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家的時候爺爺已經在下餃子了,家裏的人都在客廳裏聊著天兒,胡穎和方輝在院子裏吵架。

    具體內容方馳沒認真聽,反正方輝就這樣,覺得自己挺有水平的,逮著誰跟他有不同意見都要理論一番,要不顯不出他水平高來,胡穎一般不跟他正麵對戰,你說一我說二,你說東我說西,你說國家大事我說明兒買條什麽褲子。

    兩人各說各的還挺激昂,不過方馳一進院子胡穎就不出聲了,叫了一聲小馳哥哥就往他身後瞅。

    “孫大哥,”她笑著蹦到孫問渠身邊,“正好,吃餃子啦。”

    “嗯,我餓了。”孫問渠笑笑。

    “我們還沒說完呢,”方輝在一邊說,“女的就能不講理?女性解放也不是……”

    “不想跟你說了。”胡穎轉開頭。

    “女性解放也不能一刀切,你說……”方輝不依不饒地說。

    “你倆都討論到這麽高的層次了?”方馳一聽就樂了。

    “哎呀煩死了,”胡穎皺著眉小聲說,“我都不知道怎麽的就扯到這上來了,太能裝逼了真是的。”

    “你說……”方輝還想說話,被孫問渠打斷了。

    “大過年的講什麽理累不累咬著人不放是不是特顯你有思想特博學啊少年withyou不過以你目前的境界估計沒戲哎喲今天餃子這麽大個兒呢。”孫問渠語速飛快地說完就跟著方馳進了廚房。

    方輝張著嘴沒了聲音,估計是沒聽明白,孫問渠這一段話說得太快,中英切換字正腔圓無縫連接。

    方馳在廚房裏笑了半天:“你說什麽呢。”

    “念經呢。”孫問渠笑笑。

    “你前麵那段兒說的是普通話麽。”方馳感覺有點兒反應不過來。

    “……天爺,得虧高考語文不考聽力,”孫問渠嘖了一聲,拿起一盤餃子,“這個是要拿屋裏去的嗎?”

    “是。”方馳點點頭。

    中午吃飯方輝沒太說話,一臉為眼前這些無藥可救的人感到疼痛的深沉,方馳覺得非常愉快,餃子都多吃了十來個。

    今天的餡兒是奶奶剁的,基本全肉,是他最喜歡的。

    “姥姥你偏心啊,”方芸邊吃邊笑著說,“咱家就小馳愛吃這種大肉丸子似的餃子吧。”

    “誰說的,我也愛吃,”奶奶吃了一個餃子,“晚上給你單包一斤素的,你不是成天喊

    著要減肥嗎。”

    “討厭,”方芸往她身上靠了靠,“你看我是不是瘦了?”

    “瘦了,所以得補補肉,”奶奶夾了個餃子塞到她嘴裏,“快吃。”

    吃完飯鬧哄哄地收拾完,到晚上弄晚飯之前就沒什麽事兒了,二嬸開始張羅著開兩桌打麻將,方馳正想問問孫問渠要不要打,四周看了看沒看到他人。

    “小馳上桌嗎?”二叔問。

    “我……今天就不送錢了。”方馳笑著說。

    孫問渠估計是上樓了,他也轉身上了樓。

    孫問渠的房間開著門,他正猶豫著要不要聊兩句還是直接迴自己屋但又覺得被方輝弄得亂七八糟的屋子待著遭心的時候,看到孫問渠拿著手機在打電話。

    那還是迴自己屋吧。

    剛想走開,孫問渠在屋裏衝他招了招手:“進來。”

    “你打電話呢。”方馳抓抓頭進了屋。

    “亮子,”孫問渠說,“沒事兒。”

    “哦。”方馳應了一聲,坐到了桌子前,順手拿了張高三數學寒假鑽石卷打算見縫插針自我安慰地寫一寫,看能不能寫出一顆鑽石來。

    孫問渠靠在窗邊,聽說話內容是在跟亮子說那套壺的事兒。

    方馳沒好意思仔細聽,戴上了耳機,已經“偷看”了孫問渠做陶了,他跟馬亮說正事兒就不要再偷聽了。

    不過孫問渠臉上不帶著那種似笑非笑的表情說著正經內容時,還挺讓人有壓迫感的,就是會讓人直接感覺到差距的那那種壓迫感。

    “沒地兒待了吧?”孫問渠掛了電話之後扯開他耳機問了一句。

    “嗯,”方馳低頭看著書,“他們初三走了就有地兒待了。”

    “那這兩天晚上你上哪兒睡?”孫問渠又問了一句。

    “我……”方馳腦袋又往下栽了栽,“跟我爺擠擠唄。”

    “哦,”孫問渠的手伸到了他眼前,食指頂著他腦袋往上一抬,“真不怕近視啊,舔得這麽賣力。”

    “舔舔更健康。”方馳坐直了。

    “你寫吧。”孫問渠轉身直接一揚手把身上的衣服給脫了。

    方馳愣了愣嗆一下,沒等他迴過神,孫問渠已經把褲子也給蹬掉了,往床上一撲,方馳對著鑽石卷子一通咳。

    “怎麽了?”孫問渠鑽進被子裏看著他。

    “沒,”方馳掃了他一眼,“你……脫衣服睡覺啊?”

    “廢話呢麽,”孫問渠說,“昨兒晚上裹一身衣服睡一夜今天還穿繼續啊?”

    “……哦,”方馳迅速趴迴卷子上,“你睡吧。”

    昨晚。

    昨晚。

    昨晚到底怎麽迴事兒說實話方馳真記得不是太清楚。

    或者說,他記得清楚,但是迴憶裏全程都跟看著搖晃的鏡頭似的,讓他有些分不清是夢還是現實。

    不。

    也許是他知道那是現實但不敢相信。

    方馳盯著卷子,筆在草稿紙上唰唰算著。

    孫問渠什麽也沒說,一個字兒也沒提,說到昨晚的時候就好像什麽也沒有發生過。

    方馳悄悄用餘光瞅了瞅孫問渠,孫問渠正側身臉衝牆地逗著黃總,進行睡前安撫,這種狀態下的孫問渠總會讓方馳覺得這是個小孩兒。

    以前很多時候他都會覺得孫問渠很幼稚,不成熟,有時候跟個神經病似的。

    慢慢接觸深了才一點點發現,孫問渠的另一麵有些深不可測。

    偶爾感覺到的時候,那種跟孫問渠是同齡人的錯覺才會消失,反應過來這是一個大了他十歲的,有才華,有性格,還說不定挺有故事的男人。

    “你要做卷子呢,就認真做,不想做呢,就別浪費時間傻坐著,不如休息一會兒或者去打兩圈麻將。”孫問渠突然對著牆說了一句。

    “哎?”方馳嚇了一跳,轉頭看著他,“我……寫著呢。”

    “你寫著一個屁呢,”孫問渠翻了個身臉衝著他,“你寫數學卷子呢,筆都沒動靜,你神童啊都心算?”

    “啊啊啊啊,”方馳抓了抓頭,“我寫寫寫了開始寫了。”

    “認真點兒,我看你家沒誰對你高考有期待的,你就自己扛著自己了,”孫問渠說,“你自己不著急也不會有人幫你急,大不了去店裏幫忙唄,你想考好了就下點兒狠心,不想考你就別折騰自己了。”

    方馳看著他沒說話。

    “聽懂了沒,聽懂了嗯,沒聽懂過來讓我抽一下。”孫問渠看著他。

    “……聽懂了。”方馳說。

    “有的沒的不用瞎想,考完了有的是時間琢磨。”孫問渠說完又翻身對著牆了。

    方馳沉默了好半天,戴上了耳機,開始埋頭寫卷子。

    題一直做到晚飯前,三個小時方馳都沒停過,寫完了兩份卷子,當然,還是有不會的,都空著。

    孫問渠和黃總一直在睡,睡了三個小時連動都沒動過,就跟不存在似的。

    方馳拿下耳機的時候才聽到了孫問渠很輕很緩的唿吸,倒是黃總一直在打著小唿嚕,聽著像是被什麽東西堵了鼻子。

    方馳站起來活動了一下,全身都有些酸脹了,聽聽黃總的小唿嚕又不太放心,平時黃總睡覺不打唿嚕……

    他走到床邊想看看到底是為什麽就打上唿嚕了,但是黃總團在孫問渠臉旁邊,也看不清是個什麽姿勢。

    “黃總,”方馳小聲叫了它一聲,“黃總總?”

    黃總沒有反應,繼續小唿嚕著,他彎了彎腰,往床裏邊湊過去:“小娘炮?你是不是要憋死了啊?”

    這個角度隻能看到黃總的一隻耳朵和一個尾巴尖以及孫問渠的三分之一個側臉,他隻得一條腿跪到床上,胳膊撐著床往裏探到了孫問渠的上方。

    這下終於看清了,黃總的鼻尖頂在了孫問渠的胳膊上。

    “憋不死你。”方馳小聲說了一句,伸手過去,很小心地把黃總往旁邊挪了挪。

    黃總有些不情願地勾了勾尾巴。

    尾巴尖在孫問渠下巴上掃過的時候方馳就感覺大事不妙。

    在他扔下黃總想趕緊跳下床去的時候,孫問渠皺著眉睜開了眼睛。

    方馳隻得繼續保持這個姿勢,這會兒再跳開顯得太心虛了。

    孫問渠估計睡得挺沉的,睜開眼睛迷迷瞪瞪地看了他能有十秒才出了聲:“嗯?”

    “我……黃總打唿嚕來著。”方馳指了指黃總。

    “嗯?”孫問渠還是這個反應。

    “它平時不唿嚕,我就怕它憋著了,你知道吧,睡眠唿嚕暫停什麽的……”方馳解釋著。

    “……是睡眠唿吸暫停。”孫問渠說。

    “哦。”方馳點點頭。

    “它也沒暫停啊。”孫問渠看了看黃總。

    “哎,”方馳跳下了床,“就它打唿嚕我有點兒擔心去看一下,結果看它鼻子頂著你胳膊呢,就給拿開了。”

    “你這語言能力真是交給大自然了,”孫問渠打了個嗬欠,一邊伸懶腰一邊說,“就這麽一句話說半天才說明白,幾點了?”

    “五點過了,

    ”方馳看了看手機,“該準備吃飯了。”

    “睡了這麽久啊,”孫問渠裹著被子趴到枕頭上又閉上了眼睛,“你寫完卷子了?”

    “寫完兩份了都,”方馳覺得今天自己效率前所未有的高,“你晚上幫我看看?”

    “嗯,”孫問渠應了一聲,“你去吃飯吧。”

    方馳站起來又停下了:“你呢?”

    “我在屋裏吃,”孫問渠說,“你一會兒幫我拿幾個餃子上來吧。”

    “不下去一塊兒吃啊?”方馳愣了。

    “不下去了,”孫問渠閉著眼笑笑,“我也不是你們家什麽人,大過年的老跟著一塊兒吃不合適,三十兒一塊兒鬧了就差不多了,還能頓頓都下去啊。”

    “那有什麽啊。”方馳皺皺眉。

    “15個吧,”孫問渠說,“今兒那個餃子大,估計15個能撐著了。”

    方馳估計他是不會下去了,歎了口氣:“好吧,我再給你拿點兒菜上來。”

    “有菜的話10個餃子就夠了。”孫問渠笑笑。

    奶奶對於孫問渠不下樓一塊兒吃飯並不意外,很麻利地煮好餃子,用小碟裝了幾個菜:“水渠那孩子就這性格我感覺。”

    “嗯。”方馳點點頭。

    “不光是性格,”爺爺在一邊說,“人家那也是怕影響我們一家子,有外人在怕我們不自在。”

    “懂事,”奶奶說,拍拍方馳的胳膊,“小王八蛋學著點兒。”

    “他挺懂事的了。”爺爺笑著說。

    “哎呦還說我慣著,你這才叫慣著吧!”奶奶說。

    方馳把吃的拿到了孫問渠屋裏,孫問渠又在接電話,應該是馬亮的,這號碼好像也就馬亮打了。

    孫問渠正扒在床上打電話:“他是不是覺得自己特別有創意啊……那什麽屁的顏色,燒出來根本沒法看……嗯你就說是那個色就行,他三天說了八個顏色我估計到時他也記不清自己要什麽顏色,行了不跟你說了我兒子給我拿吃的來了。”

    馬亮在那邊不知道說了句什麽,孫問渠笑著把電話掛了。

    “剛煮出來的,我給你拿了點兒醋。”方馳說。

    “香,”孫問渠一掀被子下了床,就穿個內褲湊到桌子邊聞了聞,“說真的,你爺爺這手藝,開個農家樂一點兒問題沒有。”

    “穿上點兒。”方馳說。

    孫問渠個兒挺高的,總體來說稍微有點兒瘦,不過身材很勻稱……方馳第一次把他看得這麽清楚,感覺自己視線不知道該問哪兒落了。

    不過……

    “你大腿根兒也沒有文身啊。”他脫口而出一句。

    “嗯?”孫問渠拿著褲子正穿了一半,低頭瞅了瞅自己的腿,沒繃住樂了,一邊提褲子一邊笑著說,“你說你一個人過了也挺多年的了,按說應該挺那什麽的,怎麽我說什麽你都信呢?”

    “因為我第一次碰上你這麽沒譜的人。”方馳說。

    “我一共就仨文身。”孫問渠拉過椅子坐下開始吃。

    “你腳上那個文的是什麽?”方馳問。

    “y。”孫問渠邊吃邊說。

    “什麽?”方馳愣了愣。

    “哈漏尅體。”孫問渠換了個腔調又重複了一遍。

    “不是,我不是聽不懂……”方馳有點兒哭笑不得,“你腳脖子上文個kitty貓啊?”

    “是啊,不過是黑的,沒用粉色,”孫問渠捏了個餃子遞到他嘴邊,“吃嗎?”

    方馳還沉浸在一個老爺們兒在腳脖子上文個y還似乎挺遺憾沒給文成粉色這種神奇的事裏不能自拔,看到大肉餃子想都沒想就一口叼到了嘴裏。

    “乖,下去吃飯吧。”孫問渠說。

    “哦。”方馳咽下餃子轉身撞了一下門框出去了。

    今天的飯菜依舊豐富,不過方馳吃得不算多,感覺胃口不是特別好,不知道是不是一下午寫卷子太投入了,總有種還沒迴過神來的狀態。

    這頓飯還是跟所有過年期間的飯一樣,吃得很久,方馳吃完了也沒下桌,跟爺爺聊著天兒。

    迴來這幾天忙忙亂亂的一直也沒跟爺爺好好聊過。

    爺爺跟他聊天不像老爸老媽那樣一般就問問過得好不好之類的,一問一答就完事兒了,爺爺愛聽他說平時碰上的好玩的事。

    “你上迴說的那個一上牆就哭的小孩兒,還去訓練嗎?”爺爺問。

    “去呢,現在不哭了,”方馳笑著說,“還練得挺不錯的呢。”

    “你小時候爬山,掛石頭上下不來了也哭來著,”爺爺抿了一小口酒,“哎呦哭得可傷心了。”

    方馳樂了:“你也不把我弄下來。”

    “明明下來得,弄你下來,你不知道怎麽下的,下迴

    還得掛著,”爺爺很舒服地閉了閉眼,“你現在長大了,也不哭了。”

    “我小時候也沒多愛哭。”方馳給爺爺夾了點兒菜。

    “嗯,方輝愛哭,你還記得吧,”爺爺小聲說,“他那一哭就停不下來,哦喲煩得我都想給他扔出去。”

    方馳往椅子上一靠,笑得差點兒嗆著。

    一晚上跟爺爺聊天很開心,無論是有壓力,還是累了,或者是心裏有事兒的時候,隻要跟爺爺聊上一會兒,方馳就會變得很輕鬆。

    爺爺也沒什麽大道理,就是平常地聊天兒,但會讓他想起小時候趴在爺爺背上,微微地一下下顛著,聽著他給自己講故事的那些日子。

    這就是鄉愁吧,孫問渠說的那種。

    記憶深處的記憶。

    “那小馳睡哪兒啊?要不我跟小穎擠擠得了。”姑姑在旁邊說了一句。

    方馳的注意迴到了其他人身上,昨天今天都在歡聚,一家人都累了,今天晚上沒有人準備通宵,正在商量怎麽睡。

    “小穎大姑娘了,人她自己睡一個屋吧,小馳跟他爺爺一塊兒就行,”老媽說,“這樣就安排下了。”

    “你跟我擠擠?”爺爺問方馳。

    “嗯。”方馳點點頭。

    明天要去走親戚,雖然就在本村,但還是要早起,大家聊得差不多就都散了去睡了。

    爺爺先進了屋,方馳洗臉刷牙一趟迴來,爺爺已經睡著了,打著唿嚕。

    爺爺一直都這樣,喝了點兒酒就愛打唿嚕。

    “您這唿嚕是越來越雄壯了啊。”方馳過去輕輕拍了拍爺爺的臉,給他推成了側躺。

    方馳在床上躺下了,挺困的,但是卻睡不著。

    爺爺的唿嚕很有節奏感,忽而高忽而低,忽而有忽而無,越聽越睡不著。

    半小時之後方馳下了床,輕手輕腳地走出了爺爺的房間。

    小子睡在爺爺房間門口的“床”上,爺爺用幾個舊麻袋給它墊的,看到方馳出來,它站起來搖了搖尾巴。

    “睡你的。”方馳摸摸它的腦袋。

    家裏人都睡了,方馳在客廳轉了兩圈不知道該幹點兒什麽。

    不如看看書?

    沒書,書什麽的全在孫問渠屋子裏。

    方馳很輕地上了樓,看到孫問渠房間門下瀉出來的燈光時愣了愣,還沒睡?

    他掏出手機看了看時間,已經12點了,這是睡了一下午晚上睡不著了?

    方馳走到門外,聽了聽,裏麵沒什麽動靜,想敲的時候又停了,猶豫了一他把眼睛湊到門上,從裂開的縫隙往裏瞅了瞅。

    孫問渠穿著條運動褲,光著膀子站在做陶的那個轉台前,耳朵裏塞著耳機,嘴裏咬著根細長的不知道是幹嘛用的估計是工具的竹條,正出神地看著轉台上的那個壺。

    方馳抬起的手放下了。

    孫問渠這種狀態每次都會讓他感覺不能打擾,或者說,這種狀態下的孫問渠像被什麽東西跟四周隔絕了,讓人找不到可以打擾的時機。

    嘖。還說拉二胡呢。

    他轉身下了樓,在客廳的桌子上摸了包煙,去院子裏抽了。

    迴到客廳躺到了沙發上,扯過奶奶平時看電視蓋的被子蓋上了。

    漫漫長夜啊。

    他枕著胳膊看著窗外黑沉沉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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