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當第一縷陽光從蒙著青紗的窗口透進來時,薑蕙醒了。

    又去如廁了一次。

    等到迴來,穆戎已經穿好衣服,頭一件事就問她:“餓了沒有?”

    薑蕙搖搖頭:“不知道,說不清楚是餓還是飽。”

    穆戎暗地裏歎口氣,為她不吃東西,他一晚上沒睡好,早上還做了一個噩夢,看到她瘦得皮包骨頭,不像個人樣兒,把他給嚇醒了。

    後來再難以入睡。

    看著天漸漸變亮。

    幸好她倒是睡得香,隻聽見她說不知道餓不餓,他又有些煩躁。

    “先洗漱罷。”他道。

    薑蕙瞥一眼,他平靜的臉好似暗藏著風暴,看起來波瀾不驚,實則定是壓抑壞了,想到昨兒他的體貼,這樣一個人,能費心照顧她,已經很是不易。

    她也不想他太擔心,笑道:“又好像有些餓呢,早上我想吃點粥。”

    穆戎大喜,黑眸閃亮,像是清泉中的明珠,揚起眉毛就叫金桂來:“阿蕙要吃粥了,你叫廚子去準備……”他迴頭問薑蕙,“想吃什麽粥?”

    “清粥。”

    “好,清粥,什麽都不要放,快去!”

    薑蕙再看他,他嘴角有些弧度,顯是放鬆了好一些。

    眼見金桂要走,她叫住她,笑道:“殿下還未點膳呢。”

    穆戎才覺自己也餓了。

    他笑一笑,對薑蕙道:“你點。”

    “我點什麽,殿下都吃嗎?”她俏皮的問。

    因初初起來,臉上脂粉未染,彎眉雪膚,盈盈一笑,眸中像是凝聚了晨時葉上的露珠,晶瑩璀璨,叫人越看越喜。

    穆戎道:“你總不至於謀害親夫,點罷。”

    她便要了一個白片雞,一個芋子餅,一碗鬆仁粥,還一碟山藥糕,加上她自己要吃的清粥,共是五樣。

    金桂記下,快步走了出去。

    穆戎笑得嘴角翹起來,還以為她調皮,最後要的仍是他喜歡吃的,這一點她似乎從來都做得不錯。

    薑蕙這會兒才開始梳頭。

    又見她自己動手,穆戎忍不住道:“都這樣了,還不讓旁人梳?”

    “不習慣,而且梳頭發挺有意思啊。”她把頭發都撥到前麵,慢慢梳著,露出一截潔白的脖頸。

    修長好似玉竹

    一樣。

    穆戎看得會兒,才發現她梳起頭來別有一番滋味,要說平時她行事潑賴,人前還有個樣子,人後其實並不像大家閨秀,可現在那動作,那坐姿,說不出的溫婉,看這背影就夠撩人的了。

    原先他卻是沒有耐心瞧她做這個。

    他輕聲一笑:“是挺有意思。”

    過得會兒,廚房就端了飯菜來,寶兒聽說她要吃粥,高興的也來了,見到她就撲上來道:“姐姐,你總算餓了?你可知,我昨兒著急的都沒睡好覺。”

    穆戎心裏一動,同病相憐。

    看來寶兒是真心疼她這個姐姐。

    薑蕙聽了忙道:“寶兒,你以後莫這樣,我這也不是病,等過一陣子就會好的,不是什麽大事兒。”

    寶兒摟著她胳膊:“可我怕你餓壞了身體呢。”

    “沒事,我一會兒就吃。”薑蕙摸摸她腦袋。

    寶兒點點頭。

    三人一起坐著,穆戎看寶兒新點的還沒到,把自己的鬆仁粥給她:“你餓你先吃罷,本王等會再用。”

    寶兒有些受寵若驚。

    要知道,穆戎平常可不易親近的,雖說自己是薑蕙的親妹妹,可他也不是總有好臉色,今兒居然會讓粥,她眼睛都瞪大了:“我,我不吃,姐夫吃罷。”

    穆戎眉頭一皺:“叫你吃就吃,囉嗦什麽。”

    寶兒嘴兒扁了扁,她也不喜歡吃鬆仁粥啊。

    見自己妹妹這可憐樣,薑蕙道:“寶兒不吃這種粥,還是殿下自個兒吃罷。

    原來如此,穆戎道:“不喜歡就直說。”

    寶兒心道,有時候直說,他又不高興。

    要說這姐夫,人是真長得好,她也隨姐姐們見過好些公子哥兒,沒一個比穆戎英俊的,可他這脾氣,卻叫人難受的很,一點摸不透。

    反正她是不願意跟穆戎待一起。

    大概也隻有姐姐,才能與他做個夫妻,還不覺得委屈的。

    她隻點點頭,不說話。

    薑蕙拿起調羹,舀了一勺粥往嘴裏送,大概昨日餓了一天,今日還真有些胃口,她一連吃了好幾勺。

    寶兒鬆口氣。

    穆戎也鬆口氣。

    可薑蕙接下去又吃不下去了。

    她拿著調羹,跟塞珍珠似的,舉到唇邊就隻進去一兩顆,動作還得

    隱蔽些,不能叫他們發現。

    可穆戎都看在眼裏,心頭一緊,知道她又不行了,可她沒有說,可見是怕他擔心。經過昨日一哭,她今兒又恢複了原樣。

    他也假裝不知,剛才總是吃了一點下去,比沒有吃好。

    寶兒瞧著薑蕙道:“姐姐,要不請娘也住過來罷……”

    她實在是擔心薑蕙。

    薑蕙忙道:“別告訴娘。寶兒,就算過幾日你迴去,也不能告訴娘,知道嗎?你都著急,別說娘了,還有祖母祖父,他們年紀又大了,不似年輕人,就叫他們安安心心的罷。”她可不想家人陪著一起受累。

    寶兒也不是那麽小的人了,隻得答應她。

    過得會兒,二人都吃完了,寶兒知道穆戎得去衙門,識趣的退出去。

    穆戎站起來看看薑蕙的碗,還剩好多,果然就隻吃了那幾勺,薑蕙笑一笑道:“比昨兒好多了,午飯,晚飯我定然還能吃點。”

    他唔一聲,也不給她壓力:“本王走了,要是有事兒,你使人來說一聲。”

    “好。”薑蕙笑。

    他彎下腰,在她唇上親了親。

    碰到那柔軟的唇,他胸口裏有處地方好似化做了水,一直都覺得娶她省心,知道她聰明,能跟自己齊頭並進,可突然卻發現,自己不知何時,也心甘情願的願意為她擔心了,牽掛著她,卻一點兒也不討厭這種感覺。

    那種擔心,像是讓他雙腳踏踏實實的站在了地上,再不會有任何猶豫。

    他手落到她腰部,把她攏緊了一些,用力的親吻她。

    她微微喘著氣。

    好一會兒他才放開她,認真道:“本王會早些迴來。”

    薑蕙抬眸看他,這樣子好像一個平常的丈夫。

    她點點頭笑道:“我會等殿下吃晚膳的。”

    他輕撫一下她的臉,轉身走了。

    薑蕙看著粥碗,拿起調羹,勉強又吃了兩口進去,才皺著眉叫金桂拿走。

    宮裏,太子剛聽了課,正從春暉閣出來。

    韓守疾步上來,遞給太子一封信:“不知是誰放在書案上的……”

    太子奇怪,拆了信看,隻瞧得一眼,臉色就變了,質問道:“幾個守衛都不曾發現這信何處來的?”

    韓守搖頭:“興許是哪個小黃門。”他眉頭皺了皺,“殿下,這信是誰寫得?”

    太子自然不搭理他,急匆匆迴了東宮。

    等到下午,便尋了個機會出去,來到城中的一處茶樓,那裏有人正在雅間等著他,此人穿一身褐色夾袍,麵色蠟黃,五官卻生得不凡,頗有幾分高貴之氣。

    太子坐於他對麵,斥道:“你不是一早便離開京城了?竟然還敢迴來,難道不知道官兵正四處在抓你們?”

    那人冷笑一聲:“我豈會不知?還抓了我孩兒,如今正在天牢裏!那是我魏國唯一的皇子,也是朕唯一的兒子!朕限你三日之內,把他救出來。”

    正是楊拓的父親楊毅。

    他也是魏國餘孽口中的皇帝。

    太子沒想到他們父子情深,為個兒子,他竟然不顧危險的返迴京城,也是出乎他所料,他淡淡道:“既是天牢,你便該明白,絕不是那麽輕易就能出來的。”

    “我可管不了這些。”楊毅瞪著他,“你別忘了,我手裏還有你親手寫得憑證,你若是救不了我兒子,別怪我把這交到那狗皇帝手裏!”

    太子臉色微微一變,他語氣緩和了些:“你難道忘了你們魏國大計了?要成大業者,如何不能犧牲?便是你兒子,為了你魏國,你也得舍得,不然將來如何收複魏國?叫別人知道,恐怕你這皇帝也當不了了!”

    楊毅嗬嗬笑了起來:“旁人可以犧牲,我兒子不行,便是收複了魏國,我也是要傳給他的。他是魏國將來的希望,難不成我用盡全力,最後卻要把魏國拱手讓與旁人?”

    “你如今還年輕啊,再生個兒子也不難。”太子挑眉。

    楊毅一拍桌子:“混賬,誰能比得上我親手養育了十幾年的兒子?”他站起來,“廢話不多說,我就給你三日時間!”

    太子心頭大亂,麵上不由得起了殺意。

    楊毅看出來了,冷聲道:“我死了,自有旁人交出那憑證,你莫忘了今日的事情,我魏國不缺死士,混入宮中,又有何難?”他頓一頓,“看你也為難,便五日,絕不能再多。”

    太子隻得道:“五日便五日,可我隻能管你兒子性命,旁的我管不了。”

    “好。”楊毅說完,便下樓去了。

    太子迴頭叮囑暗衛:“盯著他,若尋到憑證,即刻把他殺了!”

    暗衛領命。

    過得兩日,正是休沐日,穆戎在書房看兵書呢,就聽何遠道:“金嬤嬤他們到了……”

    穆戎一下子站起來,疾步往外走。

    果然在二門處,一個頭發花白,長臉條兒的老婦正走過來,他老遠就叫道:“乳娘,您總算到了!”

    竟是親自迎上去。

    金嬤嬤哎呀一聲:“見過殿下。”

    她驚得細長眼睛都變大了一些:“殿下就這麽盼著老奴呢?”

    這孩子從小就不太親人的,她雖是他乳娘,可要不是皇後派著去衡陽,穆戎壓根兒就不要她去,這迴看這表情,那是心花怒放。

    金嬤嬤心裏也高興。

    誰料穆戎張口就道:“你不是會照顧懷孩子的婦人嗎?這胃口不好到底怎麽治?阿蕙這幾日飯還是吃得少,你快些去看看,叫她舒服點。”

    原來是為他妻子!

    金嬤嬤吃了一驚,到底是什麽樣的女人,叫這孩子轉了性了?她是得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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