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蕙道:“寧大夫還真忙呢,我原想問你一些事。”

    寧溫寫完最後一味藥,與後麵的客人道:“請去馬大人,李大人那兒排隊。”

    他把筆一擱,轉過頭來:“你要問什麽?”

    薑蕙見還有好幾人,忙道:“那些病人,你少看一個,少拿一份錢呢。”

    “那又有何辦法。”寧溫道,“你可是掌櫃,在下是靠著掌櫃吃飯的,誰能排你前麵。”

    薑蕙一聽,噗嗤笑起來。

    薑辭走過來與寧溫打招唿。

    寧溫道:“不如去內堂罷,那兒清淨。”

    薑蕙點點頭,與馬大夫,李大夫問好一聲,便隨他進去。

    三人坐下,薑蕙把帷帽摘下來放在桌上。

    她一張臉露出來,豔麗無雙,微笑間攝人心魄。

    他大大方方看她,不曾迴避,笑道:“我那藿香散可好用?”

    “好用。”薑蕙笑眯眯的肯定道,“這天現幹燥,容易起皮,用了比以前舒服多了,而且洗頭也好,用完頭發很柔順,阿娘也很喜歡呢,今日正好來,你與我再做幾瓶,送與堂姐她們。”

    她說起話來眉飛色舞,像是很喜歡。

    寧溫嘴角也不由挑起來:“既然好,那便可以拿去賣了,你覺得如何?”

    “賣錢?”薑蕙一怔之後,笑著撫掌道,“真是好主意!那麻煩寧大夫了,再多做一些,到時叫夥計介紹與客人便是了。”她不忘給寧大夫好處,“從藿香散掙的錢,當然寧大夫也可以分一份。”

    寧溫沒有拒絕,道了聲謝。

    作為大夫,雖是懸壺濟世,可他從來不會視銀錢為糞土。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薑辭都插不上嘴。

    薑蕙又問起鋪中情況,多數都是關於藥材的,寧溫一一答了:“薑姑娘莫操心太多,比起旁的生意,藥鋪向來是穩定的,隻要大夫不出差錯。”

    藥材又在同一處買,她還尚有個知府二叔,仁心堂隻會越來越興旺。

    薑辭笑著點點頭:“我看也是。”他好奇寧溫,“今日來,見找寧大夫的病人甚多,堪比名醫了。”

    寧溫一笑:“那是借了薑姑娘的吉言,上迴那肺癆婦人被在下治好了,想必得了一些名聲。”

    薑蕙為他高興:“我早說過,寧大夫您總有一日會名揚天下的。”

    看她眸光璀璨,竟是毫不懷疑。

    寧溫暗自奇怪,也不知她為何就那樣信賴自己,其實以他這等身世,名揚天下,不過是個美夢。

    雖然他自小就想學醫,奈何家中窮困,等到父母雙亡更是淒慘了,他那十年都是在藥鋪裏做夥計過來的。

    遇到好心的大夫,會教他一些,遇到吝嗇的,他會想盡辦法偷師學藝,其中艱辛自不必說,直到如今,才能獨當一麵,但要再上一層樓,可是難得很了。

    但有人願意相信他,總是件欣慰的事情,寧溫笑笑:“若有那日,必定會讓薑姑娘掙大錢的。”

    她不就在等著這一天嗎,薑蕙心道,等寧溫成了神醫,她這輩子應該都不會愁錢的事情,不過此處有個問題。

    寧溫到時會不會自己開醫館啊?

    這就好比養肥的鴨子到嘴邊時飛了!

    她無比關切的道:“寧大夫若有任何需要,還請一定要與我說。”

    見妹妹這般殷勤,薑辭眉頭挑了挑。

    三人出來,寧溫又繼續去看病,薑蕙見他用了新的筆,笑道:“這筆可還好用?我讓阿爹仔細挑選的。”

    寧溫手指頓了頓,忽地一笑:“若是薑姑娘來挑,興許更好看些。”

    這筆的筆杆顏色暗沉,連花紋都沒有一處,確實不漂亮,但筆肯定是好的,薑蕙想著,目光落在寧溫的手上,才發現他的手指很長,雖然肌膚有些微黑,卻也是叫人爽心悅目的一雙手。

    她很爽快的道:“那我下迴給寧大夫重新買個罷,寧大夫用得順手,這方子也能寫的快些。”

    薑辭眉頭又挑了起來。

    等到走出仁心堂,他一把拉過薑蕙,低聲問道:“阿蕙,你莫不是看上這寧大夫了?怎對他那麽好?”

    “自然要好一些了。”薑蕙眨眨眼睛,“將來寧大夫可是咱們藥鋪的搖錢樹呢!”

    不對他好,如何留得住人?

    薑辭還是皺著眉:“那也不行。”

    薑蕙一想,大抵知道他的意思了,若她是個男人,對寧溫再好,他隻怕都不會說,可她是個姑娘,便是連掌櫃的權利都剝奪了。

    原本作為掌櫃,對鋪中之人友好,那不是人之常情嗎?

    但她從善如流,說道:“那下迴我不這樣了,都由哥哥出麵,可好?哥哥得空,常去鋪子看看,阿爹人太老實,未必做得好。”

    見她聽進去了,薑辭才笑起來。

    他看重這個妹妹,一早就想著把她嫁給好人家,可這寧大夫人再不錯,卻是配不上妹妹的。

    等過幾日,首飾鋪珍珠頭麵做好,薑蕙挑個時間又與薑辭去拿,順便還是精心挑選了一支筆,答應過的事情總要做。

    不過便沒有親自送去了,而是叫薑辭代勞。

    很快就到寒冬,宋州四季分明,一入冬便冷得很,出得門,風吹在臉上,像是刀刺般的疼,如今便是有人要叫薑蕙出去,她也不去了,屋裏有炭盆,暖烘烘的,哪裏也比不上這兒。

    白日裏她與薑瑜她們隨同女夫子學習,晚上與寶兒說笑,每日過得充實而歡樂。

    可這感覺總不是特別真實,因她知道,最大的難題還未解決呢。

    所幸薑濟顯終於等到了好友的迴信,信裏說皇上五月是要出遊,他心中的震驚難以形容的。

    原來侄女兒做得夢竟是真的!

    他想一想,把薑蕙叫到書房。

    “阿蕙,我已經打聽過,皇上五月是要離京。”薑濟顯在屋內走了幾步,才問道,“你這夢,還記得多少?”

    薑蕙心裏一喜,隻有些可惜她知道的不夠多,不然定是詳詳細細說了,她側頭想一想,慢慢道:“隻記得五月周王就會謀反,好似會來攻打宋州。”

    “攻打宋州?”薑濟顯麵色一變,暗自琢磨,還真有可能,因宋州不止離開封近,也是較為富饒的地方,拿下宋州,對周王很是有利,進可攻,退可守。

    見他一直在思索,薑蕙輕聲道:“二叔,您可要早做準備啊,不能讓周王占了先機。”

    誰料薑濟顯又問了一個問題:“關於皇上,你可知?你曾說過皇上出遊會被行刺,那到底周王得手了沒有?”

    這是個好問題,假使皇上被刺死了,那局麵更會叫人難以預測。

    薑蕙心想,二叔還真是謹慎,她道:“皇上隻是受傷,並沒有什麽,好似夢裏很快就迴了宮。”

    薑濟顯唔了一聲,對薑蕙笑了笑:“看來母親說得沒錯,阿蕙你是得了福運了,幸好做了這夢。”

    那是拿上輩子無數的慘痛換來的,薑蕙麵色微黯,但很快又笑起來:“希望我這福運可以助二叔一飛衝天。”

    薑濟顯詫異的看她一眼。

    薑蕙笑道:“二叔定是要忙了,侄女兒先告辭。”

    她轉身走了。

    薑濟顯看著她的背影,已是明白她的話。

    他很快就挑了兩個極是能幹的手下,給他們換了身份前往開封,密切關注周王的一舉一動,隻等有確切的線索,他打算再與何緒陽相商。

    這樣,即使周王哪日來攻打宋州,他們也不會慌張了,或者更好一些,他們能提早阻止周王起事。

    與薑濟顯說過這些話後,薑蕙覺得心中總算有些踏實,這生活也真實起來。

    再過幾個月,一切都要落定了罷?

    她也能想個無憂無慮的小姑娘,不用再成日裏想這些事。

    她望著窗外陸續盛開的臘梅,隻見天空忽地飄了雪下來,她站起來,走過去,探頭往外看。

    已經好久不曾見過雪了,不知不覺,卻也過了一年。

    金桂這時走進來,叫了聲姑娘,麵色猶猶豫豫。

    薑蕙奇怪,問道:“何事?”

    金桂見銀桂正巧出去泡茶,外頭兩個小丫環離得也遠,她伸手擦一擦額上的汗,方才道:“穆公子叫奴婢帶個口信,說姑娘若要報恩,今日申時去趟荷香樓,他不日就要迴京了。”

    薑蕙怔了怔:“他難道在咱們家?”

    “不曾,是他的隨從。”金桂想起來都害怕,麵色發白的道,“奴婢隻出去廚房一趟,路上就被那人拉到暗處,也不知他如何進來的,恐嚇奴婢若是不帶口信與姑娘,這命也留不到明日。”

    那隨從渾身的血腥氣,金桂哪裏敢不答應,甚至連聲音都不敢發出來,隻想著穆戎上迴救了薑蕙一次,應當不會有什麽。

    薑蕙點點頭,這確實是他一慣的作風。

    金桂見她不說話,輕聲道:“這事兒是奴婢不對,奴婢不得已與姑娘說,可姑娘未必要去的,再說,怕老太太,太太也不會準許。”

    薑蕙心想,如何能不去?他話雖說得客氣,可她若不去,他定能使出好些法子來。

    也罷,這份恩情總是要報的,她並不想欠著,隻望他這次一去京城,再不要迴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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