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這句話的時候,許側妃的模樣略高冷,很有一種不食煙火,換句話說就是不將人放在眼裏的神色。

    不管這側妃是真性情還是裝模作樣,明秀都沒有興趣拿自己當踏腳石,聞言隻是笑了笑,並未迴答。

    蘇薔見明秀的麵容冷淡就知道不好,雖然極痛恨這位側妃,然而卻也知道一旦叫明秀惱了,沒準兒迴頭沈國公就得跟太子掀桌子,急忙歉意地拉住明秀小聲賠禮,轉頭與許側妃冷淡地說道,“側妃娘娘身子不爽利,莫非連規矩都忘了?!”

    見那許側妃清媚的眼角橫了過來,看著自己微微皺眉,想到這女人給太子妃屢次穿小鞋兒,她便恨恨地說道,“太子妃已經說了,叫你好好兒在宮裏養著,如今這樣兒,做給誰看?!”

    擺出這個可憐的模樣來,莫非是想要離間太子與太子妃麽?!

    “行了走吧,與她有什麽可說的!”孫嬌嬌最不喜歡拿腔作調的女人,見許側妃臉上微變對蘇薔露出了不快,恐她真的說出什麽來,急忙拉了她一把小聲兒說道,“到底是殿下心上的人,咱們還是不要太過,叫殿下惱怒了。”

    明秀隻是看著蘇薔紅了眼眶,另有那一對兒姐妹裏的長姐名為林媛的,也露出了不喜,心中就揣度了幾分。

    “你看不起我。”許側妃仿若仙人般的神色慢慢地散了,露出了幾分鋒芒地與蘇薔說道。

    “側妃多心了。”蘇薔雙手有些顫抖地握著明秀的手,仿佛是在尋求援手。

    “我知道,我奪了你姐姐的寵愛,你心裏怨恨我……”

    “這話可不好說出來。”明秀見許側妃臉上露出了幾分幽怨,雖然並不願涉足東宮的妻妾之爭,然而到底太子妃叫人仰慕,況再想想若是太子倒了,沒準兒便宜了的是更惡心的榮王,兩相比較,竟不願太子後院兒失火生出什麽來,隻立在蘇薔身邊柔和地說道,“側妃娘娘許說這個乃是無心,叫人聽見卻貽笑大方。一個側妃如何敢與正室比肩呢?殿下的寵愛等等,這樣不知羞恥的話,您還是少說為妙,不然以後被笑話的,竟是治家不嚴的太子殿下。”

    “你……”許側妃瞪大了眼睛,竟不想自己一句話還沒說完,就生出了這麽多的話來。

    “太子妃娘娘素有賢名,端謹恭合,上敬陛下皇後太子,下照拂東宮諸妃,您這樣的話兒時常說起,莫非是對太子妃不滿,刻意毀謗?”明秀見許側妃臉色微變,仿佛帶了幾分惱怒地看著自己,便柔聲道,“您這話,大

    可往太子殿下麵前說說,隻是恐殿下也要說您一句不知好歹,得寸進尺!”

    明秀說到這裏,迎著蘇薔感激的目光舔了舔自己的嘴角,這才笑吟吟地看著一隻手飛快地往小腹摸去的許側妃,和氣地說道,“您也別說您肚子疼,叫我說,您不好好兒愛惜皇孫非要不吃飯地往園子裏折騰,這肚子早就該疼了不是?如今,莫非是要誣賴給我?”

    許側妃是真覺得肚子疼了,自她入宮,太子一直待她極體貼,雖然前頭還有個太子妃越不過去,然而她也算是側妃裏的頭一份兒了,更因有孕,連太子妃都在她麵前退讓一步,很久沒有這樣叫人咄咄相逼。

    看著眼前一身兒衣裳精致華美,笑容溫柔和氣,然而說起話來卻句句往心窩子上捅的陌生女孩兒,許側妃忍不住嗬斥道,“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在東宮放肆!”

    “我乃沈國公與恭順公主之女,得陛下隆恩得封榮華郡主!”明秀淡淡地說道,“今日放肆,來日我自然會往太子妃麵前請罪,旁的,就不是側妃娘娘該計較的了。”

    她提了前頭的身份,許側妃就知道了這女孩兒的威脅之意。

    算起來這也是個高門貴女,又能以公主之女的身份封了郡主,可見聖心,自然不是一個東宮側妃能招惹的起的。

    感覺到明秀口中那淡淡的鄙視,許側妃又想到自己的身世,隻覺得被傷到了心,看著頗有幾分小人得誌的明秀,目中晶瑩含淚地說道,“原來不過是有一雙好爹娘!”她想到自己,因出身卑微,哪怕得太子寵愛,卻也不過隻是無數側妃中的一個,永遠得仰著頭看著高高在上,能與太子並肩而行得到太子信任的太子妃,那也是一個公府嫡女,便越發地傷心了。

    “側妃娘娘說的是。”明秀覺得自己有一雙好爹娘幸福極了,自己幸福了,就想問一問別人幸福不幸福,笑眯眯地問道,“側妃娘娘有麽?”

    許側妃已經退到了假山之上,勉強靠著大石,隻求輸人不輸陣。

    “對不住,本郡主不知道您沒有。”見這側妃一臉蒼白,明秀可不願叫人傳自己咄咄逼人抑或是不好的名聲,一張秀麗的臉上露出了歉意與羞澀來,低聲歎息道,“傷了側妃娘娘的心,原是我的不是。隻是就算沒有,您也別自卑。如今得了太子殿下的眷顧,您不是飛上枝頭與從前不同了麽?人都得往前看,不要看不起自己個兒。”

    說完了這個,覺得自己真是很善良,榮華郡主小小地吐出了一口氣,紅著臉說道,“我是個

    粗嘴笨舌的人,以後,還得您自己想開呀。”

    “原來阿秀說得是這個意思麽?”孫嬌嬌眼前一片金星閃爍,拉著嘴角抽搐的馮瑤詫異地問道,“真是這樣好心麽?”

    馮瑤看著被糊弄得不清的手帕交,許久之後微笑點頭道,“是呀。”

    顛倒是非黑白不過如此,蘇薔看得傻了,就聽見後頭傳來一聲笑聲,猛地迴頭,卻並未看見什麽。

    明秀也聽見了,然而不必迴頭,她都知道那是誰。

    是安王的笑聲。

    她仿佛不經意地轉頭,用眼角的餘光掃過,就見不遠的假山之後,正有一道明黃色的袍角飛快地閃過,之後便沒有了蹤影。

    見了那服色,她目中一閃,之後隻憂心地叫人扶了幾乎虛弱的許側妃坐在一旁,又叫人去請太醫,這才低聲說道,“咱們該迴了。”

    真是倒黴催的,好容易榮華郡主想要欺負一下人,卻叫人撞見不說,撞見的,恐怕還是苦主的大靠山!

    據說這位許側妃很得寵的,太子殿下躲在假山後頭真是辛苦了,也不知會不會秋後算賬,來尋她的晦氣給愛妾報仇。

    隻是……她不後悔就是了。

    榮華郡主從不願仗著身份做一個跋扈的人,然而有什麽看不得的事,卻也不會忍著,不然豈不是辜負了父親母親對自己的寵愛與維護?

    自己也有大靠山的榮華郡主想明白了,覺得天兒有些冷,就往比自己高挑了許多,很能遮風擋雨的孫嬌嬌的懷裏縮了縮。

    “你,你別怕!有我在呢,以後太子殿下惱怒起來,我護著你!”孫嬌嬌覺得小姑娘這是怯了,被唬住了,懷裏是明秀單薄的肩膀,頓時生出了保護的心情來。

    “多謝孫家姐姐。”明秀仰著頭感激地說道。

    “這算什麽,你方才,也吃了委屈了!”孫嬌嬌被這一眼看得熱血沸騰!顧不得別的,大聲說道。

    馮瑤一挑眉,之後隻笑著說道,“虧了阿秀是個大方的姑娘不愛計較,不然,到底是側妃失禮了。”說完了這個,她隱蔽地抖了抖身軀,仿佛是有點兒惡心了,卻還是叫一旁的那對姐妹花兒紛紛點頭應了,都說明秀是個識大體不願與東宮計較的好姑娘。這其中蘇薔雖然看出了些痕跡,然而卻感激明秀為太子妃張目,也不管這其中究竟如何的,拉著明秀的手低聲道,“以後,咱們就是親姐妹!”

    說到最後,已經帶了幾分真誠。

    “早就是知己,說這個竟生分了。”明秀含笑說道。

    幾個女孩兒簇擁在一起,穿著各色的飄逸的宮裙,金碧輝煌仿佛是雪地裏盛放的花朵,遠遠瞧著就賞心悅目,且看著她們說笑著遠去,連許側妃都嗚嗚地掩麵哭著叫人扶著迴去了,寂靜的假山後頭方才轉出了三個青年來。

    最前頭的一個一身明黃英姿勃勃,正是當朝太子,此時帶著幾分無奈笑意地目送那個牙尖嘴利偏要裝小白花兒的便宜表妹走了,這才轉身搖頭與捂著嘴正得意得跟偷了雞的狐狸似的笑得不行的美貌青年說道,“這張嘴,真是裏裏外外都是她最可憐。”

    “表妹本就很無辜!”慕容寧彎著眼睛認真地說道。

    “真是夠無辜的,側妃都……”太子不由一歎道,“罷了,原是她今日恃寵而驕了。”

    “太子若隻得太子妃一個,哪裏有這麽多的風波,還連累表妹!”慕容寧便很不高興地說道。

    這青年氣鼓鼓的,然而說出的話卻孩子氣,太子忍不住笑道,“真是胡說八道。”

    他看重太子妃,也與她極好,然而弟弟竟然說出隻守著一個女子的話來,還是叫他覺得有些異想天開,頓了頓,太子方才溫聲道,“不過是些女子間的小齟齬,又算得了什麽?有太子妃在,我也不必擔心什麽。”他本想去安慰許側妃,畢竟當初許側妃與自己有些淵源,在自己的心中很有些位置,然而想到皇後與自己的告誡,頓時心中一凜。

    許側妃竟敢在太子妃麵前驕狂,可見目中無人,若他再這樣寵愛,又與皇帝有什麽不同?

    寵妾滅妻,這是大忌,況太子妃與皇長孫才是正統,如今孩子們還小,就很該叫他們知道嫡庶有別,免得日後生出異心來。

    榮王,不就是因寵愛有了貪念,意圖染指皇位?!

    “太子妃近日勞碌,我去瞧瞧他。”許側妃有孕太子很高興,隻是叫他說,若太子妃能再給他生個嫡子,那就更好了,想了想,他就往太子妃的宮中去了。

    慕容寧早就聽不見他在說什麽了,隻踮著腳尖癡癡地看著遠處已經看不見的背影,想到方才明秀說著大道理滿麵溫柔仿佛是會發光的模樣,就傻笑了起來。

    “沒救了!”唐王冷眼看著弟弟犯病,頓時甩著袖子直接走了。

    唐王對東宮這點兒狗屁倒灶的破事兒沒有興趣,隻要別影響了太子地位就行,更別說缺心眼兒的弟弟了。

    一時眾人都走了,慕容寧看著兄長們不再,臉上的笑容頓時就落下來,雪白的臉上露出了幾分落寞。

    如今,他隻能躲著看著她,再也不能走到她的麵前去了。

    她不想看見他了。

    吸了吸鼻子,慕容寧有些難受地想要笑一笑,卻還是沒有再笑出來,之後頓了頓腳,低聲說道,“那,那我就躲著,躲著看著你。”

    覺得這個主意很不錯,不叫明秀看見,她就不會說叫自己離自己遠點兒的話來,青年細長的手指勾了勾披風上垂落的兩枚寶石搭扣,一時就微微皺眉,實在想不通上輩子,自己究竟是拿什麽打動了自家心上人,還有,竟叫自己截了明顯走到了自己前麵的堂弟慕容南的胡。

    這些安王殿下想不明白,榮華郡主更沒有想過,此時明秀坐在馮瑤的車裏,見她說要送自己迴家,然而目光狡黠,頓時嘴角一抽。

    “今日為何隻你一個來了?”與明秀親近起來,馮瑤也不預備文縐縐的說話叫自己不自在了,喝了一口明秀無奈遞來的香茶,這才愜意地眯著眼睛問道,“我聽說你還有一位表姐,如今有女官之名,聽著就叫人羨慕不是?這樣的姑娘,莫非你舍不得叫咱們知道不成?還藏著掖著的!”一口氣說完了這些,她便帶著幾分憧憬地說道,“我都知道了,說能帶兵打仗的?”

    她很崇拜這樣的女子的,隻恨自己身子弱,不能與這樣的女子相同。

    “說起我表姐,那真是說上三天三夜都說不完。”明秀也很得意的,頓時炫耀地說道,“我表姐好處可多,平日裏還很疼愛我與弟弟,百依百順呢!”

    馮瑤頓時吸了一口氣,雙手交握目光閃亮。

    因榮華郡主本就心懷叵測,因此拿了許多羅遙平日的行事來與馮瑤說起,待聽到自己與羅遙的名字都帶著幾分仿佛,馮姑娘越發覺得這是有緣千裏來相會了。

    當然這句話帶了點兒不妥,不過郡主大人與馮姑娘都笑嗬嗬地忽略,重點就落在了馮瑤很想見羅家表姐一麵。

    “我與你說實話,母親很上心這門親事的,隻是恐你們家看不上我哥哥。”馮瑤想到自家母親雙目放光恨不能立時下聘的模樣,便在明秀的耳邊低聲說道,我那家哥哥雖然是個沒用的紈絝……”

    “你……”這樣說自己的兄長真的好麽?

    “在你麵前我是不說謊的!”馮瑤正義地說完,急忙笑眯眯地說道,“也很有些劣跡,比如鬥雞鬥狗鬥蟋蟀的,還不愛

    讀書很敗家……”見對麵的新得的手帕交已經麵無人色仿佛是要悔婚了,她急忙繼續說道,“不過勝在守身如玉!”見明秀的嘴角抽得更厲害了,便賠笑說道,“太喜歡玩兒,因此對女色那是絕對不上心的,弱冠之年卻還沒有通房的,已經不多了。”

    感覺到馮姑娘滄桑的心,榮華郡主憐憫地點了點頭。

    跟她二十好幾還娶不上媳婦兒的大哥一樣兒蠻苦逼的。

    “而且勝在欺軟怕硬貪生怕死。”正義的馮姑娘繼續說道,“不聽話,叫你表姐揍幾頓,那一定可聽話,什麽都不敢惹你表姐生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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