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地方了沒?

    -到了。

    -是酒店還是馬亮那?

    -馬亮這裏,你還沒睡?

    -躺下了,問完你我就睡了。

    -那趕緊睡吧都過12點了。

    -嗯,晚安。

    -晚安。

    ……

    -明天走的時候告訴我。

    -知道了,放心吧,晚安。

    -晚安。

    方馳把手機放到枕邊,關掉了屋裏的燈。

    黃總照例是睡在枕頭上,方馳把它推到一邊躺下,在它鼻尖摸了一下:“哎,問到我身上有誰的味兒了沒?”

    黃總的眼睛在黑暗中閃著光。

    “你最喜歡的孫問渠的味兒,”方馳笑了笑,“能聞出來嗎?這要是小子,我們在樓下的時候就聞著了,你們貓不行。”

    黃總的眼睛閉上了。

    “晚安。”方馳拉拉被子。

    方馳本來以為自己今天晚上會睡不著,但意外地睡著了,大概是因為興奮過頭了,是暈過去的也沒準兒。

    他本來以為自己不會做夢,但意外地夢個不停,大概是因為孫問渠這次出現的時間太過短暫,隻好拿夢補足了。

    至於夢的內容,倒是不出意料的臭不要臉得很。

    以至於手機鬧鍾響起的時候,夢裏的他腦子裏就一句話,我操要痿了,這麽響的鈴聲早晚要嚇出毛病來。

    關鬧鍾的時候他就覺得今天這個鬧鍾界麵有些不一樣。

    然後看到了屏幕上孫問渠的名字。

    直到聽見手機裏傳來了“喂喂”的聲音時,他才猛地反應過來,這不是鬧鍾,是電話鈴聲。

    至於鬧鍾,他掃了一屏幕上方,已經響過了!

    他猛地坐了起來,拿著電話喂了一聲。

    “睡神!”孫問渠的聲音傳了出來。

    “幾點了?”方馳一掀被子跳下床。

    “快七點了,”孫問渠說,“你要遲到了吧?”

    “好像是,”方馳趿著拖鞋跑進廁所,一隻手扯了褲子要尿的時候又停了,對電話裏說了一句,“你等一下啊。”

    然後按了靜音。

    尿完了他才又說了一句:“你要迴去了?”

    “是啊。”孫問渠

    說。

    “這麽早?”方馳愣了愣,一麵因為快要遲到了手忙腳亂地穿衣服,一麵又因為舍不得而不願意掛電話,夾著電話滿屋跑來跑去。

    “亮子非讓我開車迴去我就開了,但是今天下雪了,我肯定開得慢,就早點兒走,”孫問渠說,“你先收拾吧,我掛了。”

    “別啊!”方馳急了,喊了一聲。

    “哎,我在你樓下,你收拾好了下來,我送你去學校。”孫問渠歎了口氣。

    “什麽?”方馳頓了頓,撲過去一把推開了窗戶,果然看到了樓下路邊停著的紅色甲殼蟲,頓時感覺自己嘴角都扯不住自己的笑容了,“我馬上下去。”

    方馳飛快地洗漱完,抓了書包要出門的時候看到端坐在桌上斜眼兒瞅著他的黃總,想起來還沒喂貓。

    他往黃總的飯盆裏倒了牛奶和貓糧,過去拎起黃總往盆兒旁邊一放:“吃吧,我走了,中午不迴來啊。”

    黃總伸爪子到貓糧裏扒拉兩下,把貓糧扒拉出來好幾顆,跟驗毒似的,確定沒毒了才低頭開始吃。

    “矯情。”方馳說了一句,關上了門。

    跑下樓的時候,孫問渠正準備把車子掉個頭。

    “不用掉頭,從後門走也一樣的,”方馳在車窗上拍了拍,孫問渠停下了,他拉開車門上了車,“後門出去右轉就過去了。”

    “吃早點吧。”孫問渠指指後座。

    方馳伸手把後座的一個袋子拎了過來,熱騰騰的大肉餛飩,還有豆漿,都用雙層的簡易保溫飯盒裝著。

    “現在早點攤用這麽高級的盒子了?”方馳打開飯盒。

    “你想得美,”孫問渠說,“這是你亮子叔叔他們工作室對麵那個貴得從來沒人去吃的早點鋪子裏買的。”

    “神經了你,”方馳笑了起來,捧著飯盒看著他,“你怎麽跑過來了?”

    “亮子說我出城要經過你這兒,我就著順路過來看看能不能碰上,”孫問渠說,“還好我過來了,要不你打算明天才去學校了吧?”

    “不至於,可能下午吧。”方馳笑了笑。

    “吃吧,也就保個半小時溫,一會兒該涼了。”孫問渠開著車往小區後門走。

    “你吃了嗎?”方馳問。

    “吃過了,”孫問渠說,“早上你嬸兒給煮了麵條。”

    “我嬸兒……”方馳頓了頓才反應過來他嬸

    兒是誰,“哦。”

    “你每天還是跑著去學校?”孫問渠看了他一眼。

    “嗯,跑跑舒服,”方馳邊吃邊說,“放學的時候跟我同學走一段,然後跑迴來,要不一天都不動實在太難受了。”

    “是跟昨天那個同學麽?”孫問渠問,“上迴也看你倆在一起。”

    “……嗯,”方馳猶豫了一下點點頭,“他是我……高中最好的朋友了。”

    “沒聽你提過呢。”孫問渠說。

    “別人我也沒提過啊,”方馳說,餛飩挺好吃的,他一個接一個往嘴裏塞著,沒多大會兒就吃完了,然後捧著飯盒看著孫問渠,“你開穩點兒,我要喝湯。”

    “喝豆漿啊,這湯有什麽好喝的,”孫問渠看了一眼前麵,“到紅燈了再喝。”

    “我就喜歡喝什麽麵湯啊,餃子湯啊,餛飩湯啊,火鍋嘌呤湯啊……”方馳說。

    孫問渠把車停下了:“快喝!話這麽多。”

    方馳一仰頭把湯都喝光了,又拿過豆漿慢慢喝著:“舒服。”

    “小孩兒,”孫問渠笑了笑,“你平時早點都吃什麽?”

    “隨便塞點兒,小籠包蒸餃豆腐腦的,小區外麵就有,有時候在學校門口跟同學一塊兒吃。”方馳抽了張紙巾擦擦嘴。

    “晚上還吃宵夜嗎?”孫問渠問他。

    “不太吃了,怕胖。”方馳笑著說。

    “還挺臭美。”孫問渠嘖了一聲,伸手在他臉上彈了一下。

    還有半條街到學校的時候,方馳看了看外麵:“就在這兒停吧,我走過去。”

    “怎麽了,”孫問渠把車停到了路邊,“直接開到學校門口唄。”

    “算了,一會兒……讓同學看見。”方馳抱著書包有點兒不好意思地說。

    “看見又怎麽了?”孫問渠不太理解。

    “就是……不想……讓同學看見,”方馳說得有些費勁,“就是……就……”

    孫問渠笑笑,在他肩上捏了捏:“那你自己走過去吧。”

    “你一會兒開車小心點兒,”方馳開了車門又關上了,“路你認識嗎?”

    “認識,我又不路癡,”孫問渠歎了口氣,“請勿開啟操心模式。”

    “那我走了,”方馳下了車,要關車門的時候往兩邊看看又突然鑽迴了車裏,抓著孫問渠的胳膊一拽,在他嘴角親

    了一口,“到了告訴我一聲。”

    “嗯。”孫問渠笑了笑。

    方馳關上車門,把書包往背上一甩,步子很輕快地往校門那邊走了過去。

    孫問渠笑了笑,準備掉頭,往人行道上掃了一眼之後,準備踩油門的腳又鬆了鬆。

    見過兩次的方馳的那個同學,就是他說是他最好朋友的那個男生,在方馳身後十來步的距離走著。

    按說他們的關係,這會兒應該追上去打招唿,這麽一前一後跟著走……

    孫問渠眯縫了一下眼睛,踩了油門掉頭往出城的方向開過去。

    方馳說的那句不想讓同學看到,其實大概是特指某一個同學。

    方馳覺得今天早點也沒吃多少,但不知道為什麽還挺飽的,肚子一飽,他心情就很好。

    進校門的時候有人在他右肩上拍了一下,他習慣性地想往右轉的時候又迴過神來把臉轉到了左邊。

    肖一鳴果然站在左邊衝他笑呢:“吃早點了沒。”

    “吃了,”方馳笑笑,“你有吃的?”

    “有,”肖一鳴點點頭,“你還吃得下嗎?”

    “吃得下啊,”方馳說,“現在吃不下,下課就吃得下了,下課吃不下,中午總能吃得下了吧。”

    “哎,”肖一鳴笑著從書包裏拿出個食品袋,“我媽昨天鹵的雞翅,讓拿點兒給你,現在是熱的,中午才吃的話就去老李辦公室借微波爐吧。”

    “那現在吃一個。”方馳拿了一個出來,邊走邊吃。

    “我媽說你要總吃麵的話不如上我家吃飯,她給燉肉。”肖一鳴說。

    “哪有你那麽金貴。”方馳嘬嘬手指頭,想往褲子上擦手,但今天穿的不是牛仔褲,他覺得牛仔褲比較耐髒。

    肖一鳴穿的是,他猶豫了一下,把手指往肖一鳴褲子上蹭了一下。

    “信不信我脫褲子抽你啊!”肖一鳴瞪著他。

    “不信啊。”方馳說。

    “好吧那算了。”肖一鳴笑笑。

    孫問渠的消息是中午發過來的,方馳正跟許舟和肖一鳴幾個坐學校對麵的小火鍋店裏吃飯。

    現在他們幾個時不時就一塊兒湊錢吃頓小火鍋,暖和好吃還能短暫地休息一會兒。

    孫問渠發過來的是條語音,方馳偏過頭點開聽了。

    “我到了,你吃飯了沒,

    奶奶給我下餃子呢,羨慕嗎?”

    方馳猶豫了一下,站起來往旁邊走,想給孫問渠迴條語音。

    “哎,方馳幹嘛去?”有人喊了一句。

    方馳沒說話,就晃了晃手機。

    “你不是吧,打電話?還要避開我們?”許舟轉頭看著肖一鳴,“他是不是談戀愛了?肯定是!”

    這句話一說出來,幾個同學頓時來了興趣,一塊兒盯著肖一鳴,這種時候任何一點小新聞都能讓這些在題海裏掙紮的可憐蛋們興奮起來。

    方馳有點兒緊張,他沒轉身,但還是注意聽著。

    “逗呢,哪來的時間啊,”肖一鳴說,“就現在早6點到晚12點都忙著的狀態,他要想談也就隻能跟他那個貓談了吧。”

    一幫人全樂了。

    “你那個車,停到後院吧,後院有個棚子,你那車小可以停進去,”方馳對著手機說,“我跟同學吃火鍋呢,一點兒也不羨慕你。”

    說完他站在窗邊等了一會兒,孫問渠的消息倒是很快迴了過來:“昨天火鍋沒吃過癮啊,又吃?”

    一說到昨天的火鍋……方馳身上腿上微微一麻,定了定神之後他往飯桌那邊看了一眼,肖一鳴正好迴頭瞅他。

    他趕緊又收迴眼神說了一句:“你快去吃餃子吧。”

    孫問渠走了,方馳的生活就又迴到了波瀾不驚的書本和卷子裏。

    其實這次孫問渠迴來,他倆見麵的時間打加一塊兒都沒超過他一天看書的時間,但孫問渠這一走,方馳卻總有種不知道哪兒不習慣的感覺。

    他開始用孫問渠送的那支鋼筆寫題,還挺好寫的,挺細的,讓他這種一寫就亂成一團的字看著比以前舒展一些。

    孫問渠應該是一迴去就開始忙活了,他倆聯係的次數依然不多,一般是晚上,他下了晚自習往迴跑的時候,有時會跟孫問渠聊上兩句。

    雖然像以前一樣,也沒聊出什麽花樣來,但感覺踏實。

    甚至在他主動聯係孫問渠時那種有些不好意思感覺沒話找話的尷尬感覺也消失了。

    挺好的。

    晚上補課的時候,他跟肖一鳴倆麵對麵趴桌上寫題,肖一鳴抬頭問了一句:“這筆什麽時候買的啊?”

    “嗯?”方馳看了看手裏的筆,“朋友送的。”

    “生日禮物啊?”肖一鳴說。

    “是。

    ”方馳點點頭。

    “還挺應景的。”肖一鳴笑著說。

    “你送的生日禮物也挺應景的。”方馳說。

    肖一鳴送他的禮物是一個眼罩,插電能發熱的那種,晚上睡覺前帶上,定個半小時,還挺舒服的。

    “好用嗎?”肖一鳴問。

    “嗯,”方馳笑笑,“黑眼圈都沒了。”

    “哪有這麽神。”肖一鳴笑著低頭繼續寫題了。

    接下去的日子孫問渠一直沒機會再迴城,倒是馬亮去了兩趟,第二次要去的時候還打電話問他有沒有什麽東西要帶的。

    “沒有。”方馳迴答。

    “沒情,情調,”馬亮說,“那有話要捎,過去嗎?”

    “又不是古代。”方馳說。

    “那有要帶,帶迴來的東西嗎?”馬亮又問。

    “這個問孫問渠啊。”方馳說。

    “嘿!”馬亮樂了,“你是,不是,嫉妒我啊,什麽態,態度。”

    “那帶點兒牛肉幹,”方馳想了想,“謝謝亮子叔叔。”

    路邊花壇裏有一兩朵小花開了,方馳路邊的時候拍了下來,打算晚上提醒一下孫問渠記得給他拍“猴子”盆裏的花。

    今天晚上要補課,但他到老師那兒的時候沒看到肖一鳴。

    平時肖一鳴都比他到得早,過來了先問問老師不會的題目,方馳給他發了個消息問他怎麽還沒到,他也沒迴。

    快上課的時候方馳又發了幾個消息,都沒收到迴複,他又打了個電話,那邊也沒有人接。

    他皺皺眉,肖一鳴這是怎麽了?

    晚上一共兩節課,第一節課講完了休息的時候,老師打了個電話給肖一鳴的媽媽,說是病了不舒服,今天補課就沒有來。

    “病了?”方馳愣了愣,今天一天也沒看出來肖一鳴不舒服,下午放學的時候吃栗子都還吃得挺帶勁呢,突然就病了?

    而且什麽病連消息都迴不了,電話也接不了?

    昏迷了啊?

    方馳從補課老師那兒出來的時候都還有些沒想明白,戴著耳機邊跑邊琢磨,老覺得有點兒不踏實。

    離高考沒幾個月了,上星期二班還有個學習特別好的妹子突然情緒崩潰,在教室裏又哭又笑的,被家裏領迴去了就沒有再來學校。

    班上時不時就有人生個病發個

    燒的,老師說壓力大,身體素質又不行,這種時候就容易病。

    方馳還堅持每天跑上學放學,一是因為他喜歡跑,二就是也算鍛煉,他可不想在這種時候病了,太耽誤事兒。

    肖一鳴突然莫名其妙就病了,他感覺挺讓人焦慮的。

    迴到家,黃總正背對著門坐在窗台上,從窗簾縫裏往外瞅,聽到他進門,連頭都沒迴。

    那天黃總往他衣服裏鑽的情景就像一場夢,一夢了無痕,之後又迴到了對他愛答不理的狀態裏,就好像那天是吃錯了瀉立停。

    前天他跟梁小桃說好這周末帶黃總去割蛋被黃總聽到之後,黃總更是徹底地對他無視了。

    每天對著窗外沉思著。

    方馳把貓砂換了,去樓下扔掉,上樓的時候聽到了自己手機在響。

    他心裏先是一跳,著急著拿鑰匙開門,但再一聽,又不著急了,不是孫問渠,孫問渠的來電鈴聲他另外設的,如果聽到“我們的祖國是花園,花園裏花朵真鮮豔”,那才是孫問渠。

    他進了屋,一邊換鞋一邊拿過鞋櫃上的手機看了一眼,是肖一鳴。

    “你怎麽迴事兒啊?”方馳接起電話,“你媽說你病得起不來床了。”

    “……差不多吧。”肖一鳴說。

    “怎麽了?”方馳問,肖一鳴的聲音聽起不太有精神,但感覺又不像是生病。

    “你在家嗎?”肖一鳴問他,聲音裏夾著風聲,聽著像是在街上。

    方馳看了一眼時間:“你在哪兒?”

    “快到你們小區了,”肖一鳴說,“你給我帶件外套出來吧。”

    “外套?”方馳愣了,“你光著?”

    “沒外套也不至於就光著吧,”肖一鳴歎了口氣,“幫我拿件厚外套出來,我大概還五分鍾就到了。”

    “行。”方馳掛了電話。

    他不知道肖一鳴這是怎麽了,但還是馬上進屋從櫃子裏拿出了自己最厚的那件羽絨服,他平時很少穿這件,太長了,跑步不方便。

    他抱著這件羽絨服跑到了小區大門口,正想給肖一鳴打個電話再問問是從哪個方向過來他好迎過去的時候,看到了右邊路上半跑著過來了一個人。

    就穿著件厚毛衣。

    雖說現在已經立春,小花們也開始綻放了那麽一朵兩朵的,但上周還下了雪,老北風還很敬業地沒有休息,就穿成

    這樣,不病也像是找病。

    “你幹嘛了這是?”方馳跑過去把衣服往他懷裏一塞。

    “謝了,”肖一鳴把衣服穿上,把拉鏈拉好之後像是鬆了口氣似的往旁邊樹上一靠,“哎,凍死我了。”

    肖一鳴左臉有點兒腫,一看就知道這至少是兩個巴掌才能扇出來的效果。

    “你被誰打了?”方馳問。

    “沒。”肖一鳴吸吸鼻子。

    方馳沒說話,盯著他。

    過了好半天肖一鳴才歎了口氣:“我媽。”

    “你怎麽惹你媽了?”方馳問,肖一鳴他媽挺潑辣的,但對肖一鳴很好,連帶對他們這些同學朋友也都挺和氣的。

    “你說呢?”肖一鳴看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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