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候來聖旨?


    王家彥和李國禎都暗自揣測。莫不是朝廷準備派京營的士兵出城迎敵?


    那絕對是愚蠢的。


    就目前京營的狀況,這些人,保衛京師都夠嗆,再派人出去,無異於自尋死路。


    揣測歸揣測。


    兩個京營的頭頭還是恭恭敬敬的出營接旨。


    不過當看到京營外傳旨的人,無論是王家彥還是李國禎都嚇了一跳。


    一般來傳旨的天使,莫不是皇宮裏的太監。


    但這一次……竟然是太子!


    他正穿著玄色的衣服,拿著金黃色的卷軸等在營外。


    兩人可以很容易確認正是太子本人。


    作為崇禎朝的高官,王家彥和李國禎都是見過太子本人的。


    除此之外……新建伯王先通也在太子身旁,這又是哪一出?


    兩個人都覺得很古怪,按理說不應該是這樣啊,相互對視一眼,各自從對方眼中都看出了相同的疑惑。


    不過,既然聖旨到了,現在也並非質疑這個問題的時候。


    兩個人恭恭敬敬的出營,跪拜,接旨。“太子殿下千歲!”


    朱慈麵無表情,心裏卻很緊張,在這最關鍵的時候,走錯一步都將萬劫不複。


    除了獲得兵權之外,沒有其他更好的辦法了,但是在明朝,想要以太子之身得到兵權,實在是困難重重。


    眼前兩人,朱慈都了解過了,一個是提督京營戎政襄城伯李國禎,另一個則是協理京城戎政兼兵部右侍郎王家彥。


    甚至在朱慈所獲得的記憶裏,對兩個人十四天後的結局也記得清楚。


    王家彥,天啟二年進士,最後死守安定門,城破後,朝皇宮跪拜謝罪,繼而自殺身亡。


    至於李國禎麽……嗬嗬。


    總之,麵前的兩個人是朱慈烺所要過的第一關。


    展開聖旨。


    朱慈烺宣讀。


    奉


    天承運皇帝


    敕曰:


    朕惟治世以文,戡亂以武。


    今逆賊直逼京師,師徒暴露,黎庶顛連。


    爾太子朱慈烺,才猷英果,器識忱雄。


    爾命提督京營戎政,措京師於衽席,修封守於團營。


    崇禎十七年,三月初五。


    按理說任何一道聖旨下來,日期那邊都會加蓋皇帝的寶印,譬如崇禎的聖旨,必須加蓋“崇禎之寶”


    但朱慈手中的這道聖旨……並沒有加蓋。


    原因無他。


    矯詔而已。


    朱慈也想偽造的像一些,但其他的都好說,可皇帝的禦用印信可不是那麽容易得到的。


    這麽個假東西,隻要給朝臣看上一眼,就能辨出真偽。


    在念完以後,自個收了起來。


    但是,對王家彥和李國禎來說,即使不去看聖旨。


    隻聽內容也感覺到不太可能是真的。


    永樂以來,別說讓太子掌兵權,就算是藩王亦未有過。


    要是皇上真的下了這道聖旨,立馬會有一大波言官禦史撞死在廷柱上。


    即使皇上真的不顧大臣的阻撓執意下此聖旨,內閣隻要壓住票擬,照樣讓這道旨意發不出去。


    而沒有內閣通過的聖旨,在法理上是說不通的。


    下麵的人完全可以不當迴事。


    王家彥起身後第一個問題是。“太子殿下可有兵部的批示?”


    “沒有。”這東西根本沒時間準備,更何況朱慈烺前世今生都未曾見過此文本長相,與其偽造,還不如坦誠以待。


    “可有內閣的文書?”


    “也沒有。”


    這也沒有,那也沒有,這哪是聖旨啊,分明就是中旨!


    那麽問題來了,當職能部門接到皇帝的中旨該怎麽處理?


    故宋時已有很好的例子,當初嶽武穆北伐,接到兩份朝廷的文件,一件是朝廷的正式詔書,要求撤兵,一份是高宗的中旨,要求不要慫,繼續幹。


    嶽飛奉了中旨,然後成了民族英雄。


    但迴去後,還是被冤殺了,連皇帝都保不住他。


    在當時的南宋,嶽飛被殺,是合乎法理的,畢竟沒有經過相權認同的中旨,是不合法的。


    嶽飛從了不合法的中旨,違背了合法的詔書,這一條罪名起碼是成立的。


    明代雖沒有了宰相,但內閣的權力相比於過去的宰相,有過之而不及。


    大明三百年,十六帝,別說有人奉行中旨了,就算是皇帝自己也很少發出中旨。


    這在顏麵上都過不去。


    通常情況下,皇帝的中旨若是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大臣們多半會給點麵子。


    但要是……至關重要的大事。


    無論是誰也不會擅作主張,不要命的去執行。


    太子的手中的中旨便是大事,將京營兵權交給太子?!


    這道中旨妥妥的應該被封還聖上,根本沒有執行的必要。


    李國禎最了解聖上了,他覺得聖上就算再無能也絕對不會擅發中旨的。


    他懷疑朱慈手中的聖旨是矯詔。


    但當這個想法出來後,連自己也嚇了一跳。


    如果質疑太子手中的聖旨是矯詔,那太子的罪過可就大了,私自染指兵權,形同謀反,輕的奪去太子之位,重的甚至會被賜死。


    “那還煩請太子去趟兵部,備了批文,再來此地交割京營。”王家彥也覺得聖旨很可疑,即刻將此燙手的事情推迴去。


    王家彥不知道太子是何目的,那道聖旨又是否是聖上的本意,如果擅自交割,釀成大禍其罪難咎,但若是指認太子謀反,他也承擔不起。


    隻有先緩一緩,支走太子,待麵聖陳述後,由聖上定奪才最為穩妥。


    李國禎也明白王家彥的意思,朝廷要真是腦子抽風讓太子做京營提督,他也無話可說,但現在疑點太多。


    接受和拒絕都不是最好的選擇。


    “殿下素有賢名,若由殿下來提督京營,亦未嚐不可,但兵事甚大,豈可兒戲,還請殿下從兵部拿來批文,提督印信便雙手奉上。”


    兩人的反應並沒有出乎朱慈烺的意料,若是他弄了道假聖旨就能接管兵權的話,大明二百年間早亂了套。


    不過,現在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


    他偷偷的逃出宮外,恐怕已經被宮裏人知道,京城中,雖然廠衛威風不在,但這樣的事情很快便會傳到皇城。


    到時候朝廷給他一個法術反製,黃花菜都涼了。


    朱慈烺要做的是,在這短短的一個時辰,甚至半個時辰之內,徹底將五軍營掌控到手中。


    那時候,就算親軍司派人來,也阻止不了朱慈烺了。


    朱慈烺目光沉冷,麵無表情,將聖旨置於背後,沉聲道。“實話告訴兩位大人吧,這道聖旨為父皇手書,並未知會兵部和內閣,畢竟由孤來提督京營,不合祖製,內閣也不會通過,所以去兵部置辦批文一事,沒有必要。兩位大人即刻將提督印信交於孤,朝廷但有責難,孤一力擔之。”


    “這……”本來兩個人想和太子打個太極,把這燙手的事情推出去,卻沒想到太子根本不給他們機會,直接把話說死了。


    現在擺在兩人麵前的隻有兩條路,當個鹹魚把京營讓出來,或者把太子壓迴聖上麵前,由聖上決斷。


    第一條路,無論是王家彥和李國禎都不敢選,萬一太子拿了京營,真的有所圖謀,或者這本身便是矯詔,他們就是慫恿太子謀反的幫兇,到時候不但他們一家要跟著陪葬,甚至在青史裏都會留下千古罵名。


    第二條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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