香,連眼睛都眯起來了。

    “你怎麽知道?”羅遙今日與軍中同僚一同飲酒,初時這群兵爺還看不起一個丫頭他們做長官做同僚,然而隻拚了幾迴酒,較了幾迴力,羅大人獨孤求敗,將些廢物收拾得雞犬不留,臨走之時除了羅大人還在桌上吃吃喝喝,餘下的都已經鑽桌子底下去了,想必日後行事就該通暢了許多,也沒誰再敢廢話了。

    天府樓是京中有名的酒樓,據說還有宮裏出來的禦廚的,羅遙除了喝酒就是嚐菜了,覺得很不錯,可以帶著表弟表妹一起來。

    至於很有錢的大表哥沈明程,羅大人就很不大關心了。

    當然,心胸寬闊的羅大人自然不是在記恨這麽多年一直在大表哥手底下恨恨惜敗這麽點子小事。

    “有人偷著送到家門口兒了,我沒要。”明秀叼著表姐給自己的鴿子肉含糊地說道。

    “是誰?”羅遙一雙細長的眼睛慢慢地眯了起來,冷聲問道。

    “大概是安王。”明秀見羅遙聽了這個,竟習慣性地往袖子裏去抓那柄小袖刀,還一臉殺氣的,頓時額頭冒汗,顧不得好吃的了,急忙摁住了羅大人殺氣騰騰的手賠笑道,“猜的,我就是猜的。”

    “十有八九是這小子!”羅遙冷哼道,“我就知道這小子不懷好意,日後,你遠著他些!”

    羅遙雖平日裏就十分孤僻冷漠,卻也沒有待一個人這樣厭煩,明秀歪著頭想了想,覺得安王仿佛並沒有做過什麽出格兒的事兒,就有些疑惑。

    “慕容南腦子壞了!也不知道攔著些!”這樣的倒黴孩子,日後叫人把媳婦兒撬走都是活該,羅遙小聲嘀咕了一聲,沒敢叫表妹聽見,卻掐著明秀的臉認真地

    說道,“不許與安王往來!”

    她的眼睛裏帶著幾分防備與疏離,叫明秀微微詫異,也不知道安王這是怎麽招惹了自家表姐,倒也好奇起來,不由抱著羅遙的手臂軟聲央求起來,就想知道安王殿下到底是個什麽罪名兒。

    這判個死刑也得叫人當個明白鬼不是?

    羅遙這一迴竟沉默了一會兒,忍了又忍。

    “表姐。”明秀叫了一聲兒。

    “實在是不想汙了你的耳朵。”羅遙沉吟了片刻,卻也還是將身子往明秀的床頭一歪,目光鄭重起來。

    “我懷疑,安王是個斷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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