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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八章【去留州】（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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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長友尷尬的笑了笑，雖然他在聽說了石磊的名字之後，就立刻知道他是誰了，並且迴到辦公室之後還立刻打電話找人查了查，順便查了一下前台登記的身份證，是不是吳東的那個石磊。但是這會兒，他是絕對不會開口去說出石磊的身份的，這事兒該何在山的本分。
何在山這會兒還生著氣呢，之前白宗瑞實在太不把他放在眼裏了，自然也是不開口。
石磊和韓曉苑更是不理他，白宗瑞一時間倒像是在對著空氣說話了。
“何在山，你啞巴了？”白宗瑞這會兒已經顧不上喬裝那古代大少的風度了。
何在山抬頭瞟了白宗瑞一眼：“很抱歉啊，白大少，我不被允許向無關人士透露政府招待貴賓的任何資料。”人總是有脾氣的，白宗瑞今天也的確過分了，哪怕他火再大，也要注意方式，不能把何在山當成他的小弟那樣唿來喝去的。
“你……”白宗瑞有氣撒不出，劉長友被他自動忽略了，他不認為劉長友有什麽可能知道省商務廳客人的資料，於是隻剩下石磊，便道：“問你呢，小子，你誰啊？你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敢告訴別人麽？”
石磊慢慢的抬起頭，看著白宗瑞，很認真，一字一頓的說道：“白宗瑞，你是不是真有點兒傻啊？我要是你呢，這會兒就趕緊走人，省的替白省長多丟些人。原本所有人都是抱著息事寧人的態度想要化解這個誤會，結果你跟這兒一通胡鬧，搞得每個人都不待見你。細想想，我還真是挺佩服你這種動輒就把自己弄成全民公敵的氣質的！別人想模仿還真是不易。別說你打不了我，就算我真答應讓你打，站這兒不動，你以為你就能打的了我了？你真要碰我一下，你知道你父親會怎麽對你麽？進門的時候人五人六裝模作樣的，我還以為你是個笑麵虎總該有點兒城府，沒想到居然也這麽不知所謂。你是不是覺得你這兩年賺錢賺得太順風順水了，所以就越發不知所謂起來？你以為那是你的本事？要不是你有白省長這麽個好父親，有人願意把最賺錢的勾當放在你手裏，你以為你有錢賺？知道我為什麽不愛搭理你麽？因為你的好日子就要到頭了，而讓你的好日子到頭的人，恰恰就是我……”
石磊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白宗瑞愣了半晌，最終好容易才反應過來石磊說的是怎麽一迴事。
這還是跟年廣裕有關。
年廣裕前兩年在留州省會城市的投資，幾乎都在賺錢，利潤未必多大，但是總比嵩山市那幢大廈不知道強到哪兒去了。而他在這裏的所有投資，其中有幾個投資額比較大一點兒，上了千萬規模的，都跟這個白宗瑞有關。幾乎都是用的同一種辦法，那就是讓白宗瑞出任公司高管，又或者是諮詢人士，總之是給出一個極好聽名義。而這幾間公司，基本上都是需要跟政府部門打交道的，有了白宗瑞出麵，自然事半功倍。因為有股份，白宗瑞也就把這當成了自己的生意，經常跟著他混事的那些人也因此喊他白總。
而這次白憶星和郭啟平最想要留下的，就是這幾個投資，其實說穿了，這幾個投資，本來就是年廣裕跟他們達成的妥協條件。白憶星和郭啟平在這方麵比較謹慎，他們不像董長水那樣直接收取年廣裕的賄賂，而是讓年廣裕用投資的方式把賄款成立這幾間公司，繼續掛靠在年廣裕的名下，但是利潤等等，實際上都是控製在白宗瑞手裏，最終分流到白憶星和郭啟平手中。
白宗瑞很快意識到石磊的身份，也終於把何在山以及劉長友口中的石少跟石磊這麽名字真正的聯係了起來。於是石磊話裏的意思也就很明顯了，石磊這次是來跟留州省政府談年廣裕遺留投資項目的合作的，作為被白憶星和郭啟平放在台前的人，他自然也知道石磊那份收購意向書裏是要求全盤接手所有年廣裕遺留項目的，其中當然包括這幾個項目。於是石磊就是在說，白宗瑞這幾年之所以過的風調雨順的都是因為那幾間公司，而現在石磊就要收走那幾間公司了，於是白宗瑞自然好日子到頭。
“原來你就是石磊！”白宗瑞的目光變得陰沉了很多，似乎石磊這番話讓他冷靜了一些。
石磊笑了笑：“正是在下。”
“好好好，我倒是要看看石少是怎麽讓我的好日子過到頭！”白宗瑞陰沉著一張臉，腦子裏完全都是石磊和這次收購的事情了，至於他表弟挨打那事兒，早不知道給他扔什麽地方去了，他也沒和他表弟多好，到他父親那輩兒都隻是個表親，到他這兒更是幾乎出了五服，也就是多層親戚關係，比尋常的小弟多看兩眼而已。跟石磊折騰這麽久，也不過隻是為了他自己的麵子而已，挨打的哪怕不是他表弟，而是隨便什麽人，白宗瑞依舊都會產生相同的憤怒。
“很快就有分曉，我時間有限，忙得很。”石磊知道，這個梁子已經結下了，所以也就不用跟白宗瑞太客氣了，他隻是沒想到何在山會出言頂撞白宗瑞，這不就等於得罪了白憶星麽？
看看包間裏，何在山眼睛看著窗外，沉默的喝茶，石磊則和韓曉苑竊竊私語，居然還笑得出來，也隻有劉長友低眉順目的還彎著腰站在自己麵前，算是給了白宗瑞一點兒麵子。而現在既然已經知道石磊是何許人也了，白宗瑞也不得不顧全大局，不可能真的把事兒鬧大，否則這事兒肯定會搞得白憶星和郭啟平都很被動。
“行！我看你能得意多久！”白宗瑞丟下這麽一句話，看到劉長友已經把自己剛才脫手的折扇撿了起來，便伸手拿了過來，衝著石磊虛點一番，再想要打開來故作風雅的扇扇，卻發現這折扇已經骨肉分離了，氣的他直接把折扇扔到了牆角，拉開包間門就準備離開了。
石磊不陰不陽的在他身後說了一句：“白少不追究剛才的事兒了麽？那就多謝了，我都說了這是個誤會麽！”
“老子誤會你大爺！”白宗瑞咬牙切齒的小聲嘀咕，腳底下卻也因為石磊剛才那句調侃他的話絆了一下蒜。
摔門而去！
屋裏出現了短暫的沉默，但是很快，何在山就站起身來，對著石磊說道：“石少，真是抱歉，沒想到會出現……”
石磊笑著擺了擺手：“這跟你沒什麽關係。”
劉長友心道那就是跟我有關咯，可是沒等他開口，石磊就說：“我也不是在說您，劉總，您想把最好的廳給我們用，我們唯有感激之情。至於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這其實不重要，總不太可能是有人故意想引起這場衝突，所以劉總既不必自責，也不用追究誰的責任了。如果不是那個白宗瑞的表弟太過分，我也不想跟他鬥這口氣。”
何在山和劉長友對視一眼，一起點頭道：“石少是明白人……”
石磊笑了笑：“倒也未見得多明白，經常也壓不住火，要不然就不會打了白宗瑞的表弟了。倒是連累了二位，我這心裏有些過意不去。劉總或許還好點兒，畢竟風牛馬不相及，白宗瑞也頂多在工商稅務上找你點兒麻煩，但是相信劉總跟這些部門關係肯定都不錯，問題應該不大。何廳長就……”
何在山此刻也笑了：“石少不必替我擔心，我若不是因為年廣裕的遺留問題，也已經調走了。現在我隻是暫時留在這裏協助省政府完成這件事而已，我的關係都已經轉到部裏去了。所以白宗瑞也為難不到我什麽，我還要受白宗瑞父子多少氣，那就得看石少的動作快慢了。石少的收購越早完成，我也就越早離開這個鬼地方！”
石磊點了點頭，心道難怪何在山敢這樣對待白宗瑞，原來還有這麽個緣由在裏頭。
“何廳這是要高升了？”石磊問。
何在山搖搖頭：“高升什麽啊，平調，其實就等於是進了冷宮了。這件事，總是要有人被動做出一些調整的，無論是白省長還是郭副省長，都不方便被動，那就隻有我來挑起這個擔子咯。誰讓我一直都不是他們二人這一頭的呢！幸好有***幫了我一把，要不然，我這次鬧不好就被扔到省政協去咯！”
省商務廳的廳長，級別是正廳。平調，大概是調到商務部下屬的某個司做正職。商務部，聽起來也是中央部委，但是權力著實沒有多少，對於地方上的商務廳商務局等，也隻是垂直的管理，既管不著他們的錢，也管不著他們的人。而且到了商務部，幾乎就沒什麽往實權崗位上走的機會了，這跟留在地方上做個實權廳長，完全是兩個概念。更何況商務廳的一把手，遇到合適的機會出任主管經濟的副省長可能性也很大，而主管經濟的副省長，在如今經濟建設高於一切的年代，還是有很大的機會再繼續前進的。
不過考慮到何在山已經五十多歲了，即便留在地方上，往上走的希望也不大，但是無論如何，總也比到商務部去做個無所事事的司長要強得多。光是油水，就不可同日而語了。
石磊皺了皺眉頭，心道居然還有這麽一出，既然是這樣，何在山為什麽還在處處維護白憶星和郭啟平的利益呢？而且這兩人怎麽能放心讓他來單獨接待石磊呢？剛才石磊和何在山的那番談話，如果不是石磊把話說的太堅決，何在山都不會透露那些消息。
何在山看到石磊的表情，也知道他在疑惑什麽，但是現在沒辦法把話說的太透，這兒還有個劉長友呢。
抬眼看了看劉長友，何在山心道你差不多也該識趣點兒閃人了，還呆在這兒幹嘛？留下來過年麽？
劉長友其實一直都想說句話，但是石磊和何在山一問一答的他也不好插嘴。現在何在山既然看著他了，他也就正好借機開了口。
“石少，何廳，今天這事兒無論如何都是我們酒店的疏漏，也是我本人的工作不到位。我代表酒店，向兩位致以深深的歉意。這樣吧，我先讓服務員走菜，晚一些我再來給二位敬酒賠罪，這就先出去了。”
石磊和何在山一起看著劉長友，說了兩句客氣話，劉長友匆忙離開。
劉長友出去之後，何在山才又說道：“和我一起過來的那三個人，都是商務廳的，不過呢，除了剛才去喊我過來的，另兩個人都是看著郭啟平的眼色做事的。石少大概也看出來了。石少大概奇怪，既然我的關係已經調走了，為什麽還要維護著他們兩人的利益吧？”
石磊這會兒其實已經想明白了，點點頭道：“剛才是有點兒奇怪，不過現在已經想明白了。因為這不止是白憶星和郭啟平的利益，也是幫助你的那位省委***的利益。年廣裕還真是神通廣大，我都後悔把他揪出來了，就讓他這麽騙下去，哪天給他騙成一號首長都說不定。看起來，你們留州省委省政府的所有高層，幾乎被他一網打盡啊！”
何在山這會兒似乎也不想再隱瞞什麽了，剛才那一下子沒忍住跟白宗瑞抬了個杠，已經足夠讓白憶星對他多加提防，估摸著從明兒開始，跟石磊接觸的事情也不需要何在山跟得太緊了。原本何在山隻是希望趕緊促成石磊和省委的收購，然後他就離開這個是非之地。說白了，這兩年多來，他也撈了不少，大概是覺得也能足夠他頤養天年了吧？而現在，何在山知道自己的使命等於是提前結束了，所以也不怕多跟石磊說兩句。
“嗬嗬，除了省軍區那位嚴政委嚴少將，每一個都涉足年廣裕的這張網。要不然，石少以為年廣裕和董長水為什麽那麽肆無忌憚？而中央為什麽又不對這件事做出任何處理？法不責眾啊！”
何在山這段話的意思並不是說整個留州的官員都被打點到了，那不可能，他指的所有人都涉足年廣裕的網，指的是省委常委。留州省目前十三個省委常委，隻有省軍區那個其實很少會幹涉省委省政府事務的掛名常委沒有跟年廣裕沆瀣一氣，剩下的十二名常委全部都濕了鞋，這也難怪中央無法做出什麽大動作了。否則，一個省的省委主要領導，一夜之間全部換人，這鬧不好會引發這個地區的各種震蕩，尤其是在留州這種民風剽悍的地區。
而何在山的這段話，又不僅僅隻是這個意思，他在隱約的透露著，既然省裏都已然如此了，那麽中央那邊呢？恐怕隻要是牽涉到年廣裕案子裏的官員，一個都跑不掉，其中大概不乏實權人士。在這一世裏，董長水的判決還沒下來，但是，石磊已經可以想象董長水的下場了――他除了死，別無他路，任何人都不會站出來保他的。
之前石磊偶爾還會覺得奇怪，董長水如此認定他死不了，上頭一定會有人保他，肯定是因為他手裏的那些證據。從常理上想，想讓他死真的不容易，隻要有一個人還存有保董長水的心思，董長水就的確有自保的可能。因為那會給他提供出示證據的時間和機會。但是偏偏，所有人在這一瞬間都選擇了讓董長水去死，事實上他們做到了，始終保持著沉默，於是董長水什麽都沒有發現，還自以為終有一天會有個身穿金色鎧甲腳踏七彩祥雲的蓋世英雄來救他呢，隻可惜，他猜中了開頭，卻沒有猜中那個結局……
有了何在山這段話之後，石磊心裏那最後一丁點兒的存疑，也終於徹底解了開來。既然留州省的局麵如此，那麽瓊州省顯然也是集體淪陷，中央方麵，牽涉到的官員也是人多勢眾。在這樣的前提下，就必須有人抗下所有的罪名，否則中央即便不方便追究這些官員的罪責，也隻能一查到底了。那麽誰來抗呢？還有比董長水更適合的人選麽？這是什麽地方？官場啊，這都是成精的人物啊，誰不是經曆了殘酷的政治鬥爭都走到今天的？於是，在這樣的特殊時刻，他們不約而同的做出如此具有默契的相同選擇，也是唯一正確的選擇，也就不足為奇了！
石磊也終於意識到，為什麽自己還會有那麽一丁點兒的存疑，原因很簡單，他沒有想到年廣裕居然能把這麽多的實權官員都拖進他布下的這張網裏。這，可以說是年廣裕最成功的地方，但是恰恰，這也成為年廣裕和董長水除了死，不可能有別的出路的致命要素。說穿了，石磊還是小看了年廣裕啊！
見石磊沉思半晌之後突然長歎了一口氣，何在山還以為石磊是感慨留州省委這些常委竟然無一漏網，卻不知道石磊是在感慨董長水此刻大概還在等著有人去救他，卻不知道他現在在那些人的眼中已經是一個死人了，至多是一具幹屍而已。
“何廳現在為何沒了顧慮？”石磊笑著問。
何在山搖搖頭：“不是我沒了顧慮，如果有可能，我還是希望可以一直堅持到底，不管如何，***對我的好處我總是要記得的。和石少接觸的時間還很短，不過我也已經看出石少不是那種會做出無原則妥協的人。既然如此，石少必然隻有兩個選項，其一，按照原定的計劃全盤收購，第二，斷然拒絕收購，那麽，我說的這些對於石少其實並沒有太多幫助，也自然就不會損害***他們的利益，終究他們是沒什麽利益的。”
石磊笑了，正好此刻外頭響起了敲門聲，何在山喊了聲“請進”，服務員探頭進來問是否可以走菜。
韓曉苑在石磊身邊說了一句：“咱們這飯還吃麽？氣都氣飽了。”
石磊笑道：“越是氣，就越要吃啊，不吃飽了哪有力氣繼續生氣？”
看起來外頭準備了有一會兒了，石磊示意服務員走菜，一群走菜的服務員就魚貫而入，各自托著一盤菜，很快擺滿了一桌。給石磊和何在山把酒水準備好之後，這些服務員就又乖巧的全部退了出去，她們知道，今天是不需要她們在裏頭給客人分菜了。
“吃吧，何廳長！別浪費了，雖然這頓飯估摸著誰也不需要掏錢了。對了，您那幾個下屬呢？讓他們進來吃飯吧。”
何在山搖搖頭：“剛才他去喊我的時候，我就讓他把另外兩人拖走了。這會兒估計他們倆該在郭啟平那兒向郭啟平報告情況呢，不過白憶星恐怕還得晚點兒才能知道他兒子跟石少您起了衝突。”
石磊從這句話裏顯然又聽出何在山的一個暗示，那就是相對於石磊而言，或者說相對於年廣裕而言，白憶星與郭啟平是統一陣線的，但是他們自己之間也有相當大的罅隙，並不是真正的一個隊伍。這樣的話，就大有文章可作了。
“那就剩咱們仨了，開動吧，別浪費劉總一番美意。剛才鬧了那麽一通，也真有些餓了。”石磊說著話，頗有些沒心沒肺的夾起一筷子菜，吃了起來。何在山見狀，也便笑著放開了所有的包袱，開始認認真真的吃菜。
唯有韓曉苑，似乎有些不解，這種情況下，又是要擔心明後天的談判可能會毫無結果，又要提防白宗瑞這個紈絝子中間使絆兒，石磊怎麽就還能吃得下去呢？
石磊知道韓曉苑眨巴著眼睛究竟是表達什麽，但是卻並不去管她，反倒是舉起了酒杯，對何在山說：“不管怎麽說，認識何廳還是很高興的。等何廳到了部裏，以後我們打交道的機會還多，大家也可以多走動走動。何廳什麽時候搬過去，可以先跟曉苑聯係一下，別的忙幫不上，公司裏出點兒人手幫何廳做點兒雜務事還是沒問題的。”
何在山也舉起了酒杯：“多謝石少美意，我也希望以後可以多走動。”
砰！
一聲脆響，兩人的酒杯碰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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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八章【去留州】（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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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長友尷尬的笑了笑，雖然他在聽說了石磊的名字之後，就立刻知道他是誰了，並且迴到辦公室之後還立刻打電話找人查了查，順便查了一下前台登記的身份證，是不是吳東的那個石磊。但是這會兒，他是絕對不會開口去說出石磊的身份的，這事兒該何在山的本分。
何在山這會兒還生著氣呢，之前白宗瑞實在太不把他放在眼裏了，自然也是不開口。
石磊和韓曉苑更是不理他，白宗瑞一時間倒像是在對著空氣說話了。
“何在山，你啞巴了？”白宗瑞這會兒已經顧不上喬裝那古代大少的風度了。
何在山抬頭瞟了白宗瑞一眼：“很抱歉啊，白大少，我不被允許向無關人士透露政府招待貴賓的任何資料。”人總是有脾氣的，白宗瑞今天也的確過分了，哪怕他火再大，也要注意方式，不能把何在山當成他的小弟那樣唿來喝去的。
“你……”白宗瑞有氣撒不出，劉長友被他自動忽略了，他不認為劉長友有什麽可能知道省商務廳客人的資料，於是隻剩下石磊，便道：“問你呢，小子，你誰啊？你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敢告訴別人麽？”
石磊慢慢的抬起頭，看著白宗瑞，很認真，一字一頓的說道：“白宗瑞，你是不是真有點兒傻啊？我要是你呢，這會兒就趕緊走人，省的替白省長多丟些人。原本所有人都是抱著息事寧人的態度想要化解這個誤會，結果你跟這兒一通胡鬧，搞得每個人都不待見你。細想想，我還真是挺佩服你這種動輒就把自己弄成全民公敵的氣質的！別人想模仿還真是不易。別說你打不了我，就算我真答應讓你打，站這兒不動，你以為你就能打的了我了？你真要碰我一下，你知道你父親會怎麽對你麽？進門的時候人五人六裝模作樣的，我還以為你是個笑麵虎總該有點兒城府，沒想到居然也這麽不知所謂。你是不是覺得你這兩年賺錢賺得太順風順水了，所以就越發不知所謂起來？你以為那是你的本事？要不是你有白省長這麽個好父親，有人願意把最賺錢的勾當放在你手裏，你以為你有錢賺？知道我為什麽不愛搭理你麽？因為你的好日子就要到頭了，而讓你的好日子到頭的人，恰恰就是我……”
石磊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白宗瑞愣了半晌，最終好容易才反應過來石磊說的是怎麽一迴事。
這還是跟年廣裕有關。
年廣裕前兩年在留州省會城市的投資，幾乎都在賺錢，利潤未必多大，但是總比嵩山市那幢大廈不知道強到哪兒去了。而他在這裏的所有投資，其中有幾個投資額比較大一點兒，上了千萬規模的，都跟這個白宗瑞有關。幾乎都是用的同一種辦法，那就是讓白宗瑞出任公司高管，又或者是諮詢人士，總之是給出一個極好聽名義。而這幾間公司，基本上都是需要跟政府部門打交道的，有了白宗瑞出麵，自然事半功倍。因為有股份，白宗瑞也就把這當成了自己的生意，經常跟著他混事的那些人也因此喊他白總。
而這次白憶星和郭啟平最想要留下的，就是這幾個投資，其實說穿了，這幾個投資，本來就是年廣裕跟他們達成的妥協條件。白憶星和郭啟平在這方麵比較謹慎，他們不像董長水那樣直接收取年廣裕的賄賂，而是讓年廣裕用投資的方式把賄款成立這幾間公司，繼續掛靠在年廣裕的名下，但是利潤等等，實際上都是控製在白宗瑞手裏，最終分流到白憶星和郭啟平手中。
白宗瑞很快意識到石磊的身份，也終於把何在山以及劉長友口中的石少跟石磊這麽名字真正的聯係了起來。於是石磊話裏的意思也就很明顯了，石磊這次是來跟留州省政府談年廣裕遺留投資項目的合作的，作為被白憶星和郭啟平放在台前的人，他自然也知道石磊那份收購意向書裏是要求全盤接手所有年廣裕遺留項目的，其中當然包括這幾個項目。於是石磊就是在說，白宗瑞這幾年之所以過的風調雨順的都是因為那幾間公司，而現在石磊就要收走那幾間公司了，於是白宗瑞自然好日子到頭。
“原來你就是石磊！”白宗瑞的目光變得陰沉了很多，似乎石磊這番話讓他冷靜了一些。
石磊笑了笑：“正是在下。”
“好好好，我倒是要看看石少是怎麽讓我的好日子過到頭！”白宗瑞陰沉著一張臉，腦子裏完全都是石磊和這次收購的事情了，至於他表弟挨打那事兒，早不知道給他扔什麽地方去了，他也沒和他表弟多好，到他父親那輩兒都隻是個表親，到他這兒更是幾乎出了五服，也就是多層親戚關係，比尋常的小弟多看兩眼而已。跟石磊折騰這麽久，也不過隻是為了他自己的麵子而已，挨打的哪怕不是他表弟，而是隨便什麽人，白宗瑞依舊都會產生相同的憤怒。
“很快就有分曉，我時間有限，忙得很。”石磊知道，這個梁子已經結下了，所以也就不用跟白宗瑞太客氣了，他隻是沒想到何在山會出言頂撞白宗瑞，這不就等於得罪了白憶星麽？
看看包間裏，何在山眼睛看著窗外，沉默的喝茶，石磊則和韓曉苑竊竊私語，居然還笑得出來，也隻有劉長友低眉順目的還彎著腰站在自己麵前，算是給了白宗瑞一點兒麵子。而現在既然已經知道石磊是何許人也了，白宗瑞也不得不顧全大局，不可能真的把事兒鬧大，否則這事兒肯定會搞得白憶星和郭啟平都很被動。
“行！我看你能得意多久！”白宗瑞丟下這麽一句話，看到劉長友已經把自己剛才脫手的折扇撿了起來，便伸手拿了過來，衝著石磊虛點一番，再想要打開來故作風雅的扇扇，卻發現這折扇已經骨肉分離了，氣的他直接把折扇扔到了牆角，拉開包間門就準備離開了。
石磊不陰不陽的在他身後說了一句：“白少不追究剛才的事兒了麽？那就多謝了，我都說了這是個誤會麽！”
“老子誤會你大爺！”白宗瑞咬牙切齒的小聲嘀咕，腳底下卻也因為石磊剛才那句調侃他的話絆了一下蒜。
摔門而去！
屋裏出現了短暫的沉默，但是很快，何在山就站起身來，對著石磊說道：“石少，真是抱歉，沒想到會出現……”
石磊笑著擺了擺手：“這跟你沒什麽關係。”
劉長友心道那就是跟我有關咯，可是沒等他開口，石磊就說：“我也不是在說您，劉總，您想把最好的廳給我們用，我們唯有感激之情。至於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這其實不重要，總不太可能是有人故意想引起這場衝突，所以劉總既不必自責，也不用追究誰的責任了。如果不是那個白宗瑞的表弟太過分，我也不想跟他鬥這口氣。”
何在山和劉長友對視一眼，一起點頭道：“石少是明白人……”
石磊笑了笑：“倒也未見得多明白，經常也壓不住火，要不然就不會打了白宗瑞的表弟了。倒是連累了二位，我這心裏有些過意不去。劉總或許還好點兒，畢竟風牛馬不相及，白宗瑞也頂多在工商稅務上找你點兒麻煩，但是相信劉總跟這些部門關係肯定都不錯，問題應該不大。何廳長就……”
何在山此刻也笑了：“石少不必替我擔心，我若不是因為年廣裕的遺留問題，也已經調走了。現在我隻是暫時留在這裏協助省政府完成這件事而已，我的關係都已經轉到部裏去了。所以白宗瑞也為難不到我什麽，我還要受白宗瑞父子多少氣，那就得看石少的動作快慢了。石少的收購越早完成，我也就越早離開這個鬼地方！”
石磊點了點頭，心道難怪何在山敢這樣對待白宗瑞，原來還有這麽個緣由在裏頭。
“何廳這是要高升了？”石磊問。
何在山搖搖頭：“高升什麽啊，平調，其實就等於是進了冷宮了。這件事，總是要有人被動做出一些調整的，無論是白省長還是郭副省長，都不方便被動，那就隻有我來挑起這個擔子咯。誰讓我一直都不是他們二人這一頭的呢！幸好有***幫了我一把，要不然，我這次鬧不好就被扔到省政協去咯！”
省商務廳的廳長，級別是正廳。平調，大概是調到商務部下屬的某個司做正職。商務部，聽起來也是中央部委，但是權力著實沒有多少，對於地方上的商務廳商務局等，也隻是垂直的管理，既管不著他們的錢，也管不著他們的人。而且到了商務部，幾乎就沒什麽往實權崗位上走的機會了，這跟留在地方上做個實權廳長，完全是兩個概念。更何況商務廳的一把手，遇到合適的機會出任主管經濟的副省長可能性也很大，而主管經濟的副省長，在如今經濟建設高於一切的年代，還是有很大的機會再繼續前進的。
不過考慮到何在山已經五十多歲了，即便留在地方上，往上走的希望也不大，但是無論如何，總也比到商務部去做個無所事事的司長要強得多。光是油水，就不可同日而語了。
石磊皺了皺眉頭，心道居然還有這麽一出，既然是這樣，何在山為什麽還在處處維護白憶星和郭啟平的利益呢？而且這兩人怎麽能放心讓他來單獨接待石磊呢？剛才石磊和何在山的那番談話，如果不是石磊把話說的太堅決，何在山都不會透露那些消息。
何在山看到石磊的表情，也知道他在疑惑什麽，但是現在沒辦法把話說的太透，這兒還有個劉長友呢。
抬眼看了看劉長友，何在山心道你差不多也該識趣點兒閃人了，還呆在這兒幹嘛？留下來過年麽？
劉長友其實一直都想說句話，但是石磊和何在山一問一答的他也不好插嘴。現在何在山既然看著他了，他也就正好借機開了口。
“石少，何廳，今天這事兒無論如何都是我們酒店的疏漏，也是我本人的工作不到位。我代表酒店，向兩位致以深深的歉意。這樣吧，我先讓服務員走菜，晚一些我再來給二位敬酒賠罪，這就先出去了。”
石磊和何在山一起看著劉長友，說了兩句客氣話，劉長友匆忙離開。
劉長友出去之後，何在山才又說道：“和我一起過來的那三個人，都是商務廳的，不過呢，除了剛才去喊我過來的，另兩個人都是看著郭啟平的眼色做事的。石少大概也看出來了。石少大概奇怪，既然我的關係已經調走了，為什麽還要維護著他們兩人的利益吧？”
石磊這會兒其實已經想明白了，點點頭道：“剛才是有點兒奇怪，不過現在已經想明白了。因為這不止是白憶星和郭啟平的利益，也是幫助你的那位省委***的利益。年廣裕還真是神通廣大，我都後悔把他揪出來了，就讓他這麽騙下去，哪天給他騙成一號首長都說不定。看起來，你們留州省委省政府的所有高層，幾乎被他一網打盡啊！”
何在山這會兒似乎也不想再隱瞞什麽了，剛才那一下子沒忍住跟白宗瑞抬了個杠，已經足夠讓白憶星對他多加提防，估摸著從明兒開始，跟石磊接觸的事情也不需要何在山跟得太緊了。原本何在山隻是希望趕緊促成石磊和省委的收購，然後他就離開這個是非之地。說白了，這兩年多來，他也撈了不少，大概是覺得也能足夠他頤養天年了吧？而現在，何在山知道自己的使命等於是提前結束了，所以也不怕多跟石磊說兩句。
“嗬嗬，除了省軍區那位嚴政委嚴少將，每一個都涉足年廣裕的這張網。要不然，石少以為年廣裕和董長水為什麽那麽肆無忌憚？而中央為什麽又不對這件事做出任何處理？法不責眾啊！”
何在山這段話的意思並不是說整個留州的官員都被打點到了，那不可能，他指的所有人都涉足年廣裕的網，指的是省委常委。留州省目前十三個省委常委，隻有省軍區那個其實很少會幹涉省委省政府事務的掛名常委沒有跟年廣裕沆瀣一氣，剩下的十二名常委全部都濕了鞋，這也難怪中央無法做出什麽大動作了。否則，一個省的省委主要領導，一夜之間全部換人，這鬧不好會引發這個地區的各種震蕩，尤其是在留州這種民風剽悍的地區。
而何在山的這段話，又不僅僅隻是這個意思，他在隱約的透露著，既然省裏都已然如此了，那麽中央那邊呢？恐怕隻要是牽涉到年廣裕案子裏的官員，一個都跑不掉，其中大概不乏實權人士。在這一世裏，董長水的判決還沒下來，但是，石磊已經可以想象董長水的下場了――他除了死，別無他路，任何人都不會站出來保他的。
之前石磊偶爾還會覺得奇怪，董長水如此認定他死不了，上頭一定會有人保他，肯定是因為他手裏的那些證據。從常理上想，想讓他死真的不容易，隻要有一個人還存有保董長水的心思，董長水就的確有自保的可能。因為那會給他提供出示證據的時間和機會。但是偏偏，所有人在這一瞬間都選擇了讓董長水去死，事實上他們做到了，始終保持著沉默，於是董長水什麽都沒有發現，還自以為終有一天會有個身穿金色鎧甲腳踏七彩祥雲的蓋世英雄來救他呢，隻可惜，他猜中了開頭，卻沒有猜中那個結局……
有了何在山這段話之後，石磊心裏那最後一丁點兒的存疑，也終於徹底解了開來。既然留州省的局麵如此，那麽瓊州省顯然也是集體淪陷，中央方麵，牽涉到的官員也是人多勢眾。在這樣的前提下，就必須有人抗下所有的罪名，否則中央即便不方便追究這些官員的罪責，也隻能一查到底了。那麽誰來抗呢？還有比董長水更適合的人選麽？這是什麽地方？官場啊，這都是成精的人物啊，誰不是經曆了殘酷的政治鬥爭都走到今天的？於是，在這樣的特殊時刻，他們不約而同的做出如此具有默契的相同選擇，也是唯一正確的選擇，也就不足為奇了！
石磊也終於意識到，為什麽自己還會有那麽一丁點兒的存疑，原因很簡單，他沒有想到年廣裕居然能把這麽多的實權官員都拖進他布下的這張網裏。這，可以說是年廣裕最成功的地方，但是恰恰，這也成為年廣裕和董長水除了死，不可能有別的出路的致命要素。說穿了，石磊還是小看了年廣裕啊！
見石磊沉思半晌之後突然長歎了一口氣，何在山還以為石磊是感慨留州省委這些常委竟然無一漏網，卻不知道石磊是在感慨董長水此刻大概還在等著有人去救他，卻不知道他現在在那些人的眼中已經是一個死人了，至多是一具幹屍而已。
“何廳現在為何沒了顧慮？”石磊笑著問。
何在山搖搖頭：“不是我沒了顧慮，如果有可能，我還是希望可以一直堅持到底，不管如何，***對我的好處我總是要記得的。和石少接觸的時間還很短，不過我也已經看出石少不是那種會做出無原則妥協的人。既然如此，石少必然隻有兩個選項，其一，按照原定的計劃全盤收購，第二，斷然拒絕收購，那麽，我說的這些對於石少其實並沒有太多幫助，也自然就不會損害***他們的利益，終究他們是沒什麽利益的。”
石磊笑了，正好此刻外頭響起了敲門聲，何在山喊了聲“請進”，服務員探頭進來問是否可以走菜。
韓曉苑在石磊身邊說了一句：“咱們這飯還吃麽？氣都氣飽了。”
石磊笑道：“越是氣，就越要吃啊，不吃飽了哪有力氣繼續生氣？”
看起來外頭準備了有一會兒了，石磊示意服務員走菜，一群走菜的服務員就魚貫而入，各自托著一盤菜，很快擺滿了一桌。給石磊和何在山把酒水準備好之後，這些服務員就又乖巧的全部退了出去，她們知道，今天是不需要她們在裏頭給客人分菜了。
“吃吧，何廳長！別浪費了，雖然這頓飯估摸著誰也不需要掏錢了。對了，您那幾個下屬呢？讓他們進來吃飯吧。”
何在山搖搖頭：“剛才他去喊我的時候，我就讓他把另外兩人拖走了。這會兒估計他們倆該在郭啟平那兒向郭啟平報告情況呢，不過白憶星恐怕還得晚點兒才能知道他兒子跟石少您起了衝突。”
石磊從這句話裏顯然又聽出何在山的一個暗示，那就是相對於石磊而言，或者說相對於年廣裕而言，白憶星與郭啟平是統一陣線的，但是他們自己之間也有相當大的罅隙，並不是真正的一個隊伍。這樣的話，就大有文章可作了。
“那就剩咱們仨了，開動吧，別浪費劉總一番美意。剛才鬧了那麽一通，也真有些餓了。”石磊說著話，頗有些沒心沒肺的夾起一筷子菜，吃了起來。何在山見狀，也便笑著放開了所有的包袱，開始認認真真的吃菜。
唯有韓曉苑，似乎有些不解，這種情況下，又是要擔心明後天的談判可能會毫無結果，又要提防白宗瑞這個紈絝子中間使絆兒，石磊怎麽就還能吃得下去呢？
石磊知道韓曉苑眨巴著眼睛究竟是表達什麽，但是卻並不去管她，反倒是舉起了酒杯，對何在山說：“不管怎麽說，認識何廳還是很高興的。等何廳到了部裏，以後我們打交道的機會還多，大家也可以多走動走動。何廳什麽時候搬過去，可以先跟曉苑聯係一下，別的忙幫不上，公司裏出點兒人手幫何廳做點兒雜務事還是沒問題的。”
何在山也舉起了酒杯：“多謝石少美意，我也希望以後可以多走動。”
砰！
一聲脆響，兩人的酒杯碰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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