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崽子!”恭順公主翻滾在柔軟的錦被裏,氣得頭發都要豎起來了。

    因太過震撼恍恍惚惚的,恭順公主很輕鬆就被沈明程給接進了公主府,正要掀桌就想到閨女幼子都看著自己呢,急忙努力繃住了讚了長子兩聲表示自己很滿意,又明秀與明嘉都很對兄長在公主府中的打理好奇極了,開開心心地去了,這才迴了自己的屋子努力咬被角兒!

    她又不是個傻子,自然知道自己搬了家有誰在這裏頭興風作浪。氣得眼睛發黑,恭順公主忍不住轉頭喝問道,“他呢?!”

    這個“他”自然不是美其名曰帶著弟弟妹妹們欣賞公主府的沈明程,而是奸猾的沈國公了。

    “國公爺說了,今日還有要事辦,迴頭就來與公主請安。”沈國公急著抽弟弟去了,那還不得濺一身血呀,自然不好往公主麵前來。

    “來了不許他進門!”恭順公主咬著牙厲聲道。

    “瞧您說的。”今日服侍恭順公主的自然是陳嬤嬤,此時聽了這個,想到明秀臨走前的吩咐,便忍不住笑著說道,“國公爺著緊公主,您不叫進門,那還不得跟在塞外似的在門外立一宿?這天寒地凍大雪紛飛的,若凍病了國公爺,您不心疼?”

    塞外的時候沈國公曾受了一次重傷,幾近瀕死,恭順公主什麽悲傷春秋都忘了,在床前昏昏沉沉地守了沈國公半個月,親給換藥擦身累的半死,卻在沈國公醒轉之後仰著頭走了。

    若說不在意,那是唬人,偏恭順公主說什麽都不承認的,非要擰著來。

    “國公爺這身子骨兒看著強健,隻是人也不年輕了。”陳嬤嬤睜眼說瞎話,拒絕承認沈國公正當壯年,唉聲歎息地說道,“不知得吃多少苦痛。”

    “他病了,幾個孩子又心疼了。”恭順公主抿了抿嘴角,看著屋裏頭柔軟的紗帳,簇新的紫檀木大床,都是自己喜歡的樣式,心裏不知是個什麽滋味,卻隻是哼道,“叫他進門,我要好好兒質問他!”說完了這個,又問可將迴禮與與自己告辭的慕容南,見陳嬤嬤都應了,她這才歪倒在了榻上,清媚婉轉的目光裏透出了幾分怔忡,許久之後,輕聲問道,“宮裏頭可有信兒了?”

    “皇後娘娘知道咱們進京,這前腳咱們才迴公主府,後腳娘娘的懿旨就來了。”陳嬤嬤急忙說道,“請您明日就往宮裏去呢。”

    “當年,也隻有她為我說了幾句公道話。”恭順公主的目光溫柔了起來,仿佛想到了當年失魂落魄,如同喪家之犬無依

    無靠的自己叫人欺負得要去死的時候,那個端莊雍容的女人拚著叫皇帝厭惡嗬斥也護著自己,叫自己有了一點點的喘息餘地。

    想到了那些恩情,恭順公主眼眶紅了,迴頭將頭埋進了一路跟著自己,什麽都知道的陳嬤嬤的懷裏,喃喃地說道,“我真不想迴京見這些惡心的人!”

    “如今有國公爺護著您,誰敢作踐您呢?”陳嬤嬤拍著懷裏纖弱的身子,想到恭順公主當年如驚弓之鳥,眼眶也忍不住紅了。

    “他是個好人,我,我不能用虛情假意來待他,做不出假裝的溫順來。”她其實也能與沈國公舉案齊眉,可是……

    “國公爺都知道。”陳嬤嬤心裏歎氣,將美目含淚,無端生出了十分可憐的恭順公主勸住,這才輕聲說道,“隻是公主您心裏記掛的,是當年的情意,還是當日的恥辱?”

    這話憑陳嬤嬤的水準,自然是問不出的,本就是沈明秀的手筆。隻是恭順公主心中煩亂,卻並未聽出異樣,隻是聽到了這些竟是在心中猛地一怔如同炸雷一樣炸開,仿佛癡了一樣呆呆地看住了對麵的紅漆窗子。

    她心裏過不去的坎兒,究竟是情分,還是不過是因自己丟了臉沒有得到,因此方才念念不忘?

    這個問題恭順公主心中反複,竟不能決斷,隻是默默地從陳嬤嬤的懷裏退出來,縮進了錦被裏不說話了。

    恭順公主叫明秀叫破了心事心神俱動,此時的榮華郡主正跟一個小姑娘一樣立在屋裏,看著整理得十分精致的屋子,迴頭對著坐在自己身邊的羅遙一笑。

    “表姐屋裏沒有那西洋船,卻有兩把好鋒利的彎刀,大哥哥也是費心了。”沈明程兄弟倆一起往前頭看馬去了,明秀見羅遙大馬金刀地坐著,有些鋒利的眼角掃過了自己並不奢華的屋子,之後看著自己的目光帶著幾分不認同,急忙討好地拱在自家表姐的身邊小聲兒說道,“我不喜歡太過奢侈華麗,雖綾羅堆兒裏繁華好看,卻叫人心裏透不過氣來。”見羅遙微微搖頭,她便笑道,“況也並不樸素,隻那藩國進上的西洋船,誰家有呢?”

    “我瞧著連老太太身邊的丫頭都花枝招展,你是公府嫡女,竟都沒有那樣華麗。”羅遙是沈國公庶妹所出,那在太夫人眼裏就相當沒有這麽個人似的,一直都沒有理睬,然而羅遙生於軍中,素來對這些無感,也懶得與內幃女眷計較,不過卻看不順眼太夫人冷落了明秀,此時摸了摸表妹光滑的小臉兒,羅遙沉默了一會兒,也覺得什麽都往頭上戴有點兒暴發戶兒的意思

    。

    “算了。”羅遙覺得還是清淩淩幹幹淨淨的明秀好些,撇了撇嘴說道。

    此時外頭有往明秀麵前送來的東西,待聽說這是二老爺與自己的,裏頭竟還想到有羅遙的那一份兒,明秀就忍不住露出了一個笑容。

    連庶女所出的羅遙都能看在眼中,可見她那位二叔並不是趨炎附勢的小人,還顧忌著一家子的情分,竟是十分難得了。

    因這個,明秀也投桃報李,知二老爺膝下三女,一個已經出嫁,另兩個還待字閨中,急忙使人取了三份塞外的土產來還禮。

    羅遙平日裏對刀劍之外的東西沒有什麽興趣,眼前就有些抓瞎。

    她總不能送三把刀子出去不是?那,那膽小的二老爺還不得跪呀!

    明秀到底是個壞心眼兒的姑娘,見羅遙默默地撐著頭出神為難,都不說幫一把的,也托著下巴笑嘻嘻地看著表姐發愁。

    在壞心眼兒表妹看好戲的目光裏,羅家表姐默默地迴屋,許久之後托著三個精致的匣子迴來,裏頭各有一對兒金釵。

    “您還有這個?!”明秀頓時肅然起敬了。

    羅遙目光遊弋了一下,默默地擦了擦身後手上的一點點鼻涕眼淚啥的,隻將匣子塞進了明秀身後丫頭的懷裏,之後擺了擺手,晃晃悠悠地走了。

    “奴婢方才看見了,表姑娘搶了她副將身邊兒的釵子,那人現在還在外頭哭呢。”明秀身後的一個丫頭笑嘻嘻地說道,眉目見透出了幾分精明厲害來。

    “你偏多事,我瞧著表姑娘匆匆往外頭去了,隻怕是要買了新的賠呢。”出去買需要時間,來不及還禮,因此隻怕羅遙先搶了自己副將珍藏的首飾,這迴頭還得還人家。

    “這是咱們自己府裏,說什麽都自在,有什麽說不得?表姑娘待咱們親近,才不會見怪呢。”那心直口快的丫頭名為鸚哥兒,最是有什麽說什麽的,後頭那個一臉無奈地給笑起來的明秀鋪床的溫柔丫頭名為玉惠,都是與明秀一同長大的貼身丫頭,此時聽著鸚哥兒與明秀嘰嘰喳喳說這府裏都有什麽景兒,玉惠隻斂目將明日明秀入宮的衣裳首飾預備出來,這才服侍明秀睡了。

    第二日,明秀早早兒就起來,知道沈國公昨晚半夜入府,自己去熟練地睡了書房,也不多管爹娘之間的閑事,穿戴齊整徑直往恭順公主的房裏去了。

    恭順公主氣色卻帶著幾分萎靡,眼眶也黢黑,竟仿佛一夜沒睡,神魂都生出了些恍惚的模樣。

    “母親這是……”明秀壓低了聲音去問也仿佛有些萎靡的陳嬤嬤。

    還不是你幹的好事!

    因明秀教給自己的話一說,恭順公主都睡不著覺了,陳嬤嬤自然也沒睡好,此時看著用迷茫如同小鹿一樣純良的眼神看著自己的自家郡主,陳嬤嬤咧了咧嘴。

    一擊即中,竟撼動了恭順公主的心神,這位郡主也是個人物了。

    可惜……生做了女孩兒。

    陳嬤嬤心中可惜地歎了一聲,卻隻殷勤地扶著恭順公主搖搖晃晃地往宮車上去,顯然是等不及就要入宮的。

    明秀見母親竟連早飯都不用,低頭忖思了片刻,竟笑了笑,之後轉頭叫玉惠往廚房要了一匣子點心帶上了車,這才一路陪著母親往宮中去了。這一路因恭順公主並不肯與旁人說話,明秀也隻是低頭墊吧了點兒吃食免得餓暈在皇後的麵前,及宮車入了宮門一路往後頭去,就聽見外頭傳來隱隱的女子的有些輕狂的笑聲。

    宮中素來重穩重靜,明秀目光中透出幾分迷惑來,卻見恭順公主微微皺眉,之後目光冰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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