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沉默著站在一旁安靜得仿佛不存在的徐慎言此時忽然開了口,“蘇大小姐從何處學來此法?倒是和往常案杌之術不大一樣。”


    蘇堯:……


    “說來慚愧,此法是阿瑤同祖父一起琢磨出來,沒什麽章法,誤打誤撞有些作用,實在不值得一提。”


    把蘇老爺子搬出來總該沒錯吧,蘇堯發誓,如果徐慎言曾經去過平溪,見過蘇老爺子,拆穿她的謊言,她就願賭服輸,任憑發落了。


    沒想到徐慎言點點頭,卻是十分買賬的樣子,感慨道,“枉我師從瀲灩山千金閣多年,竟然未曾琢磨出此法。不然也好叫阿娘早些擺脫頭痛之苦,實在是慚愧。”


    蘇堯眨巴了兩下眼睛。


    師從瀲灩山千金閣,那個赫赫有名的瀲灩山?


    蘇堯平日裏翻看的那些野史畫本裏很多都會提及這個瀲灩山,說瀲灩山是個遺世獨立的好地方,曆朝曆代不與政爭,因此才得以傳承至今。


    她甚至想過等一切事宜塵埃落定,自己要不要去瀲灩山觀摩一下。


    怪不得她第一眼看見徐慎言便覺得他和往日裏看到的尋常人家的公子哥不太一樣,總覺得他身上有種離世之感,原來他真的曾寄情山水過。


    蘇堯友好地朝徐慎言笑了笑,這人在她眼裏的形象又光輝了不少,徐慎言也隻是點點頭,一如初見時那般淡漠。


    隻是不知道出身如此矜貴之人為何會遠離長寧,去那麽遠的地方修習醫術。


    葉霖忽然掩著嘴咳了那麽一聲,蘇堯轉開視線去看他,就發現清冷如霜的太子殿下此時的臉都快沉到胸前了。


    天知道他又怎麽了,之前怎麽沒發現,尊貴的太子殿下是這麽個別別扭扭的人。


    蘇堯咳了一聲,轉開話題,又和淮陽長公主聊了些輕鬆些的事情,才發現,這個長公主其實還是通情達理蠻溫柔的,之前也許是受了什麽偏見影響,才看她不順眼。


    中午又在淮陽長公主府留了膳,見到了淮陽的另外兩個兒子徐慎行和徐慎思,其中一個唇紅齒白的一見到葉霖便紅了臉,目光閃爍地躲在其它兄弟身後。


    蘇堯想,估計這個就是那個差點被指婚的表弟了。


    真是可惜了這副好相貌呢,若是托成女胎,和葉霖當真是郎才女貌一對璧人。


    蘇堯自覺沒出什麽差錯,可下午迴東宮的馬車上,除了必要的“小心”、“坐穩了”這類的言語,葉霖就一直沒怎麽和她說話,目光更是不肯在她身上停留片刻,板著臉好像是在生氣。


    蘇堯也是心累,感覺太子殿下就像有個自己的世界,說不定什麽時候她就觸了雷區。


    “阿瑤給殿下丟臉了?”蘇堯好脾氣地問著緣由。


    葉霖壓根沒理會她。


    對於徐慎言,他始終都是有心結的,有的時候他甚至會想,如果沒有徐慎言這個人,他的阿堯是不是就不會離開他……


    可,這些話如何能對什麽都不知道的蘇堯說呢……


    蘇堯見葉霖不搭理自己,隻好歎了一口氣,垂下眼睫低頭去玩手指。習慣了深情模式,她現在對清冷模式的太子反而不太適應了。


    驚覺到這一點的蘇堯暗自在心中畫了一個叉。要知道一切情感都是由習慣而起,像葉霖這樣注定要成為九五至尊的人,她不應該有太多感情。


    伴君如伴虎,這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


    兩個人一路沉默著迴到了東宮,下車時,連眼明心亮的宮人都看出了兩人有些不對勁,隻是誰也不敢多言,鑒於蘇堯前次睡在了紫宸殿,便將二人直接引進了紫宸殿。


    蘇堯覺得這氣氛實在壓抑得有些難受,坐了一會兒,便站起來,打算告辭了,“阿瑤……”


    剛開口,葉霖已經跟著站了起來,抿著嘴朝她走過來。


    眼看著葉霖一步一步地靠近,蘇堯整個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想要道別的話也生生咽了下去。


    “殿,殿下?”蘇堯條件反射地往後退了兩步,才發覺身後已經抵到了有棱有角的柱子上。


    他他他這是要幹什麽?


    蘇堯隻覺得這個時候的葉霖充滿了攻擊性,像嗜血的猛獸,漆黑如夜的眼眸裏一片驚濤駭浪,叫人提心吊膽。


    晃神間那人已經到了近前,抬手便將她的纖腰扣在了懷中,沒等蘇堯反應過來,便低頭吻了下去。


    他不要再這樣,明明她就在他身邊,卻像是隔了萬水千山;不要再看見她對其他男人露出哪怕一分一毫的在意。他要這個人,摸得著看得見,實實在在就在他的懷裏……


    門口的宮人體貼的將門悄悄關上,整個紫宸殿裏寂靜無聲。


    蘇堯已經完全傻掉了。


    剛才她還在想伴君如伴虎,這就……所以說她是太天真,以為葉霖是一諾千金的君子,實際上卻看錯了他……


    蘇堯一隻手抵在葉霖的胸前,用力地推,卻沒有任何效果,反而是換來他在腰間加重的力道和更加猛烈的進攻。


    唇齒糾纏間,蘇堯幾乎透不過氣來,雙腿越來越軟,幾乎不能站穩。心裏一個念頭越來越強,她不能交代在這兒,絕不能。


    蘇堯心一橫,張口咬了下去。


    唇齒間很快充斥起一股血腥味,蘇堯知道自己下口絲毫沒有留情,他一定是被咬傷了。可幾乎要將她揉進骨血裏的這個人卻死死地抱著她不鬆手,完全沒有在意自己的傷口,隻一味地攻城略地。


    這個人是瘋了……


    蘇堯用力撇開頭,咳嗽了一聲。怎麽都覺得這股鹹膩的血腥味有些惡心,幾乎控製不住地想要蹲下去嘔吐。


    興許是她實在太破壞興致,桎梏她的人終於鬆開了手。


    蘇堯冷不丁地被放開,條件反射地往後退了一步,後腦勺準確無誤地磕在身後的柱子上,疼得眼淚差點蹦出來。


    葉霖抬手擦去唇邊的鮮紅血跡。


    蘇堯蹲下身去咳嗽。


    這個場麵還真是無法收拾……他光明正大地輕薄於她,她現在……隻想找個地方漱口……如果能重來,蘇堯一定會選擇直接迴相府。


    “你咬吾?”麵前的人綻開了一個可以算得上是妖冶的笑容,唇邊的血跡將薄涼的唇染得鮮紅,眼底危險的氣息還未散去。


    蘇堯起身往後退了退,眼睜睜地看著葉霖又朝自己靠過來,一隻手抵住了柱子,低下頭,唿吸近在咫尺,“嗯?”


    明知故問……他嘴角明明還在流血……


    蘇堯在心中暗罵一句,禽獸。


    這要是放在現代,興許葉霖已經趴在地上起不來了……她一定盡她所能把葉霖往死裏打……可太子殿下是在親吻已經訂婚的太準子妃,她還能做些什麽呢?


    原來這個人從來都不安全。


    蘇堯深吸了一口氣,偏過頭錯開葉霖的視線,語氣堪稱惡劣,“原來殿下的承諾連二兩銀子都不值。”


    他那時候答應她不會強人所難,都是隨口糊弄她是麽,虧她還信以為真!


    聽到這樣的責問,葉霖竟然露出了一個無所謂地輕笑,緊接著是呢喃一般的警告:“蘇堯,不要再看旁的男人。”


    嗬,蘇堯算明白了,合著今天上演這麽一出,就是因為她看了徐慎言幾眼?這個意思是以後所有的男人她都得當空氣一樣無視麽?


    他生氣、親她,也隻是因為她作為準太子妃看了別的男子?不知道為什麽,得到這個認知後,蘇堯覺得心中更不痛快了。


    她現在忽然有些同情那些深宮怨妃了,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這倒是一個什麽世道,憑什麽男的可以坐擁佳麗三千,女的就連看別人一眼都是罪?


    差著幾千年的時空,之間的代溝原是巨壑難填。她還妄想著能和他同朋友一般相處,原來不過是癡心妄想,在他眼裏,自己不過是一個所有物罷了。


    蘇堯冷笑了一聲,從一旁繞開葉霖,理了理鬢角,告了辭抬腳便走了。


    紫宸殿裏一片寂靜,仿佛方才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葉霖閉了閉眼,用力錘上柱子,歎息一聲。


    說好了等她慢慢愛上他的……他卻做了些什麽……


    蘇堯絕對不是那種被輕薄了便期期艾艾打算以身相許的小女子,以葉霖對她的了解,這一次沒有反手給他耳光真的是看在他太子的身份,給了他十足的麵子。


    這樣一點也不理智地惹毛了蘇堯,以後想要親近她,恐怕不會容易了。


    葉霖轉過身靠著柱子慢慢滑坐在南境進貢的精致地毯上,目光掃過空無一人的床榻。


    昨日,她就睡在這裏,睡得那麽沉,沒有一點戒心。


    葉霖其實是有私心的,紫宸殿是他的寢殿,是他夜夜留宿的地方,他總想著這殿裏的一切事物,都能沾染她的氣息。


    這樣夢醒時分,他才不會感到整顆心都陷落在黑暗裏,找不到出口。他才能感覺到心髒的跳動,感覺到心底那一片溫熱,而不是冰冷。隻有這樣,他才能確定,這不是一個夢,他是真的迴來了,他的阿堯真的還沒有死,還在他的身邊……


    葉霖抬起一隻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有濡濕在掌心裏蔓延。


    門口的宮娥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站在門外向裏張望了幾眼。


    綠衣宮娥想,不知道是不是她眼花了,她怎麽感覺,尊貴的太子殿下現在這個樣子,好像是……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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