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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欲濁世,紅塵惡臭,而今聖火滅罪,一夕顛倒!去!”身披白狐皮袍,長袖如雲的巫女翩翩然走到一個正在跳舞、戴著貓型麵具的女紅衛兵,任治國認得這個女孩,名字叫什麽忘了,可記得她就來自隔壁的村子,特殊時期爆發前她的膽子一直很小,講話聲音都怯弱不勝,運動後卻像是換了個人,事事搶在前頭,性格要強的很,在小隊裏當文娛委員,隊伍裏什麽樣板戲、紅色歌曲,都是由她第一個起頭,字正腔圓、聲音洪亮。


    而在四周所有人都像被催眠一樣跳著詭異舞蹈,共同在舉行什麽儀式的時候,文娛女兵卻呆若木雞地站在白狐巫女麵前,巫女麵無表情地用手中白骨匕首的背麵輕輕一敲女兵的後腦,呆立的女兵就渾身一抖,嘴裏開始斷斷續續地跟著巫女的祭詞在念誦,麵具下她的眼睛裏倒映出巫女幽藍色瞳孔深邃的光:


    “五欲濁世……紅塵惡臭……”邊頌唱著,她恍若失魂一樣一步步走向熊熊燃燒的火堆,火堆越燒越旺,目光跟著女兵,任治國才隱約看到火堆裏燒得不隻是木材,火堆裏還有數不清的焦黑屍骸!一具具已經碳化的黑色屍體在火焰裏擺出千奇百怪扭曲的姿勢,和木材一起,堆砌成了這快要七八米高的熾烈火焰!


    任治國可以看到火堆附近,已經有無數的衣服碎屑、骨灰和焦黑的肉塊一層又一層堆積,他還可以看見裏麵還躺著幾個紅衛兵的袖章,在熠熠生輝。他終於明白,那看上去永遠燒不完的黑煙是什麽了,那無處不在的烤肉味道,又是什麽了。


    而這些灰燼和骨骸上,則平穩地擺放著18座半人高的狐狸石像,和先前任治國在林子裏看到的狐狸石像幾乎一模一樣,隻是有的狐狸石像握著刀、有的拿著書卷在閱讀、有的則捏著莫名其妙的手印,18座石像的頭頂眉心都有一顆閃著光的珍珠,隻是有的珠子是純粹的鮮紅,有的卻是黯淡的灰白,任治國大致數了一下,似乎已經有15座石像頭上的珍珠是血紅色,還有三座是灰色。


    “而今聖火滅罪……一夕顛倒……”女兵踏著焦黑屍骸和碎衣片,一步一步走向火堆,她的頭發被熾熱的風吹拂而起,她的衣服開始發黑,她的臉被火光映照的一片深紅。伴隨著女兵越來越靠近火堆,一座狐狸石像的頭部珠子開始染上一層猩紅……


    “啊!!!!”已經被嚇得渾身冰涼的任治國突然聽到身後病號躺的那棵大樹方向傳來了他難聽的慘叫,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任治國隻好在灌木叢裏趴的更低一些,尖銳的草葉劃破了他的皮膚,幾隻蚊子咬在他的手上,他都渾然不知。


    “碰!”刺耳的槍聲響起,更嚇破了任治國的膽,他小心翼翼地探出頭向火堆裏看了一眼。


    隻見剛剛還風華絕代的巫女的小腹上已經多了一個血色的彈孔,鮮血汩汩地從她的腹中流出,染紅了身上的白色長袍,她臉上全是驚愕和迷惘,她手上的白骨匕首掉在地上,她無力地跪在地上,左手捂住小腹,右手支撐著身體,她剛剛還在唱頌的祭禮歌曲也戛然而止。


    所有跳舞的麵具人全部停止了跳動,像是失去了操控的木偶一樣僵直站立,女兵也停在火堆前,神情木然,石像上本來已經快要變成紅色的珠子又變迴了黯淡的灰色,接著三個狐狸石像上的灰色珠子都在同一刻裂開了。


    離任治國藏身不遠處的一處豬草堆裏,紅衛兵的小隊長突然從裏麵跳了出來,他全身上下都沾滿雜草,看著好不狼狽,估計這個機靈的小隊長也是和任治國一樣,一看情況不對,就瞅準機會藏了起來,直到現在,才不得不現身。


    他手中握著一把駁殼槍,看也不看四周僵立的眾人,直直地衝向女兵,在火堆前抱住了已經站不穩的女兵,將她從燃燒著火堆的骨肉高台上拉了下來,把她臉上戴著的詭異貓麵具直接摘了下來,看也不看就把麵具直接丟到火堆裏,那張麵具在火焰中劈裏啪啦地燃燒著。


    小隊長搖了搖昏迷不醒的女兵,又試了試她的唿吸,關切地說:


    “田雨,你沒事吧?快醒過來,別嚇我啊!”


    “我在哪裏?剛剛發生什麽了?”女兵田雨懵懵懂懂地睜眼,入目就是小隊長那張憨厚而英武的臉。


    小隊長緊緊地抱住不知所措的田雨,差點哭出來:


    “你知不知道剛剛你差點被那妖怪蠱惑走進火堆**,如果不是我……”


    任治國記得小隊長和這個女兵一直關係很好,他們對外一直宣稱是純淨的革命友誼,現在看小隊長為了救姑娘如此奮不顧身,任治國才知道他們早就暗地裏已經湊成了一對,至於那把駁殼槍,任治國記得當初中央宣布遏製武鬥風波的時候就應該把各大紅衛兵組織的槍支武器全部都沒收了的,天知道這個機靈的小隊長是怎麽在武鬥清查中這樣目無法紀地藏下來一把駁殼槍。


    小隊長沒有注意到,他們身後,火堆上升騰的黑煙凝聚的狐狸鬼臉越來越清楚,甚至可以看見那張似狐非狐,似人非人的臉上因為憤怒而產生的扭曲。


    “嘰嘰嘰嘰……”坐在地上,腹部不斷滴血的垂死巫女臉色越來越白,她的身後,爬出一隻純白色的狐狸,正對著高台上抱著女兵的小隊長發出尖銳急促的叫聲,幽藍色的眼睛因為憤怒變得細長,像是看死人一樣看著台上的兩人,巫女素白的手輕輕撫摸著狐狸小巧的腦袋。


    “嘰嘰嘰嘰……”在場所有戴麵具的人都一樣發出了狐狸似的詭異叫聲,他們都像狐狸一樣在地上爬行,一圈圈將小隊長和田雨圍了起來,用陰冷、怨毒、殘忍的目光打量著兩人,像是準備獵食的狐群。


    小隊長把田雨護在身後,舉起駁殼槍,盡管在盡力壓抑恐懼,可他麵對眾多狐狸一般爬行的人時,頭上冷汗還是不停地在流淌。


    巫女則和那隻白色的小狐狸一起,一步一停地走開,巫女那張完美邪異的臉上彌漫著淡淡的哀傷和無奈,看也不看身後已經舉起手槍準備和行為如同狐狸、戴麵具的眾多村民與紅衛兵作戰的小隊長,巫女每走一步都會在地上留下點點滴滴的血跡,她艱難地離開了祭台,走入村邊的密林之中,蹤跡消失,任治國沒有膽子繼續跟上去,隻是完全跟一個膽小鬼一樣躲在灌木叢裏一動不動。


    小隊長的第一槍打爆了曾經和他形影不離的一個跟班的腦袋,彈孔從他額頭穿過麵具爆開後腦,腦漿跟著子彈濺射在後麵麵目猙獰狂吼的眾人麵具之上。


    下一刻他又將另一個戴曹操麵具的莊稼老漢踢進身後的火堆裏,那張曹操的臉在火焰中扭曲變形,老人在火焰裏痛哭地打滾,聲音撕心裂肺的不像是人類。


    小隊長揚手又是一槍射中撲向田雨的一個看上去十一二歲、戴老鼠麵具的小孩的胸口,田雨被這孩子的屍體壓在地上,嚇得花容失色,血濺了她一身。


    小隊長的反應不可謂不快,作戰不可謂不神勇,可他是被上百徹底瘋狂的麵具人包圍,剛分神去舊田雨,下一刻他就被一個戴綿羊麵具的少婦從後撲倒在地,少婦狂吼著在他身上瘋子一樣嚎叫著亂抓,然後被他近距離一槍抵著小腹打中,可這少婦像是渾然未覺,臉上的麵具下半部分自己裂開,有一半變成了碎片,露出她平時紅潤精致的櫻桃小嘴,她看也不看,對著小隊長身上就是一陣亂咬,然後是更多麵具碎裂隻剩一半露出嘴的老人、壯年甚至孩子撲上去,對著小隊長和無人保護的田雨撕咬啃噬,絕望的慘叫,興奮的嘶吼,以及逐漸歸於沉寂的槍聲在任治國耳側響起……


    已經快要十一點半,烈日如毒一般照耀著人間,人間此刻化成了活生生的地獄!


    人人爭而相食,這種事情在十幾年前的三年大災都多是傳說,現在卻在任治國眼前活生生的上演!最觸目驚心的是,任治國還看到一個身上包裹著繈褓、戴著小號麵具的嬰兒鑽入其他成年麵具人鑽不進去的空隙,在田雨身上貪婪地撕咬!


    最後,一個個滿臉鮮血內髒碎片的麵具人沉默著從猶自燃燒著火焰逐漸暗淡的祭台上爬走,無目的地開始在村子裏到處遊蕩,和狩獵的狐狸或者獵犬並無兩樣。


    任治國一聲不發地躲在灌木叢中,就像一具真正的屍體一樣,連正常的思考都做不到了,他隻是呆呆地看著高台上剩下的兩具血肉綻放像是抽象畫的遺骸,那已經完全沒有人形了,隻是一堆血肉模糊的骨肉殘骸,腸子肝髒內髒和衣物碎片零落滿地,黑色的已經凝固的血液被熾烈的午日驕陽鍍上一層觸目驚心的暗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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